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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章 心思

    “哈哈,南谨,你永远不会猜到画中有什么!”

    拿到画就迫不及待赶回来的南阳笑容神秘,给南谨说了南英要晚归的缘由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把画卷递给了南谨,一脸期待的笑容,等着看南谨发傻的样子,想来,那一定很好笑。

    “能有什么?不就是画呗,还能有什么?我都看过多少幅了……”南谨靠着垫得高高的软枕,漫不经心地打开画卷,一愣,“一片竹林?不是倚竹少女图吗?是我弄错了,还是你拿错了?”

    曾经看过几回假画的南谨不敢说记得毫厘不差,却总还是清楚知道这图叫做倚竹少女图,观名知意,其中主要的景物便是竹林和少女,但此刻看到空荡荡的,唯独少了中间一个少女的竹林,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古怪起来了,这是从哪里弄来的仿画,半成品吗?

    “啊,没有,怎么会没有?”南阳劈手夺过画卷,看到中间那空出来的留白,也愣了,画中的仙女跑了?还是……皱着眉头,把自己最初见到这幅画的样子都说了一遍,又仔细回忆了中途的过程,不会有人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掉包,那么……

    南谨听完,沉吟了一会儿,说:“要不,把小王爷找来问一问,他拿了这幅画那么久,总应该知道一些什么,而且,你说那仙女是活生生的,那,说不定她是自己要跟着小王爷走的,咱们这么做,也许她生气了,回到……天上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太踏实,南谨自己都觉得好笑,仙女,活的,在画里?若不是南阳跟他说,他一定会说那是看花眼了,一幅画,怎么会活过来呢?

    “还是拿回去给主子看看吧,主子说不定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南阳收敛了笑容,有些犹豫不定。

    “我觉得还是先去找小王爷问问的好,不然,若是这个仙女真的有什么特殊办法离开,咱们白拿了这幅画回去,也是没有用的。”南谨被几次三番的假画事件刺激到了,实在不想再去享受主子那等同刀剐的目光,定要十拿九稳了才回去复命。

    南阳犹豫了一会儿,也同意了,叹口气把画再次带上——南谨受伤不说,也没有什么武功,万一被人知道画在他这里,想要抢夺,他也是护不住的。

    侯家庄内,二少爷的死让庄主夫人伤痛欲绝,在听闻消息的最初就病倒了,等到侯庄主要审问楚辰晖的那天,她强撑着病体坐在屏风后,也要听审。

    楚辰晖对那个柔柔弱弱的庄主夫人没有什么印象,到了被审问那日也没什么紧张感觉,反而觉得不过是一个山庄的庄主罢了,私设囚牢就不说了,竟然还可以私设公堂,置朝廷法度于无物,让他在讶异之余,也是第一次正眼看这个草莽勇夫。

    经常用来宴客的大厅宽敞明亮,正前方坐着的是年过半百身材微胖的侯庄主,两侧坐着听审的人,胡安,鲍永鑫,胡元章,候景瑜,还有几个候家的叔伯。右侧靠后一些的位置摆放了一个花鸟图样的屏风,后面的软榻上坐着的就是二少爷的亲娘庄主夫人。

    “是你杀了我儿?”侯庄主一脸的肃然,直接问道。

    楚辰晖别有意味地瞥了一眼候景瑜,冷声道:“不是。”

    胡元章在一旁坐立难安,倒像是受审的是他一样,一会儿看看候景瑜,一会儿看看楚辰晖,那两人都是同样的镇定,完全无法从脸上看出谁真谁假。

    “不是你是谁,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该知道的早就从下人的口中知道了,而该流传的,胡元章也做了最好的传声筒,侯庄主此刻的问话,虽是在问楚辰晖,但眼角余光却总是不时看向身边的候景瑜,眼底的怀疑之色已经说明了心中倾向。

    楚辰晖坦然站着,对各色目光视若无睹,把能说的又说了一遍,更是详细说了自己为何要跟踪小厮去那个院子。

    对于这一点心中清楚的二叔目光微微闪烁,他自然知道那是二少爷的掉包计,只是想不到这小子这么精明,到底是曾经的小王爷,纵然年纪小,却也心思敏锐,不容轻视。

    候景瑜面上一派镇定自若,心底却是苦笑,他怎么也想不到楚辰晖为了开脱自己,竟然会把他拉下水,他跟二哥的关系很复杂,嫡庶之争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的暗斗,他也使过不少手段,但这次的事,他还真是冤枉了。

    可,即便他说了,有谁信呢?相较于跟二哥无冤无仇的楚辰晖,自己的确是更有动机除去压得自己不能出头的二哥。

    屏风后,庄主夫人那一双含泪的温柔眼眸中全是刻骨的仇恨,她就那么一个儿子,还被人给害死了,这件事,无论是候景瑜还是楚辰晖,一个都不能放过!

    相较于男人们的理性,女人更容易感性,在庄主夫人看来,那两个师兄弟说不定早就商量好了杀死自己的儿子,却因为那候景瑜过河拆桥这才闹翻了脸,两个都不是好东西,都是死有余辜。

    “那么,你是说这件事和你无关了?”侯庄主瞪着楚辰晖,纵使心底已经相信了楚辰晖的无辜,却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承认这是三儿子的布局,杀害兄长,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家丑不可外扬,这一点上,他反倒是觉得三儿子下手不够利索,既然有胆子做,就要做得干净,不留活口。、

    难道是为了师兄弟的名分所以才留了楚辰晖一命,还是说那幅仙画他还没有到手?

    楚辰晖再怎样聪明,也想不到这夫妇二人都已经在心里判了他的死刑,仍然挺直了胸膛,理直气壮地说:“自然是无关的。”

    “胡说,如果是无关,那为什么我儿死的时候,只有你在旁边,什么异香,什么被调换了画,分明就是你的狡辩之词!如果是无关,那匕首又是何来,若非心有歹意,你为何怀匕而入?如果是无关,你何以不在一开始说明,分明是想好了狡辩之词,这才来喊冤,妄图攀扯他人以谋脱身。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城府伎俩!”

    一连串的质问夹杂着怒气,侯庄主目眦欲裂,悲愤之色莹然欲出,好好的一个儿子被害死了,做父母的怎样都不过分,所以,不讲理也是很正常的。

    作为楚辰晖名义上的师父,胡安身份尴尬起来,这会儿见侯庄主悲痛伤心的样子,忙表明了态度:“楚辰晖,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徒弟,你……”

    眉心拢成的忧色仍然不相信二少爷的死跟楚辰晖有关,然而此刻却不好说半点儿求情的话,叹息一声,胡安只对侯庄主劝慰了两句,道:“他与我已经没有了师徒名分,是生是死全由你来做主,你……看着办吧!”

    本应明朗的事情因为侯庄主的“悲痛”,因为胡安发话断绝师徒关系,反而显得是楚辰晖德行有亏,等同断了他的辩解之路,定了他的罪。

    楚辰晖听明白了潜台词,一愣,看着胡安扭头离开,看着胡元章要说什么却被鲍永鑫捂住了嘴拉走,再看看侯家庄那些人或伤心或愤怒或同情的表情,蓦然笑了,他明白了,关键不是谁是真凶,而是谁要为这件事收尾。

    再度被关入地牢中,随着大门的关闭,眼中最后一丝明亮也灰暗了,不是早就清楚了吗,这世间,没有权利的人是没有公平的。

    潮湿阴暗的地牢中也有些铺地的灰白稻草,上面有些分辨不清是什么的污浊,楚辰晖在最干净的地方坐下,无望地靠在墙上,仰着头,看着那目光所及之处小小的窗子,那一片小小的天空会不会就是自己看到的最后?

    “小王爷……”

    轻轻的呼唤让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就看到阴暗中莲步轻移的女子小心地递过来一包食物,诱人的香气驱散了阴冷的感觉,楚辰晖定了定神:“是你?彤……姗。”

    “难为小王爷还记得我。”名唤彤姗的女子娇笑一声,把纸包放在了手臂所及之处最干净的地方,轻声道,“我原以为小王爷是来做客的,没想到竟然一转眼就成了落难囚,曾经高高在上的小王爷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真是……”

    同情、可怜、自卑、庆幸、嘲讽、讥笑,明亮的眸中混杂着太多的情绪,复杂得让人无从分辨那深黑的色泽因何而明亮。

    “你来,就是为了嘲笑我?”楚辰晖平淡的声音完全显露不出情绪,仿佛他生来就没有任何情绪一样。

    彤姗愣了一下,才说:“那倒不是,我原想着让你帮帮我,谁料到……世事无常,我便想着来帮帮你,旁的不说,这送饭的事情总还是能够做的,原来,我还想过要当你的一等丫鬟呐,虽然你不知道,但是……你还想要吃什么,我尽力给你弄来。”

    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一趟,是为了在候景瑜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有情有义,毕竟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旧主是小王爷了,而且还有人看到自己曾经给小王爷行礼,若是此刻不闻不问,未免显得无情凉薄,男人总是不喜欢无情的女人,所以……

    但此刻来了,倒是真的生出一种可怜的意思来了,谁能够想到锦衣玉食的小王爷会有这样的一天呢?无形中,自卑少了。

    “不用了。”楚辰晖抿着唇,干涸的嗓音沙哑而低沉,被一个婢女施舍吗?他还用不着。

    看着表情倔强的小王爷,彤姗目光悲悯,心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和满足,轻声叹息道:“我会再来的。”

    施予,原来竟是这么美好。

    走出地牢,沐浴在阳光下,彤姗的嘴角上翘,扬起灿烂的笑容,浅浅的笑声散播在微凉的风中。

    满足是什么?就是在你吃饱穿暖的时候看到别人饥寒交迫,从容地用同情的目光抛下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在别人感激羡慕的目光中找到荣耀和幸福。

    她还会再来的,看到曾经只能仰望的人落入尘埃,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她一定要多看几眼。笑得欢畅的彤姗终于明白自己因何而来,

    然而,出乎彤姗意料的是,她再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当天夜里便有人劫走了楚辰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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