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醒悟

    竹屋内的摆设还是原样，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曾经被当做蓄水盆的大木盆，床上的竹席依旧清凉，在这个没有炎热气候的空间中，这样的清凉带给人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凉爽。

    枕着同样竹制的枕头，霎时的清凉让头脑冷静下来，纷乱的思绪各归各位，呈现出一种幻想状态的井然有序，俨然归档整理好的文件，随时可以取用。

    心魔？

    那是什么？

    在没有经脉的情况下，走火入魔简直是天方夜谭，如果真要这具身体入魔，恐怕需要足够的污秽和邪意，再经过漫长的岁月一点点浸染充斥才可以，否则，做梦吧！

    不过，那些记忆的影响还是存在的。

    穿越之后，出于对现实的无奈考量，顾菲菲是做过规划的，跟有权有势的小王爷打好关系，在寻找它图的同时，努力修炼那篇功法，争取早日脱困而出。

    然而，时移势易，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随着楚王府的莫名失势，顾菲菲的计划也被迫改变，没有自由的被迫易手让她开始企图找小弟，于是，适时出现的赵成一度入眼，可惜，再度易手又让她的计划在才开头的时候化为虚妄。

    哪怕她回到了“前主人”的手中，郁闷的心情也一度无法诉说。

    再然后，偶然发现了可以附身的功能，有了更好的想法等待实施，可谁知道一时的感动竟然无意中达成了契约的条件，该死的器灵认主，她什么时候说要认个主人了？

    仙当不成，当个独立自主的人也成了虚妄吗？

    即便楚辰晖并没有拿出主人的身份耀武扬威，或者要求什么，但顾菲菲的心气就是不顺，行走在黑暗中好容易发现一条通往光明的路，可是快要走到头了，路突然被堵上了，心情之郁结之失落之愤恨，可想而知。

    后来，对七位长老所做的事情，对那些黑衣人的残忍杀戮，对顾菲菲来说，都是一种发泄。因为这个世界带给她的真实感太少，她又是一个穿越者的身份，掌握着别人都想要的东西，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无可避免，即便是杀戮，都好像是游戏中的血色，充满不实，无从排解心中的郁闷。

    一点点的郁闷累加在一起，再加上一点点思乡的忧愁，本就不相容的杂念如同热油，温度足够，却看不到沸腾，而那些记忆便如同滴入油锅中的凉水，瞬间引起迸发，好像加入催化剂的化学药剂，反应迅速而强烈。

    若非今天查看战利品的心思让顾菲菲重新回到画中，恐怕她会在无知无觉间背离初衷。画中的身体是天生的容器，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且无惧心魔滋扰，然而她的灵魂却不是原主人的纯洁无垢。

    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现代人思想驳杂，如果说每一种杂念都是一种颜色，那么被各种颜色渲染的灵魂就如同在大染缸中屡经沉浮的布帛，如果说人修炼成仙的过程如同洗涤一样，是在用天地间的灵气清除身体和精神中的杂质，最终达到仙体神思的地步，那么，要把杂色的布匹洗成纯白，其艰难可想而知。

    修仙之路本就艰难，却还不刻苦用功，反而因为能够附身而乐不思蜀，却不知这短暂的欢乐已经将自己引入歧途，看似曲径通幽的小路走到尽头未必会是柳暗花明，反而可能看到“此路不通”的牌子。

    凡世鱼龙混杂，凡体污浊沉积，入之，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这样的“不闻”是相对的，一遇到新鲜的空气，立刻会发现原先的污浊是如何臭不可闻。

    许久不曾进入画中的身体，此次回来，立刻感觉到了身体上的舒适，但这样的舒适不足以让人惊醒，而是在思考九华天音的事情上，顾菲菲才发现问题。

    为圣女的记忆所影响，即便在听闻萧墨清是圣女的孪生兄弟之后，顾菲菲所想的回去也有着解救可能被困的教主娘，然后夺回教主之位反败为胜的企图。

    而回到画中之后，再去想到九华山要做什么，就是单纯的拿走东西跑路，浑水摸鱼才是她一贯的战略方针。

    两个完全不相同的想法都是自己的，但显然后一个才是真实的心意，前一个则因为那些记忆而产生了偏差，虽也是自己喜欢的反转剧情的戏码，却多了更多变数。

    阖眼凝思，顾菲菲深刻反省着，作为一个器灵已成既定事实，无从更改，却可以努力修炼，虽不知道前一个器灵是怎么脱身的，但是既然她能够走，没道理自己非要留，所以，那篇功法还是关键，必须努力修炼，否则便是把牢底坐穿。

    重新确定了目标之后，再度反思以前作为，只觉得是浪费时间的无聊举动。说到底，外面的那些事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游戏一下，调剂心情尚可，至于其他，就不用多管了。

    想通了这些，心情骤然舒展，翻身而起，漫步到湖边，竹篱笆内，除了自己栽种的那几株小小绿色，就剩下一汪湖水可供观赏。

    湖水澄净清澈，微风过，自起微澜，空间中的气候变化多半都是为顾菲菲所掌控的，心意一动，风停雾散，鳞片一样的波澜逐渐归于平静，如同镜面。

    坐在湖边，脱去绣鞋，双脚浸在湖水中，仰头看天，空间中的天空也是蔚蓝色的，也有流云，不同的是那些云彩随心意而变，一朵棉花糖，一个小狗，一只小兔，想要什么来什么，便是颜色也是可以调控的，想要看彩霞满天也可，想要澄净若琉璃也可。

    颜色可调，形状可调，高低远近的视觉观感也是可调的，唯独一点不可调控，天明天暗全看画开画卷，完全掌握在外面人的手中。

    脚下痒痒的，是水波流动的错觉吗？才把天空调成了淡琉璃色，顾菲菲低头，清澈安静的湖水中，小小的银鱼正在游动，指长的鱼身是一种漂亮的浅银色，如同粼粼波光，聚拢在纤足周围，亲一下，再躲开，再亲一下，再躲开，仿佛玩耍一样，来来回回之间，鱼尾扫在脚上，痒痒的。

    “什么时候有鱼了？”顾菲菲一边疑问一边玩耍，脚下划着圈圈，捉弄那些不知道怕人的小鱼，看它们因为追逐而拥挤，因为害怕而远离，却又因为好奇而再次靠近。

    极目远眺，竹林的范围也许扩大了一些？再看看湖水，曾经小小的一汪，就比双人浴缸大一些，而现在，也许还大了一些？

    出现湖水是认主之后产生的变化，原因应该就是认主，那，出现小鱼是因为什么？

    林中无鸟兽，地上无虫蚁。这个空间一直都是顾菲菲一个人，突然出现了活物，是不是意味着某一种进阶？

    但是，原因呢？是因为自己变强了吗？可是，自己的一切还是跟原来一样啊！那，难道是因为楚辰晖变强了？

    抽身而起，顾不得那一群可怜可爱的小鱼，顾菲菲心念一动，闭眼再睁开，明暗闪变，立刻回到外面圣女的身体中。

    “哎呦！”被踢到地上的圣女是趴着的姿势，脸朝下对着地板，不用问顾菲菲也知道这是谁干的，坐起身才觉得腰上酸疼，掀开衣服一看，青色的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刺目非常。

    怒瞪着床上睡得正香的楚辰晖，想也不想地，直接取了画中的湖水泼向楚辰晖，咝一声轻响，一股浅灰色的烟气升起，顾菲菲愣住了，站在床边，拿着竹制的杯子，不知所措。

    “干嘛啊，泼我一脸的水！”楚辰晖抹着脸睁开眼，看到顾菲菲的模样，立刻知道脸上的水从哪里来的，不悦侧目。

    “你说干嘛啊，干嘛不去你房间睡觉，反而把我踢到地上！腰上青了一大块儿呐！”顾菲菲手一转，收起杯子，转而控诉，灵动的表情一如往常，仿佛把刚才所见抛之脑后。

    楚辰晖掏出帕子擦着脸上的水，冷声问：“有什么事？”

    “啊，有件事需要证实一下。”顾菲菲说着捉住了楚辰晖的手，招呼都不打地开始输入内力，楚辰晖反应不及，只好被动接受。

    内力的修炼本来没有速成的方法，只是日积月累一点一滴地积攒，身上的经脉也是在内力游走的周天中拓展加强的，猛然间过多的内力进入体内，对经脉的负担相当大，楚辰晖已经努力运转，却仍然有尾大不掉的感觉。

    本来只能够容纳小溪的河床非要容纳江海，水溢出还算是好的，最可怕的是河床的坍塌。处在这种境地中的楚辰晖无从言语，犹若江河大海的内力在体内肆意游走，有种被撑开的感觉，口鼻中悄然流下鲜血。

    看到鲜血，顾菲菲慌忙停手：“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楚辰晖张嘴，鲜血喷出，眼一阖，仰面倒下。

    反射弧很长的契约这会儿才达到顾菲菲身上，肉体上的疼痛伴随着灵魂上的鞭策，顾菲菲紧接着倒下，压抑着呻吟翻滚不休，总算知道伤害主人是什么样惩罚的顾菲菲再没有一丝侥幸，心中一遍遍想着救人，疼痛似乎有所纾缓，容她去救人。

    救人，该怎么救？对此毫无经验的顾菲菲匆忙间找出一大堆有益身体的药丸，不分药性地喂给楚辰晖，习惯性从画中取水，猛灌生喂。

    唇边的血色被冲成浅粉，滚地的药丸被染成血红，一刻钟，一抽一抽的疼痛让顾菲菲昏厥都无力，在看到楚辰晖睁眼之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此刻，她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宛如刚从水中捞出，眼中还带着险死还生的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