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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各处

    小丫鬟叫做梅香,十岁,因为那手鞭子使得像模像样,一个月前被成飞儿要来贴身服侍,虽然她年龄还小,很多事情不是做不了就是做不好,但成飞儿显然很喜欢身边有这么一个笨笨的听话的小尾巴,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小姐,咱们现在去哪儿?”

    梅香扬着脸,额头上的汗水还未曾擦拭,便兴致勃勃地问起了去何处玩儿,一双期待而又崇拜的眼神仿佛看着神明一般看着自家小姐。

    真是个小丫头!一瞬间,顾菲菲也有些理解本尊宠爱她的原因了,不单是因为她听话,还因为那发自内心的仰望给人的感觉很美好。

    作为将军府唯一的嫡出女儿,成飞儿一直被父亲娇宠着,这份宠爱把她高高地捧了起来,娇惯了她的性格,唯我独尊的她在面对宫中受宠的姑姑,甚至是那个开明宽和的皇帝时都不会收敛自己的脾气,该哭该笑,该吵该闹,真实而直率。

    大约是身处皇家的人总是很少见到这样真的人,皇帝的喜爱给她大开绿灯,这样的顺畅也在另一个方面让成飞儿愈发不知收敛,在被捧起来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

    她一直喜欢谨贵人所生的皇二子,温文尔雅的少年仿佛是从书中走出来的翩翩君子,玉树临风,长得好,剑也使得好,一举一动都堪为典范,说话的声音永远是温和而包容的,笑容永远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然而,她喜欢皇二子,却不止一次得罪谨贵人,有口无心的话更是伤人颇深。

    从记忆中随意选出一个场景——走在回廊上的少女俏丽高傲,微扬着下巴,询问着身边的宫女某事,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人授意,宫女说起谨贵人屡次跟贤妃作对惹得贤妃私下难过的事情,成飞儿轻蔑地说:“一个贵人而已,姑姑何必那么给她面子,下次再来,只管狠狠地打出去就是了,不值当为此事费心。”

    可想而知,这样的话传到谨贵人的耳中,谨贵人生气都来不及,怎么会允许儿子喜欢这样的女子。而单纯天真的成飞儿却丝毫未曾留意到皇二子不动声色的疏远和偶尔来不及掩饰的厌恶,依然主动地贴上去,实在是……

    “哪儿都不去了!被那乞儿坏了心情,先回去吧,衣服都脏了!”

    低头看着衣服上的污迹,顾菲菲故做气恼地说着,大步往记忆中的将军府走去,她才附身,虽然立刻得到了记忆,但是有些性格上的东西是需要细细揣摩才可以扮演得惟妙惟肖的。

    比起那个总是高高在上,与众人很少说话的圣女萧清儿,脾气鲜明如火却来往人员更多的成飞儿显然是个很有挑战性的角色。

    每次附身都被顾菲菲当做角色扮演,对此感到有趣的同时也愿意付出努力来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

    换了内芯,理论上即便是性格大变也不会有被人认出来的可能,借尸还魂这样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一下子想到,但为了减少麻烦,低调行事,顾菲菲认为先扮演一段时间原主的性格,再慢慢改变比较好。

    还不知道楚辰晖要在这里停留多少时间呐!

    不安定的生活固然会给人新鲜感,然而长时间的不安定也会让人厌烦,动极思静,顾菲菲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希望来个“大隐隐于市”。

    小丫鬟默不作声地跟着,不能够去玩儿也许让她有些失落,但片刻后她又很快高兴起来了,可能是看出顾菲菲不想说话的意思,也不主动开口,就欢快地跟着,好像一条不停在摇摆求喜欢的小尾巴。

    眼里流露出愉悦来,这样的小丫鬟还真可爱!

    按着记忆中的道路回到了将军府独属于自己的院子之中,先沐浴更衣,然后推说要睡一会儿,关上了房门。

    记忆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顾菲菲所能够看到的记忆仿佛电影一样,从小女孩儿记事的时候开始,一幕幕场景只要是主人看到的,记忆中就会留下相关的画面和语言,鲜活而生动,整个看完一遍,就好像是自己经历了一样。

    成飞儿的记忆显然比圣女的丰富多了,色彩缤纷,但却远不如圣女的记忆来得深刻,也许是因为性格的缘故?成飞儿的性格比较粗,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这些感情都不会在心中停留太久,就是她自己看来对皇二子和皇太子那难以割舍难以选择的喜欢,以顾菲菲的视角来看,也只是花痴而已,喜欢的分量都不是很多。

    好像是眼前摆着两盘同样喜欢的菜色,都想要吃,却苦恼有个先后的选择。

    今天,爱热闹的成飞儿本来是特意去邀皇二子一起去看武艺竞较的,可是进了宫没找到人,问了问才知道皇二子带着一个侍郎家的女儿去了,满心不悦的成飞儿怒气冲冲出了宫,对乞儿的凶恶也只是迁怒罢了。

    “可惜了,也不是那样作恶多端的人,却偏偏……”对于楚辰晖剥夺了成飞儿的生命这件事,顾菲菲也只感慨了这么一句,毕竟她是得益者,若得了好处反而还说这不应该那不应该也太不知好歹了。

    没有谁是喜欢杀人的,楚辰晖……

    “荣王府那边儿怎么样了呢?”一层忧色染上眼眸,颦蹙双眉。

    同一时间的荣王府内,荣王爷领着今日才到的楚辰晖先去了书房,父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为了表示信任,在荣王爷提及那幅画的时候,楚辰晖主动拿出来,让荣王爷看了。

    薄薄的一层丝帛展开来,画面上颜色鲜亮,的确是倚竹少女图没错,但怎么看都是失了光彩的晦暗,并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在顾菲菲不在画中的时候,这丝帛乍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触手光滑柔软,温凉适度,仅此而已,仿佛长久无人居住的房间,充斥着沉闷死板的空气。

    把丝帛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看出玄妙处,荣王爷沉声问:“这就是那幅仙画?可有什么益处?”

    楚辰晖站着恭敬答道:“就是这幅画,那幅倚竹少女图不小心被我用水淋湿了,然后里面显出这张丝帛来。害怕父王知道毁了画,我还专门让萧让带着我亲自去九曜堂装裱了一番。因为这丝帛凉滑轻巧,便带在了身边,后来某日发现里面的少女是活的,我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道相逢即是有缘,送了一部武功秘籍给我,我如今的武功便是练的那上面的。”

    半真半假的话平淡道来,面瘫脸上驯良安静,楚辰晖并不准备隐瞒画中少女能动的事情,这件事情太多人知道了,瞒了只会显得不坦诚。

    不由又想到了韦华阳,最初千方百计想要找这幅画的便是韦华阳,他派了人,浪费了精力和时间,未得到画卷不择手段……

    一想到南谨勾结盗匪和官府,企图用陷害的方式逼迫自己交出画卷,再想到南阳偷画,南英妄图用杀死侯家庄二少爷的结果来借刀杀人,若非顾菲菲的配合,自己恐怕根本离不开侯家庄的地牢,成为一个无关轻重的冤死鬼。

    曾经的小王爷又怎么样,在这些江湖人的眼中,哪怕是坐拥天下的皇帝恐怕也得不到他们多少尊重。拥有武力便可以傲视天下?那是愚蠢!但没有武力,在那种时候,是绝对无法保全自己的。

    道理需要人相信的时候才有用,在你怎么说别人都不愿意相信的时候,紧跟在百口莫辩之后的便是沉冤枉死的结局。

    等死的滋味绝对不好受,他尝过一次不想尝第二次,而害他到那般地步的南阳南英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主子韦华阳,都是他深恨的对象。

    荣王爷听出了楚辰晖对武功的得意,微微皱眉,道:“武功一途总是微末,不必耗费太多精力,如今已然安定,便好好学学文章,你哥哥……”顿了顿,声音微暖,“如今府中的嫡长子原是你庶出的哥哥,一出生便被带来这边儿养着,他比你大,你只管叫他‘哥哥’就是了,与他好好相处。你如今身份对外只说是伴读,他也不知情,也不必与他说了。你在九华天音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我也不好就这么把你认回来,且等过一段时间事态平息了再说。”

    “是。”没有起伏的音调好像并不委屈生气,垂下眼帘,盯着脚前的一块方砖,心中的忐忑好像终于成真,有了些释然,隐约还有一层失落。

    即便对荣王爷话中所言并不认同,甚至也不认同那个庶出哥哥,但是楚辰晖什么都没有说,不与父母顶撞是孝道的表现。从小学习的规矩并没有因为散漫的江湖生活而淡忘,反而在这一刻愈发清晰沉重。

    “你是怎么和画中女子说话的?”看着竹林中双眼紧闭的少女,荣王爷的神色莫测,并没有注意到楚辰晖的情绪。

    楚辰晖定了定神,收敛了不合时宜的心情,黑眸中微起波澜,淡淡地说:“只有在她想要说话的时候才会开口,与一般说话无异。”

    捏着丝帛一角,荣王爷的眼睛紧盯着画面,半晌,轻轻叹息一声:“都说神物有缘者得之,我竟然一直未曾发现这画中玄机,想来它是与你有缘,既如此,你且好好收着,等到那女子愿意说话的时候,且问问可有修仙的功法。”

    “是。”楚辰晖在荣王爷松开手指后把丝帛抽过来,缓缓叠成小块儿,迅速收入荷包中贴身藏着。

    走出书房,楚辰晖长出一口气,好像终于完成了一件不喜欢却不得不完成的事情,九华天音……如今顾菲菲已经不是圣女了,宝藏也下落不明了,萧墨清会怎么做呢?

    抑郁的心情稍稍缓解,只要一想到自己讨厌的人会倒霉,嘴角就不由得翘起了愉悦的弧度,这种应该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吧!

    哎呀,怎么办呢?为了我能够更加快乐,萧墨清,还有韦华阳,请你们不要大意地去痛苦吧!邪恶的微光在眼中微闪,近墨者黑,自己都被顾菲菲教坏了哪,不过,这种感觉很好,如果做反派可以更加恣意,那为什么不呢?

    “楚少爷,这边请。”管家模样的人领着楚辰晖来到了一处坐北朝南的院落,道,“这便是小王爷的院子了。作为伴读,楚少爷的房间就在东厢房。这两日正是武艺竞较,王爷说过两日再开课,还请楚少爷做好准备……”

    东厢房?客人吗?还真是主次分明啊,明明自己才是嫡出子不是吗?在书房时候刻意忽略的委屈气愤一涌而上,楚辰晖死死攥着拳头,低着头,努力克制着眼中翻滚的神色,平淡地点头,说:“知道了。”

    回到房间,合上门,闭着眼睛靠在门上,一遍遍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猜测荣王爷的用意,却总是忍不住心中悲凉,自己对他来说,原来并不是那么重要啊!

    还未曾见到那个占据了小王爷身份的庶出哥哥,就已经觉得自己做不到荣王爷所说的“好好相处”,明明自己才应该是小王爷啊,凭什么,为什么……酸涩在眼中弥漫,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睁开眼,漆黑的眸中愈发深不见底,暗沉无光。

    “我,是不是就不应该来?……找爸爸什么的,果然是很幼稚!”

    低喃的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到,空旷的房间中锦绣成堆,入目的金丝银线缤纷绚烂,热闹的花样在松软的被褥上绽放出栩栩如生的繁华,精美的器物摆设熟悉而又陌生,岑寂而又冰冷。

    仰躺在床上,仿佛躺在一片繁花之上,想到了顾菲菲在画中用金砖搭起的床,想到她躺在上面翻了个身便喊叫硌得骨头疼的模样,想到……“顾菲菲,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恢复了平静的心情骤然起了一丝想念,如果是她,无论在哪里都会很自在很开心的吧!

    “……人生短短几十载,快快乐乐地过不好吗?既然你父王都不要你了,啊,不是不要是没有带走,而你非要去找,岂不是给人家找麻烦吗?……抛妻弃子什么的,你绝对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这么说,你会不会安慰一点儿?……”

    再想到那些话,莫名多了认同感,也许她说的对,但……摇摆不定的心实在没有办法选择,左思右想,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之后,最终决定,再看看吧,至少要先弄清楚其中原因,其他的,等清楚了之后再说吧!

    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留在这里还可以躲一下九华天音的人,何乐而不为呢?决定了之后,终于安稳了一些,疲惫的精神困倦起来,“晚安,顾菲菲。”

    窗外灯光晃动,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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