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屠城

    大喜!

    大喜!

    一世祭盛会,

    灯笼高挂,醇酒流香,

    街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人们的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放肆的挥霍着满腔的热情。

    葛家媳妇领着二小,在街上如土匪一般穿行,

    以往死贵的小吃摊,今夜都免费了。

    大儿子葛大壮左手抓着卤猪蹄,右手捏着糖葫芦,吃的满嘴流油。

    小儿子葛二蛋捧着个嫩瓜,啃得起劲。

    葛家媳妇咧嘴直笑,路过一个摊位,顺手扯下一匹上好的丝绸,披在肩上。

    “花花绿绿的,真好看!”

    她要拿回去给自己做件衣裳,

    这些年光顾家了,拉扯孩子这么大,自己都忘了打扮。

    不说都没人知道,老娘年轻时也是一朵鲜花啊!

    布摊老板笑呵呵的,也不敢阻止。

    葛家媳妇一脸得意,

    今日盛会,一切都免费,这是百年的规矩。

    “娘!猪蹄香,糖葫芦甜嘞!你尝尝。”

    孝顺的大儿子将猪蹄递了过来,她啃了一口,咂咂嘴,

    “卤味没进去,娘再尝尝糖葫芦。”

    又咬下一块糖葫芦,咂咂嘴,仍是不太满意。

    “糖糊挂的薄了,不甜。”

    小儿子将啃了一半的嫩瓜递过来,

    “妈!这瓜啃着嘎嘣脆嘞!”

    “是么?那娘得尝尝……”

    吭哧一口,满嘴喷汁,葛家媳妇两眼发亮!

    “可不么,又甜又脆,这瓜咋这好吃嘞?”

    她说着,又啃了一口人头——

    哦,怪不得……

    原来甜的是脑浆,脆的是鼻梁骨。

    她看向吃的津津有味的大儿子,

    原来那猪蹄是人脚,五根脚趾头被啃光了,迸出白惨惨的筋条儿。

    糖葫芦上串的是一颗颗血淋淋的眼珠子,咬上一口便汁水爆开。

    原来是在吃人啊,

    她忽的了然。

    后知后觉的扯下身上披着的丝绸,细细摩挲。

    滑嫩,细密,还有细细的汗毛儿。

    是人皮。

    终于,恐惧虽迟但到。

    “妈呀——!”

    伴随着足以震碎玻璃的尖叫,葛家媳妇从噩梦中醒来。

    她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汗水浸透,打量四周——

    “呼……”

    她长出口气。

    幸亏是梦……

    看向一旁,枕边以往睡的像死猪的丈夫却没在。

    放茅去了?

    她被方才的梦吓得心中戚戚,急需找个男人壮胆。

    这时——

    隔壁厢房传来“咯吱,咯吱”的怪声。

    “当家的?当家的?”

    她唤了两声,却没有回应。

    下床穿了鞋,来到西厢房,

    掀开门帘,她找到了丈夫,

    户外的月光照进从窗柩,

    借着微弱的光,她看见丈夫正趴在炕上,

    青面乌唇色,两目蒙白翳,

    卖力的啃着两个儿子的心肝肠肺。

    血流了一地。

    葛家媳妇僵在原地,忍不住一泡尿就撒在了裤裆里。

    “儿——啊!”

    下一刻,

    房间轰然崩溃。

    屋内的一切,

    包括死尸、活人,变异之人,全部被刀气绞成碎片。

    张太镰手持黑耀大刀,脸上毫无波澜。

    他看向四周,

    往昔繁荣美好的望丘城,如今大半都已成了断壁颓垣。

    皆出自他的手笔。

    他从怀中掏出那纸信笺,痴笑一声,随手将其丢弃。

    纸张飘落在血泊中,转眼染得通红。

    而那上面,没有字迹。

    一纸空书。

    让人以人的身份死去,总好过沦为一具无智无识的行尸走肉。

    这是他脑中此刻唯一的逻辑。

    “妈呀!”

    不知哪处角落,有人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听声辨位,随手一刀,尖叫声顿时消弭,顺道摧垮了半条街的房舍。

    看着整条街已被“清理干净”,他默然不语。

    然后,

    下一条街。

    ……

    小诗也做了一场噩梦。

    在梦中。

    她看到人们发了疯似的自相残杀,

    看到人们四散奔逃,又相继死去。

    而很快,鲜血混入泥水,而死人从泥泞中爬起,扑咬活人。

    她只是木然地跟着爷爷的脚步,

    但渐渐的,同行的活人越来越少,身后追逐的死人越来越多。

    这些死人中,有孙二蛋,有大壮哥,还有葛家婶婶。

    它们想吃了自己和爷爷。

    直到他们再也跑不动,直到整支队伍只剩下她和爷爷两个人。

    她看着死人们四面围拢,看着爷爷佝偻着腰挥着拐杖挡在跟前,

    看着那根拐杖把一个死人砸了个趔趄,看着更多的死人一拥而上……

    “小诗……”

    爷爷唤了一声,而后被死人们淹没。

    接着。

    撕咬与吞咽声中,迸出一声:

    “跑!”

    ……

    “跑!”

    相同的声音在现实世界响彻,小诗被这一声大叫惊醒。

    她抬头,迎着一对死灰的眸子。

    “爷爷?”

    那眼白里泛起些许血丝,像是游虫,丝丝向着瞳仁里钻。

    爷爷满脸狰狞,口角滴着恶臭的涎水。

    面色青乌,仿佛故事里吃人的恶鬼。

    他的嗓音割裂,像是掺了铁屑。

    “快——跑!”

    仅仅说出这两个字,仿佛都耗尽了老者全身的力量。

    小诗瞬间被吓哭了,

    梦里的声音和梦外的声音都提醒着她——

    跑!

    此时此刻,她心中所有的不解、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一声。

    跑!

    她赤着脚,跑出房间,跑出院落。

    爷爷咆哮着追了出来,

    看那架势,仿佛要把她这个亲孙女撕碎。

    小诗吓得哇哇大哭,边跑边哭!

    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能跑多快?眼看要被变成怪物的爷爷追上。

    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天而降,挡在她面前。

    小诗像是看到了救星,抱着他的大腿,哭着央求:

    “呜呜……大哥哥……求求你,救救爷爷……”

    张太镰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字来:

    “好。”

    旋即,刀光一闪,老者人头落地。

    小诗懵了。

    她看着滚落至脚下的狰狞头颅,那是爷爷啊。

    最亲最亲的爷爷啊。

    然后,张太镰转过身来,将黑耀大刀,悬在她的头顶。

    刀锋在她头顶半寸的位置,几次抬起又落下。

    似在纠结,似在斗争。

    望丘城一万七千余人,这是最后一个了。

    只要杀了这最后一个,事情就结束了。

    尽管,这绝不是他曾经想要的结果。

    血水混着泪水淌过双颊,他轻声哄着:

    “小诗,乖,闭上眼睛。”

    小诗怔怔的看着他那张脸,

    青筋暴起,如此扭曲,如此陌生。

    跑!

    她只记得这个。

    她冲到街上,可眼前的一幕却再度惊呆了她。

    房子怎么都塌了?

    人怎么都躺在地上?

    那铺满地面的红色,是血么?

    熟悉的邻居,旧日的玩伴,都和梦中一样,变作了死人。

    怎么会这样?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奔跑着,像只无头的苍蝇。

    穿过一栋栋废墟,

    木屑刺破了脚掌,砖石擦伤了她的膝盖,她也不敢停下。

    忽的脚下绊倒,跌入一片砖石瓦砾中。

    她惊恐的转头,那个持刀的人影已经发现了她,向她走近。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双腿却不听使唤。

    张太镰又一次站到她面前,举起了刀。

    这一次,他眼中没有了犹豫。

    “乖,闭上眼睛,很快就过去了。”

    小诗张了张嘴,许久才沙哑的说出:

    “救……”

    黑耀大刀,一斩而下。

    “锵。”

    千钧一发间。

    一抹蓝光不知从何处迸发,挡开了刀锋。

    紧接着,

    清冽而又森然的湛蓝色剑光暴涨开来,将小丫头牢牢护在了中央。

    “……我。”

    直到这时,小诗的呼救才说出了口。

    一只手颤抖着将她从废墟中拉起,

    接着,那一袭白衣女子,挡在她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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