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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金秋笔会

    柳晓楠一口气将小说底稿写完,天色已经放亮,看看手表已是凌晨四点多钟了,钢笔一丢赶紧躺下睡觉。

    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谷雨给他买的早点已经凉透了。无所谓,早饭午饭当作一顿吃,省的出去了。马马虎虎地填饱了肚子,开始整理修改刚完成的小说底稿。

    肚子再度感觉到饿的时候,谷雨下班回来了。听到开门声,柳晓楠起身到门口迎接。

    谷雨关上房门,蹬掉鞋,双臂一扬抱住他的脖子。长时间的热吻之后,谷雨从包里拿出一张邀请函递给他。

    柳晓楠打开邀请函,是市文联发来的,定于下周在一个叫安波的地方召开笔会,希望他务必参加,因为有一场他的作品研讨会。他太兴奋了,把谷雨抱起来轮了一圈。

    一场笔会,将会结识市内很多作家和作者,彼此交流写作心得,听取别人的创作经验,是一次难得的学习交流机会。之前,他一直羡慕那些有资格去参加笔会的作家作者,现在自己终于能位列其中了。

    这份邀请函寄到宣传部,宣传部转给谷雨。谷雨当众打开邀请函,一是表明她和柳晓楠的关系是多么的亲密,不分彼此;二是借此替柳晓楠造声势,提高他的知名度。

    效果是显著的,连厂长都知道了这件事,认为这也是纺织厂的荣誉。

    整整一天,办公室里都在热议这件事,无不夸赞谷雨有远见卓识、目光独到,怎么就能一眼看出一个农村青年的发展潜力?谷雨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平静而谦逊,只说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谷雨渴望着柳晓楠获得更大的成功,她也相信他能够做到,他正在自己的家里为此不懈努力着,她亲眼见证了他身上的那股拼劲儿。

    昨天晚上,她醒过一遍,看见对面那屋还亮着灯光,抬起手腕,手表的指针已指向凌晨三点一刻。她轻声起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踮起脚尖透过房门上方的玻璃,看到柳晓楠还在伏案书写。

    她悄悄退回自己的房间,心中感动着。一个人不怕贫穷,也不怕没有学历没有社会地位,只怕他不思进取不思创造。

    早晨醒来,她看见他睡下了,书桌上凌乱地摆放着钢笔和稿纸,墨水瓶里的墨水下去了一小截。

    她没有惊动他,悄无声息地洗漱完毕,出去为他买回了早点。上班的路上,她的心里依旧感慨万分,他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

    一份邀请函,让谷雨这一天过得无比充实,进到家门时,她已经为柳晓楠安排好了一切。

    柳晓楠放下谷雨说:“这篇小说正好写完了底稿,笔会期间可以认真地修改。”

    谷雨赞叹:“这么快呀!真是好样的。”

    柳晓楠说:“车间调我上长白班,我为什么没去?我现在的工作较为简单,可以一心二用,边工作边构思。构思成型了,打好腹稿,写作的速度自然快捷。”

    离下周只有两天的时间,谷雨拉着柳晓楠去吃晚饭,吃完饭去逛商场买衣服。柳晓楠觉得没必要,开笔会又不是去相亲,带上钢笔和稿纸就可以了。

    谷雨可不是这么想的,柳晓楠去开笔会,也带着她的脸面和声誉,坚持给他买了西装、衬衫、皮鞋。试领带的时候,柳晓楠坚决不肯了,他觉得领带系在脖子上太受拘束了。

    在柳晓楠的一再坚持下,领带没买,却多给他买了一件衬衫,留着换洗。

    报道的那天,谷雨亲自为柳晓楠打点行装,把他的衣物和洗漱用品装在她的一个手提旅行箱里,送他到长途汽车站。

    等车的功夫,遇见了岳雪莲,她也是去开笔会的,乘的是同一车次的长途客车。谷雨热情地跟岳雪莲打招呼寒暄,岳雪莲的表情依旧不冷不热。

    上车前,谷雨把柳晓楠拉到一边说:“一个星期的时间,你要照顾好小师妹,不要让小师妹照顾你。”

    柳晓楠轻描淡写地化解说:“都是成年人,用不着谁照顾谁。”

    谷雨把自己的两根手指停留在柳晓楠的胳膊上,眼神中跳动着威胁:“是吗?那你怎么还需要我来照顾?”

    “那是因为咱俩的关系非同一般。”柳晓楠感觉到胳膊上有了疼痛感,连忙小声说:“领导的指示牢记在胸,不敢稍有逾越。”

    岳雪莲已经上车,正隔着车窗冷冷地看着他俩的表演。谷雨松开手,众目睽睽之下有意亲吻了一下柳晓楠,大声说:“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为你担心。”

    柳晓楠拎着旅行箱上车,找好自己的座位,探身跟谷雨挥手告别。

    长途客车驶出市区时,柳晓楠跟岳雪莲身边人商量了一下,交换了座位,坐到岳雪莲的身边。

    岳雪莲把头扭向车窗外,哼了一声说:“小说中的人物还光着身子,自己倒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

    柳晓楠难堪地说:“这不是有人管着吗?我也不喜欢这样,可没办法。”

    “是不是特得意特幸福?”

    “咱不说这个。那篇小说我拿出了初稿,有没有兴趣看一下?你是第一个读者。”

    岳雪莲这才转过头来:“我很有兴趣看看你是如何理解上一代人的。”

    柳晓楠从旅行箱里拿出那份底稿,交给岳雪莲。岳雪莲在晃动的客车里埋头阅读,时不时地扭头看向车窗外,陷入沉思。在三个多小时的旅途过程中,一句话没说。

    柳晓楠也没有去打扰她,在大脑中重新审阅自己的稿子。

    车到终点站,岳雪莲把稿子交还给柳晓楠:“暂时还没有想好,不便发表意见。”

    两个人一同去招待所报到。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镇子,只有一条街道,之所以小有名气,是因为当地盛产温泉。街道两旁除了几家理疗疗养院,再无像样的建筑,规模还没有复州城大。

    招待所位于一处山脚下,两层楼房,上下不过二十几个房间。

    报道后分配了房间,上午剩余的时间自由活动。柳晓楠去找岳雪莲,岳雪莲看了他的稿子没有一字评论,让他很吃惊很意外,心中当然更加没底。

    两个人沿着小镇子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行走。不过十几分钟便走出镇外,眼前是收割后的土地和起伏的山峦。一条浅浅的小河静静地流淌,远处的山峦红叶片片,秋意正浓。

    岳雪莲在小河边站住,望着远方说:“现在有一种风气,或者是思潮,叫做‘玩文学’。用文学给自己脸上贴金,背地里却干着钻营的勾当。我在你这篇小说里便看到一股浮躁之气,不是小说的内容和结构,而是写作的态度,给人一种急于求成的感觉。”

    柳晓楠给自己找借口:“可能是太匆忙了,没有完全构思成熟便动笔。”

    岳雪莲没有理会柳晓楠的说辞,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之前的小说尽管不成熟,有着各种各样的缺欠,却总能让人感觉到一种真诚,是怀着赤子之心写出来的。而在这篇小说里,真诚不见了,人物的塑造和叙述的语言都呈现出浅尝辄止的状态。你走上了一条弯路,我不知道你的浮躁之气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如何产生的。我担心这种浮躁的心态会害了你。”

    柳晓楠羞愧难当。谷雨给了他第二个梦想,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可预见的人生。他急于在谷雨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有意识地选择到谷雨家去写作,有意识地强迫自己在一夜之间完成小说初稿。

    博得了谷雨的欢心,却失去了自我。岳雪莲的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促使他反省自己:哪个梦想才是值得自己用一生去追求的?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是程义老师送给自己的第二句话。程义老师更希望看到自己的长篇小说,而自己却止步不前了。柳晓楠由此联想到他参加八三年高考时,语文作文的一道题目:看图写一篇说明文,一篇议论文。

    一幅漫画。一个人连挖了几个坑,都没挖出水,而水源就在下面。任何一个坑,只要多深挖几下,便可以见到水源。遗憾的是,那个人扛着铁锹走了,口中振振有词,这里没有水,换一个地方挖去。

    浅尝辄止,应该是这幅漫画的核心。他对自己的作文一直很有信心,可那一年的作文却有点跑题了,高考语文成绩并不理想。现在,自己成了那个挖井人,真是天大的嘲讽,冥冥之中想让自己重蹈覆辙?

    见柳晓楠沉思不语,岳雪莲换了一个话题说:“看到眼前的这条小河沟,我会想起咱们家乡的复州河,虽说跟大江大河比起来不值得一提,却养育了我们的父辈和你我。你那篇小说的标题太大太生硬,土地亘古永恒,永远充满着活力,复州河也不是静止不动的,僵化的是人的心。虽说充满了艰辛和苦难,却不应该失去诗意。”

    柳晓楠说:“我想不到更好的标题。”

    岳雪莲说:“我也是刚刚想到的,父亲的土地母亲的河,如何?”

    醍醐灌顶,柳晓楠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岳雪莲冷冷地说:“你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心窍,蒙蔽了双眼。”

    “的确如此。”柳晓楠检讨着自己:“喧嚣的城市有太多的诱惑,我在城市的迷宫中迷失了自我。”

    岳雪莲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迷途知返,犹未晚也。”

    “我现在才明白,关先生保留下一根小辫子,该有多么的艰难。谢谢你的忠告......我该叫你名字,还是该叫你师妹?”

    “随便。小说中的人物原型你我都知道是谁,男女同学在矿山相逢,演绎了一段至纯至美的好戏。是你虚构的,还是你本身就怀疑你父亲和我母亲?”

    “两方面都有。这可能是对长辈不敬,但事实如此。我父亲是一个住集体宿舍的矿工,如何有机会学得炒一手好菜?我父亲一个月回次家,唯一的一次提到你母亲,是那年在矿井下发生触电事故。我父亲对我母亲说,如果不是老同学全力抢救,他就见不到我们母子了。我看见父亲的眼中涌出了泪水。”

    “我想起来了。你父亲发生事故不久,我母亲落实了政策,带我回到了滨城。走的那天,我母亲同样流下了泪水,她说很怀念在矿山工作的这十年。矿山不值得我母亲留恋,唯一值得留恋的是某个人。你相信你在小说中所写的?”

    “我相信。一个是关先生的得意门生,一个是历经磨难的女医生,他们有着共同的榜样,心意相通而决不会越雷池半步。”

    “我不信。精神出轨也是出轨。”

    站在异乡的土地上,回望家乡越觉得亲切和清晰。柳晓楠跟岳雪莲讲起关先生和爷爷奶奶的陈年往事。

    岳雪莲听后久久不语,微低着头在小河边走过来走过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次走到柳晓楠的面前,她突然抬起头说:“你何不把这段真实的故事加进你的小说里,用关先生留给你的那块石碑,压住你的浮躁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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