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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远去的回声

    关小云的婚礼一天天临近,柳晓楠决定提前两天回家,三叔家办喜事,他必须到场帮忙。事先安排好车辆,因为路途远,还要打一个折返,“十一”这天早晨五点,两台车同时从滨城出发,到柳子街去接亲。

    纺织厂的那台面包车由于智勇和王萍负责领车,干休所的那台面包车由岳雪莲和孟想想负责领车,两台车在纺织厂俱乐部门前汇合,然后一同出发。

    孟想想原打算跟柳晓楠一同回柳子街,看望婶娘,帮着小云姐干点什么。柳晓楠没同意,一是三十号这天上午还有课,二是要保证两台车同时出发,准时到达柳子街,让她协助岳雪莲保持跟于智勇之间的联系。

    二十九号中午,柳晓楠独自乘坐长途客车到达复州城,看望他的岳老师。这个国庆节,他和岳雪莲都要为关小云的婚礼忙活,不能回家过节,怕岳老师盼着望着,提前来坐坐说明一下情况。

    师生俩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岳子凡最为关心学生和女儿的感情进展情况,柳晓楠坦言,他和岳雪莲已经生活在一起,学习写作生活保持着同步。

    岳子凡很欣慰,无需过多地嘱咐什么,只期待着柳晓楠早日毕业,亲眼目睹两个最亲近的晚辈步入婚姻殿堂。

    告别岳老师,柳晓楠在晚饭前回到家里,扒拉几口饭,马不停蹄地去了关得玉家。三叔和关小云一定都在等侯着他的消息,那可是关系到关小云能不能顺利出嫁的大问题。

    关得玉家的院子里,立着一口油锅,柳致心正在油炸第二天酒席上需要的几样食物,关得玉和几个女人在旁边打下手。

    关得玉最小的女儿出嫁,柳致心自告奋勇,要亲自掌大勺。柳晓楠走进院子里时,满院子都飘散着油炸地瓜油炸花生的香气。

    见到儿子来了,柳致心开口便问:“给你三叔办的事情都落实了?”

    柳晓楠对关得玉说:“放心吧,三叔。后天早晨七点多钟,两台车准时到达柳子街,八点钟准时出发,十点多钟到达滨城。为了应对特殊情况,还有一台备用车。”

    关得玉点头说;“这就齐备了。你进屋跟小云说一声,她急得火烧火燎的,生怕你这边出什么岔头。”

    柳晓楠往屋里走,迎面看见关小云和......伍艳丽一同从家里走出来。柳晓楠愣了愣神,那个小鹿般的身影又在眼前跳跃。

    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曾经的一切,都保存在那条马海毛白围脖和鸡心领浅灰色毛衣里,打开柜子时偶然会想起,只是想起......如同谷雨留给他的那些书籍,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能在关得玉家相见,太过意外,如果不是关小云突兀地喊了一嗓子,“你怎么才回来?”柳晓楠的眼睛还会一直凝然不动。

    伍艳丽微垂着眼帘,微侧着身子,微笑着不言语,似乎这样的相见早在预料之中。

    柳晓楠没有回答关小云的问话,越过她跟伍艳丽握手,平静地说:“欢迎你来柳子街。关小云好大的架子,徒弟结婚,还要搬来师傅给她送亲。”

    伍艳丽轻声说:“不要提什么师傅徒弟,都是姐妹。我没到过农村,正好趁这个机会来看看。”

    柳晓楠说:“我大胆地预测,再过几年十几年,城里人都爱往农村跑。”

    关小云踢了柳晓楠一脚:“说正事,快点说正事。”

    柳晓楠松开伍艳丽的手,对关小云说:“就算我跑断腿,也不敢耽误了你的大事。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心做你的新娘。”

    关小云把柳晓楠拉到一边,小声说:“还有件事得麻烦你。我师傅跟谁都不认识,你陪她说说话,晚上安排到你那两间屋里睡觉。”

    柳晓楠看了伍艳丽一眼,小声质问关小云:“你又想搞什么鬼?”

    “哪里是搞鬼?你也看到了,家里来了那么多的亲戚,挤在一铺炕上睡觉她会不习惯的。你就忍心看着她难受、睡不好觉?”

    “你就不该把她拖来。”

    “是她自己要来的。师傅好心来给我送亲,我还能拒绝?”

    “这要是让你嫂子知道了,我满脸是嘴都说不清。”

    “到时我给你作证,就说是我求你的。”

    “你作证个屁,把你嫁出去,再不管你的事。”

    柳晓楠走到伍艳丽身边,邀请说:“难得来一次柳子街,到我家里去坐坐吧,恐怕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小云家客人多,晚上住在我家里,条件不比城里的楼房差。”

    伍艳丽不置可否地看着关小云,关小云说:“师傅,我家里的亲戚今晚都不走,睡觉很挤的。晓楠家的房子大,还有卫生间。”

    伍艳丽不再多想,对柳晓楠说:“给你添麻烦了。”

    天色已暗,柳晓楠直接把伍艳丽领到自己家里,跟母亲和妹妹见了面,让她先看着电视。他回到自己的屋里,摸了摸火炕,火炕是热的。母亲知道他爱睡热乎乎的火炕,提前烧了火。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被褥放在里屋的床上,想想不妥,重新抱起铺在外屋的火炕上。

    柳晓楠回到母亲的屋里,给伍艳丽泡了一杯茶,对她说:“家里也有床,你没睡过火炕,要不要体验一下?很舒服很解乏的。”

    伍艳丽说:“我听你的安排。”

    柳晓楠说:“你要是困了,就提前休息,明天还得忙活一天。”

    伍艳丽确实有些困了。一大早跟关小云坐火车来到农村,帮着关小云整理她那些嫁妆。小云家里人很多,能说上话的没几个,又不好老坐着,很疲乏很无聊。

    她跟着柳晓楠来到他那两间屋里,里外参观了一下,暗自赞叹,这比城市住房的条件都好。

    柳晓楠端来一盘水果,有苹果有梨,都是自家产的。

    伍艳丽已经坐到了炕上,伸直了双腿,看起来很放松。她注意到,里屋的那张床,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摞书,一定是那个大学老师留下来的。那张床有了女主人,自己只是一个过客,没资格睡在那里的。

    柳晓楠把水果盘放到炕上,坐在炕沿边削了一个贵妃梨,递给伍艳丽:“农村就一点好处,吃的用的都是自家产的,不用花钱去买。”

    伍艳丽小口咬着贵妃梨:“你这两间房可不比城里差,这火炕坐着都舒服。”

    柳晓楠说:“你睡一晚就知道了,火炕真的很解乏。”

    伍艳丽停顿了一下说:“我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我知道的,是你为我调动了工作。”

    柳晓楠摆摆手说:“不值得一提。你说过的,咱们都要好好的。”

    “是要好好的。我初步打算,明年五一结婚。你哪?”

    “我可能要往后拖一拖,至少得两年以后,大学毕业了再说。”

    说了一会儿闲话,柳致心回来后,柳晓楠让伍艳丽早点休息,自己回到东屋跟父母睡在一铺炕上。他本想让妹妹去陪伴着伍艳丽,可妹妹看电视看得很晚,反而会影响伍艳丽的休息,想想也就算了。

    姜长玲问儿子:“这姑娘干干净净的,看着清爽,你也认识小云的师傅?”

    柳晓楠暗自惊叹母亲的眼光,母亲口中的干干净净,一定是一尘不染的另一种表述。他说:“我刚到纺织厂的时候,跟伍艳丽在同一个班组同一组机台工作,严格地说来,她也是我的师傅。”

    姜长玲咂咂嘴说:“怪不得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还领到自己的屋里。平时你们不在家,你妹妹想过去睡你都不让。你是有媳妇的人,里外可要分得清。”

    柳致心插话说:“工厂里的事你不懂,师徒之间的关系,比工友之间的关系还要近一层。”

    因为明天都要去关得玉家帮忙,柳致心关了电视,一家人早早地睡下。柳晓楠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睁着睁着没怎么太费劲便进入梦乡。

    柳晓楠醒来时,父母已经早起,一个做早饭,一个扫院子。他赶紧穿好衣服跳下炕,却见伍艳丽蹲在火灶前观摩着母亲烧火,问这问那的。红红的灶火映着她的脸,忽闪忽闪的。

    柳晓楠带伍艳丽到河边走走,走到院子里,柳致心说:“早点回来,你三叔家的大事要紧。”

    柳晓楠对父亲说:“三叔安排好了,让我写人情帐,来得及。”

    走在去河边的路上,伍艳丽说:“要不别去了,咱早点到小云家。”

    柳晓楠说:“帮忙的人有的是,咱们插不上手。不见见大河,不到土地上走走,不睡睡火炕,不算是到过农村。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得可好了。以前王艾青王师傅总是夸农村的各种好处,说睡床没有睡火炕舒服解乏。我们还以为她吹嘘,火炕多硬啊,哪有床软乎。不体验真不知道,一觉醒来,浑身上下热乎乎轻飘飘的。再说了,你家的火炕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地面上铺着地板,又干净又舒适。”

    “喜欢睡火炕,今晚还来我家吧。明天返回滨城,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是啊,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秋日的朝霞,铺展在杨柳枝头,铺展在收割后的大地上,铺展在雾气缭绕的河面上。河水在霞光中静静地流淌,草尖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树丛中的鸟儿清脆婉转地鸣唱。清冽的空气中,飘散着迷人的气息。

    置身于此情此景当中,伍艳丽像一只快活的小鹿,在河边在林间跳来跳去,轻盈的身姿在薄雾中不断变幻着身影。

    如果说织布机台旁的那头小鹿,被人为地束缚住了自由,那么,跳跃在河边在林间的这只小鹿,则如同回归了大自然,完全释放了她应有的天性。

    柳晓楠的双眼上,挂着一层雾水,他静默地站在河岸边,眼神朦朦胧胧地欣赏着河岸边的秋色。每年的秋色大同小异,却能给人带来不用的心境,他感觉今年的秋天,色彩丰富而多变。

    伍艳丽跑回柳晓楠的身边,裤腿和鞋都被露水打湿而浑然不知,微微气喘着:“城市的公园里,都没这么清新的环境,太好玩太开心了。”

    柳晓楠说:“那就多玩一会儿。”心里暗自说,希望你能记住,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清晨。

    回到家里时,柳致心已经吃过早饭走了,姜长玲还在家等着他俩。早饭是小米粥、咸鸭蛋和新腌制的萝卜条。姜长玲把饭菜端上桌便走了,嘱咐他俩吃完早饭也早点去关小云家。

    两个人面对面地吃早饭。小米粥稀稠正好,金黄金黄的;咸鸭蛋带皮切成小船一样的一块块,蛋黄里流油;萝卜条咸中带甜,清脆爽口。伍艳丽吃下一碗小米粥,端着空碗看着柳晓楠。

    小米粥还在大草锅里热着,柳晓楠站起身说:“我去给你盛饭。”

    伍艳丽轻轻摇摇头:“饱了,只不过,肚饱嘴不饱。”

    手中的饭碗并没有放下,筷子头含在嘴里,清澈的眼神中饱含着淡淡的期待。

    “让我为你盛一次饭吧。”柳晓楠伸手去接伍艳丽手中的饭碗,手掌悬在半空:“今天的午饭会很晚,多吃点省得挨饿。”

    伍艳丽把饭碗放在那只手掌心里,手指微微颤抖着,缓缓地缩了回去。

    农村的宴席因地制宜、因陋就简,天气晴好无风,院子里都可以摆上桌子。男人们担水劈柴,女人们洗菜洗碗;柳致心在立在院子里的大铁锅里炒菜,姜长玲和几个女人给他打下手。孩子们在院子外嬉笑玩耍;几个小伙子坐在树下打扑克,分配给他们的活,是开饭时端着方盘子上菜。

    柳晓楠独占一间屋子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纸是红纸,砚台是关先生留下来的老物件。有人上人情账,柳晓楠便用毛笔在红纸上记录下姓名和金额,五块十块不等。

    伍艳丽坐在一旁收钱,嘴里报着金额,眼睛看着柳晓楠如何用毛笔书写那些文字。

    没人上账的时候,伍艳丽说:“你写的字真好看,你的样子像个电视里的账房先生。”

    柳晓楠说:“等你结婚的时候,我来给你当账房先生,怎么样?只怕到时你不肯告诉我。”

    伍艳丽说:“我一定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你这笔字一定会为我的婚礼增添光彩。”

    “但愿如此吧。”

    热热闹闹地忙活了一天,到了晚上,关得玉家里只剩下十几位明天送亲的亲属。柳晓楠跟三叔三婶和关小云最后确定了一下明天的具体事宜,便准备告辞离去。

    他看了一眼关小云,关小云马上会意去找伍艳丽,让伍艳丽还到柳晓楠家住一晚。

    伍艳丽跟着柳晓楠走到院子里,停下脚步轻声说:“晓楠,谢谢你。住一晚足够了,不能再有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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