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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病魔

    岳雪莲出国后,柳晓楠搬回纺织厂的宿舍,只在星期天回到曾经的爱巢,打扫一下卫生,读一读岳雪莲留下的那些书。

    岳雪莲走前有话,让他住到她家里,不愿做饭在校食堂吃,家里各方面条件都比他的独身宿舍强。可他觉得那是林阿姨的房子,岳雪莲出国了,他便没有资格继续住下去。

    林一丹也曾建议柳晓楠住在家里,仅仅是建议,并没有拿出长辈的威严强制要求,给予他更多的自由和信任。星期天也会前来,为他做上一顿饭,说说话唠唠嗑。

    出于对共同亲人的思念,让两代人之间有了更多的话题,一条无形的纽带,把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从仰着头,望着波音飞机飞上天空,渐渐地消失于视野之中的那一刻起,柳晓楠已经把林一丹当成自己的长辈。

    岳老师出国了,小岳老师留学去了,林阿姨成为他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一个情感世界的支点。

    六月末的一天下午,柳晓楠刚从教室里走出来,便看见林一丹站在教学楼前,焦急地望来望去。他径直跑过去,心中突来一阵意外和欣喜,林阿姨来到学校找自己,必定是有关岳雪莲的讯息。

    林一丹的神情有些严肃,问柳晓楠还有没有课,没有课收拾一下跟她走。柳晓楠感觉不太妙,林阿姨从没给过他脸色看,今天不知是为了什么,赶紧收拾好书本跟随着林一丹走出校园。

    走到僻静处,林一丹坐到长椅上,示意柳晓楠也坐下来。她看着忐忑不安的柳晓楠,用医生惯有的严谨的语气说:“你爸妈来了,住在医院里,是你妈病了,情况不容乐观。你不要紧张,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柳晓楠慌了神,急急地问:“林阿姨,我妈到底得了什么病?”

    “初步诊断,是乳腺癌。”林一丹握住柳晓楠冰凉的双手,安慰道:“好在发现的还比较及时。”

    “怎么会这样?”柳晓楠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着:“我妈才四十八岁。”

    林一丹平淡地解释:“医学发展到今天,并不是说得了癌症,就一定是等于宣判了死刑。患者的意志力和乐观态度,亲人精神上的鼓励,都是战胜病魔不可或缺的因素。目前还瞒着你妈,如果你能保持乐观和镇定,你可以到医院去看看你妈。如果做不到,暂时不要去,不能给你妈带去不良的情绪影响。我见过太多的例证,患者的意志力一旦崩溃,生命会很快走向终点。”

    柳晓楠双手掩面,弯腰低头,突如其来的重击让他透不过气来,脑袋里嗡嗡作响,混沌成一团。

    林一丹轻轻揽着柳晓楠的肩头,语气依旧平静和缓:“孩子,坚强一些。人这一生,总会遭受一些意外的打击和挫折,疾病和亲人的离世,是我们躲不过去的一道坎儿、摆脱不掉的宿命和悲痛。你应该知道,你父亲曾在矿井下遭遇过险情,他跟家里人说起一定是轻描淡写。其实,只有我知道,那真是命悬一线,如果不是你父亲生命力强大和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有可能挺不过那一关。经历过不公挫折和死亡,你父亲依旧有着他的追求和梦想,这才是豁达的人生。”

    柳晓楠缓缓地抬起头来,大脑渐渐清醒了一些,问道:“阿姨,我该怎么做?”

    “凡事往好的地方想,乐观一些。”林一丹微笑着点着头:“带着你爸妈去吃点好吃的,在医院附近转转,你要用你的坚强,撑起你爸妈的希望。医院里阿姨自有安排,已经安排好你妈住院,确诊后会有最好的医生来做手术。你像平常一样该上学上学,不要为此事过多地忧虑。”

    柳晓楠焦虑不安的情绪,渐渐地冷静平稳下来,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给父母带去快乐和信心。

    林一丹让他把父亲领到家里住下,他答应着,给林阿姨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脸,坐上公交车直奔医院。

    母亲的身体一直健康,怎么会突然生病呢?柳晓楠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感受着四周混杂在一起的、陌生人的各种生气勃勃的气息,仍然不愿相信母亲患了重病这一事实。

    其实,早在去年的这个冬季里,姜长玲已经感觉到了一点苗头。后背发冷,左臂干活时有一点使不上力气,她没在意,也没跟家人说起。

    或许是这个冬天太冷的缘故,用不着大惊小怪。农村人有点小病小灾,忍一忍就过去了。直到左胸开始疼痛,并摸到了肿块,这才引起重视,跟柳致心说起自己身体的状况。

    柳致心领着姜长玲去了矿医院,人家让他们去县医院。到了县医院,医生稍作检查,什么也没说,让他们马上去市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柳致心有了不祥的预感,没有犹豫和停留,带着姜长玲乘上火车直接来到滨城,去找十年未见的林一丹。

    见面后,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林一丹带着他们来到肿瘤科,让自己的同学科主任亲自检查。主任检查后,先跟林一丹说明病情,建议马上住院做切片进一步确诊。

    林一丹带着柳致心去办理住院手续,之后把他带到自己的诊室,将初步诊断的结果如实相告。

    柳致心脸色煞白,半天没言语,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三十年两地分居,自己亏欠妻子很多,本以为退休后夫妻团聚,可以让妻子轻松些快乐些。谁承想妻子竟然得了癌症,更加难以原谅自己身为丈夫的失职。

    看着面前依旧显得年轻的林一丹,他庆幸自己当年没有迈出那一步,不然,良心上如何过得去。

    林一丹端量着柳致心,想想他这一生,着实为他感到心疼,目前情况下不适合叙旧,只轻声说:“致心,咱们都老了,我不想安慰你,我相信你能正确看待这件事情,处理好这件事情,尽管不容易。”

    柳致心长叹一声说:“这是我的命,退休了也不让我消消停停地活着。”

    林一丹说:“你不要太悲观,肿瘤直径两厘米,暂时还没有扩散的迹象,发现的还不算太晚,一切皆有可能。下班后我去找晓楠,让他来医院看看他母亲。”

    柳致心摆摆手说:“先别告诉他,影响孩子的学习。”

    “我认为应该告诉晓楠,儿子在身边会让一个母亲变得异常坚强,这对于治疗和康复有着积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征得柳致心的同意,林一丹才提前下班去通知柳晓楠。

    柳晓楠下了公交车,直奔医院四楼的肿瘤科。医生和护士大都下班,病房里走进走出的,只剩下被病魔折磨得目光呆滞表情痛苦的患者、以及面色严峻的患者家属。

    长长的光线暗淡的走廊里,脚步声拖沓而刺耳,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柳晓楠放慢脚步、放松脸颊,极力平息急促跳动紧缩的心脏。这是他第二次踏进市医院的大门,心情却有着天壤之别。

    第一次惨遭林阿姨的“毒手”,却获得了爱情和未来丈母娘的认可;这一次却要强作笑颜,必须做好长期跟医院打交道的准备。好在余下的稿费全部结清,好在马上要放暑假了。

    找到父母所在的病房,柳晓楠站在门口向内扫了一眼。病房里摆放着五张病床,没有一张空闲,患者都是中年女性,陪护的家属们神情各异。

    父母坐在靠窗的病床上说着话,至少从表面上看,神情都显得很放松。他走进去平静地跟父母打着招呼,没说上几句话,便带着父母去吃饭。

    走进医院附近的一家高档饭店,柳晓楠要了包间,让父母享受一下上帝的待遇。点菜的时候,姜长玲不让儿子乱花钱,随便吃一点就可以了。

    柳致心对姜长玲说:“儿子头一次请咱俩吃饭,必须吃点好的,回家后别人问起也说得出口。”

    柳晓楠给父亲点了清蒸梭子蟹,给母亲点了红烧海参。他笑着对母亲说:“林阿姨跟我说了,不过是一个很小的脂肪瘤,一个小手术切除掉就完全没事了。出院后多住些日子,我带你们好好逛逛。”

    姜长玲说:“那可不行,家里又是猪又是鸡,还有地里的那些活儿,哪能长时间撂下?”

    柳致心附和着说:“你要是有这份心,能带着我们到大学里走走看看就行了。其它的地方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人多车多,空气呛嗓子,哪里比得上咱们乡下。”

    父母间的默契让柳晓楠放松了许多,他说:“劳累了一辈子,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一下,不要老去挂念家里的那些坛坛罐罐。爸,既然来了,让林阿姨也给你全面检查一下身体。”

    柳致心自信地说:“我这身体没什么毛病,一年年都不得一次感冒,用不着费那功夫去检查。你跟你林阿姨经常往来?”

    柳晓楠说:“每个星期天,林阿姨都会为我做一次饭,跟我说说话,一同度周末。是一个令人尊敬的长辈。”

    柳致心点着头,没再说什么。姜长玲却问道:“雪莲走了那么些日子,没给你来个信?”

    柳晓楠说:“妈,那是美国,隔着浩瀚的太平洋,你以为是柳子街到滨城这么远?美国的各种花销也大,雪莲既要学习,也要打一份工,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有多艰难。我跟她事先有约定,不让她写信,消耗精力浪费钱,跟林阿姨保持联络就可以了。林阿姨至今也没收到她的来信,可见出国留学,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简单。”

    姜长玲没再问什么,心里却说,傻儿子,你就不应该让自己的媳妇一个人出国。

    饭菜上齐,柳晓楠陪着父母吃了一顿大餐。吃得柳致心和姜长玲直心疼,没留下一点剩菜剩饭。

    饭后天还没黑,柳晓楠又领着父母到附近的劳动公园去溜达溜达。母亲喜爱花花草草,家里前后院的空地上,见缝插针全都栽种上各种寻常的花草。

    劳动公园里有很多种名贵的花卉,能让母亲暂时忘记病痛,心情会愉快开朗一些。

    一路上,柳晓楠暗中观察着母亲。母亲的腰身依旧硬朗挺拔,脚步轻快有力,走路不拖泥带水,表面上看不出是一个重病患者。

    观赏着那些从没见过的名贵花卉,母亲脸上的表情是欣喜祥和的,甚至带有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快活。

    是母亲的乐观豁达,还是成功地隐瞒了病情?柳晓楠的心中隐隐作痛。

    天色将黑,柳晓楠送母亲回到医院,安顿好,把父亲领到岳雪莲的家里。给父亲泡了一杯茶,为父亲收拾着床铺,想让父亲早些休息。这几天,父亲一定焦虑不安,没能睡上一个好觉。

    柳致心简单地参观了一下房子,坐下来对儿子说:“只怕你妈看不到你结婚......”

    言语之中,柳晓楠听出父亲心中的恐惧感,这个时候,唯有自己变得坚强起来。他说:“爸,今天听林阿姨说起,我才知道,你当年在矿井下发生触电事故,那才是九死一生。不管我妈最后结果如何,我们爷俩都得去面对,逃避是躲不掉的。我相信我妈能挺过这一关,能看到我结婚,能抱上孙子。”

    儿子的坚定感染着柳致心,他说:“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这一辈子都是早早晚晚的事儿。说点别的,你经常住在这里?”

    柳晓楠说:“这是林阿姨的房子,林阿姨和岳雪莲都让我住在这里,可我觉得不妥。别说没结婚,即使结婚了,我也要拥有自己的房子,不会住在这里。”

    柳致心放心了,赞许地点着头。住着女方的房子,岂不等于是做上门女婿。

    第二天一早,林一丹来接柳致心去医院,让柳晓楠上学去,医院里的事儿不必去挂念。

    可是,柳晓楠一整天都是心神不宁的,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即使是偶尔说话,也是言不由衷的。

    同学们背后偷偷议论,大师兄的精神状态有些反常。要么是大师兄过度思念岳老师,要么是大师兄和岳老师的恋情出现危机,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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