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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父母之命

    星期六的下午,柳晓楠带着孟想想,坐上长途汽车返回柳子街。一路上,他仍然没有多少话可说,好像该说的话,在四年大学期间都说完了。索性闭上眼睛,自顾自地构思《那一声长号》后面的情节。

    孟想想却显得局促不安。汽车行驶过程中,车厢内凉风阵阵,并不觉得炎热,可她的手心里却是汗水不断。

    她暗中观察着柳晓楠的表情,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她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她害怕这种平静。几缕长发被风吹起,飘落在他的脸上,他皱了皱眉,她赶紧用皮筋把头发束在脑后。

    她想握着他的手,他的双臂却交叉抱在胸前。她想挨着他近一些,可她分明能感觉得到他那来自体内的冷淡与抗拒,她只能敬而远之,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四年来,她在大师兄面前,历来都是无拘无束,想说说想笑笑。即使是大师兄第一次带她来到柳子街,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几天来,她为他整理出两本底稿,他只是看了看便收起来,没有说过一句她所期待的表扬的话。

    她觉得自己怪可笑的,自己做了老师,竟然像学生期待老师的表扬一样,期待他能夸自己几句。以前他可没少夸自己,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吝啬?

    她望着车窗外,顺便也把他的容貌纳入视野、纳入观察的对象,越看越觉得不认识他。这一趟旅途真是熬人,事关她的一生的走向和幸福,她希望快一点见到婶娘,听候婶娘的表态。

    到站下车,一路上没有说话的柳晓楠开口了:“小孟,马上要见到你婶娘了,心里紧不紧张?”

    孟想想心虚得很,嘴上还是很硬气:“我来看婶娘,有什么好紧张的?”

    柳晓楠脸上挂着笑:“你婶娘如果不同意你做她的儿媳妇,你该怎么办?”

    孟想想一昂头:“婶娘还是婶娘,大师兄还是大师兄。”

    柳晓楠接着问:“如果你婶娘同意呢?”

    孟想想越过柳晓楠,自己往前走,回答道:“婶娘还是婶娘,大师兄就不是大师兄了。”

    柳晓楠跟在后面问:“不是大师兄是什么?”

    孟想想走在水稻田中间的田埂上,甩着头一蹦一跳,吓得田埂边的青蛙纷纷跃入水稻田中,扑通扑通之声接连不断。她大声说:“癞蛤蟆。”

    “那不是癞蛤蟆,是青蛙。”柳晓楠跟在后面纠正、提醒道:“田埂上湿滑,你小心滑倒。”

    话音刚落,他忽然觉察出自己有可能中了小姑娘的圈套,被她巧妙地报复了一下。不过,他一点都不生气。

    孟想想面对人生大考,如同面对日常的许多场考试一样,始终保持乐观平和的心态,看淡功利目的,这是十分难得的。

    见到儿子和孟想想一同回家,姜长玲高兴的张罗着要做手擀面,她去菜园里摘豆角,让孟想想在家里和面揉面切面条。面条出锅,一家人坐在堂屋的高桌边吃晚饭。

    前后门都敞开着,穿堂风很凉快。

    姜长玲和孟想想边吃饭边唠嗑,得知孟想想留在滨城当老师,姜长玲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坚持要给孟想想两百块钱买衣服穿。

    孟想想哪里肯要,一再强调自己已经挣工资了,不能再拿婶娘的钱。

    柳晓楠见孟想想始终没有说到正题上,在一旁助推了她一把:“妈,小孟有重要的事儿要跟你商量。”

    姜长玲对孟想想说:“想想,你有事就说呗,婶娘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柳晓楠说:“妈,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先不要把大话说在前面。”

    孟想想猝不及防,一路上都没想好怎么跟婶娘说,现在被大师兄突然摆到桌面上,不得不说了。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对面的柳晓楠,柳晓楠却低着头吃面不看她。

    她放下碗筷,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吓到婶娘,轻声缓慢地说:“婶娘,我......我想给你做儿媳妇,你看......你和叔叔同不同意?”

    柳致心和姜长玲同时愣住了,一同看向他们的儿子,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柳晓楠平淡地解释说:“岳雪莲不回来了,跟美国人结了婚。”

    柳致心一拍桌子:“这个岳子凡......”

    看到孟想想在场,才没有把难听的话说出来。

    姜长玲也是克制着自己,没有说出脏话来,生气地指责道:“看着斯文漂亮,怎么说变卦就变卦,这不是骗人吗?爹妈都是知识分子,怎么教育子女的?”

    柳晓楠平淡地说:“爸、妈,这件事怨不得岳老师和林阿姨,他们完全不知情。岳雪莲也是有苦衷的,她是想利用定居美国换一个环境,促使父母重归于好。林阿姨已经飞往美国,去跟岳老师和岳雪莲团聚。我能理解岳雪莲,我真不怪罪她,你们也不要埋怨她,这件事过去了。你们现在应当考虑的是,孟想想能不能做你们的儿媳妇。小孟在等你们的答复,我听从你们的意见。”

    柳致心问:“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婚姻大事交给我和你妈做主?”

    “没错”柳晓楠看着孟想想:“小孟说她喜欢我,我现在对这种事过敏,伤透了心,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她。你和我妈决定吧,我完全听从你们的意见。”

    姜长玲问孟想想:“想想,你是打心眼里想给婶娘做儿媳妇吗?”

    孟想想忙不迭地点着头:“这些年,我一直偷偷喜欢大师兄,喜欢婶娘,喜欢这个家。”

    姜长玲又问柳晓楠:“儿子,你说话算数?以后你不再尥蹶子了?”

    “看你说的。”柳晓楠让母亲逗笑了:“好像你儿子动不动就尥蹶子似的。这次说话肯定算数,我要是尥蹶子,岂不是也在骗人?你儿子知道被伤害的滋味,怎么能再去伤害别人,我可不想被你骂。”

    姜长玲站起来转身进屋,拿出两千块钱出来,交到孟想想手上,抚摸着她的头:“想想,婶娘一直把你当成我自己的亲闺女,这是婶娘给你下的定礼。你收下了,证明你同意了这门亲事,也算是你俩正式定亲。”

    “谢谢婶娘!”孟想想喜笑颜开,不客气地收下。

    柳致心对柳晓楠说:“这些年你在外面闯荡,我和你妈帮不了你也管不了你。可你的婚姻大事,我们始终放在心上。我们不能去说别人如何如何,只能说你不着调不定性,缺乏眼光,始终没有找到最适合你的那个人。小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和你妈恐怕比你都清楚。既然你让我和你妈做主,今天我们就为你定下来,小孟是我和你妈心目中最中意的儿媳妇。”

    柳晓楠和孟想想静静地听,如此清晰明确的表态,让他俩的心情都踏实下来。

    柳致心越说越激动:“你老大不小了,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你应该明白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什么样的婚姻才是你最为需要的。小孟是个老实孩子,我希望你能善待小孟,如果以后你做出什么对不起小孟的事儿,我打断你的狗腿。”

    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柳晓楠吃了一惊。自从他参加工作以来,父亲再没有对他发过火,甚至以他为傲以他为荣。今天为了他的婚姻大事,时隔数年再次发火教训了他,让他颇感意外颇为受用。

    柳晓楠看着睁大了眼睛,同样吃惊不小的孟想想,陪着笑脸说:“爸,以前我和你对着干,你说东我偏要往西,那是我不懂事。不过,你今天的这番话,我记在心里了。”

    柳致心问:“你能不能请下来长假?”

    柳晓楠回答:“一个星期没有问题。”

    柳致心不再理会儿子,转头和颜悦色地对孟想想说:“小孟,按理说,我应该亲自登门,跟你父母提亲。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脱不开身,路途又远,我想让晓楠跟你回老家一趟,见见你父母,征求你父母的意见。如果你父母没意见,你也没有意见,我想让你们在今年国庆节结婚。你看怎么样?”

    没等孟想想表态,柳晓楠抢先说道:“爸,这也太匆忙了,能不能往后缓一缓?”

    柳致心瞪着儿子:“你不是让我和你妈做主吗?屁大会儿功夫就不认账了?”

    柳晓楠说:“我没有不认账,我是说暂时没有房子,能不能把结婚的日期往后拖一拖。”

    柳致心武断地说:“拖什么拖,就这么定了。你和小孟认识四年了,小孟也始终是咱们家庭中的一员,不结婚还等什么?没有房子先克服一下,各住各的宿舍,每个星期天回家团聚。路途又不算太远,顶多多花点路费钱,路费我给你们出。我和你妈两地分居了三十多年,不也过来了?”

    父亲武断起来,那是谁也挡不住的。柳晓楠说:“好,我听从你的安排,这总行了吧?只要小孟没意见。”

    孟想想及时表态:“叔、婶娘,我没有意见,全凭二老做主。”

    柳致心缓和了语气对儿子说:“我让你跟小孟回去,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手里也有一份家谱,你带上去一趟咱们的老家,寻根溯源看看能不能跟祖籍续上,看看咱们祖先生活过的地方。”

    柳晓楠也有过类似的想法,这一点父子俩不谋而合,回一趟山东老家意义重大势在必行。吃过晚饭,柳致心找出家谱,交给柳晓楠,告诉他如何续写。柳晓楠一一记下。

    商讨完所有的细节,柳晓楠回到自己的屋里,铺开稿纸写他的《那一声长号》。

    婚姻大事交到了父母手里,竟然变得如此简单。他也懒得再去劳神费心,交给父母和孟想想去办好了,只要他们高兴。

    天色已暗,西窗外蛙声一片。写累了,柳晓楠站起身,眺望着窗外暮色中,呈现出一片墨绿色的水稻田。

    孟想想走了进来,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

    柳晓楠转过身看着孟想想。小姑娘压制着幸福感,有点忐忑有点紧张有点渴望地凝视着他。他被她眼神中的火热烧灼着,他被她盯得心里发毛。

    他感到了一种陌生,眼前的孟想想,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孟想想。或者说,他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现在的这个孟想想。他掩饰着窘迫问道:“你真的写日记?”

    孟想想的话语中,带着一点不自信:“如果你能跟我结婚,我会一直写下去的。”

    “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会悔婚似的。你没听见吗?我怕我爸会打断我的狗腿。写吧,一直写下去,等你老了的时候,拿出来也是一种回忆。或者是,留着给你的孩子们看。”

    孟想想本想开怀大笑,可她笑不出来,把头扭向一边说:“我没想的那么远。”

    柳晓楠很想听到孟想想以前的那种快乐无忧的笑声,他说:“还有一样东西,你应该好好保存。”

    见孟想想又看向自己,他忍着笑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上身穿着碎花小花褂,下身穿着蓝色喇叭裤,脚上是一双家做的黑色布鞋,别具一格印象深刻。等你的孩子上大学的时候,你拿出来,告诉他(她),这是你妈上大学时穿过的衣服,是不是很时髦?”

    孟想想再也绷不住了,清脆地笑起来:“大师兄,原来你一直记得我那时的样子。”

    柳晓楠说:“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你不会都扔了吧?”

    孟想想说:“我也有那个想法,都保留着呐。”

    “以后别叫大师兄了,换个称呼,叫癞蛤蟆也行。”

    “咱俩扯平了。以后我叫你哥,好不好?”

    “只要你高兴,叫什么都可以。”

    “哥,这是岳老师的书吧?”

    孟想想拿起摆放在桌子上,岳雪莲留下来的几本书,翻阅着。

    柳晓楠一把夺下来说:“你去找个包,把岳雪莲留下来的东西都装起来。这两间房子以后是属于你的了,不能再留着别人的东西。”

    孟想想问:“你想扔掉呀?这样是不是不好?”

    柳晓楠说:“我另换个地方给岳雪莲保存着。”

    孟想想找来一个小的旅行袋。柳晓楠亲自动手,把岳雪莲留在这里的衣物书籍洗漱用品都装起来。

    看着放在一边鼓鼓囊囊的旅行袋,柳晓楠喘着粗气,觉得很累很累。他生怕遗落下什么,在房间里卫生间里重新巡查了几遍,并没有找到岳雪莲的任何物品。

    可他总是觉得,这两间房里还留有岳雪莲的什么东西。

    柳晓楠坐下来,让孟想想也坐到自己的身边。他说:“今天晚上你搬过来,你睡床上,我睡炕上。或是你睡炕上,我睡床上,你优先挑选。晚上也不必出去,使用屋里的卫生间,也可以冲澡,为的是让你适应一下你的新家。以后你也带些衣服什么的回来,换洗方便。”

    孟想想羞涩地看着柳晓楠,默默地点头答应着。

    柳晓楠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踏实,你放心,既然我爸妈做主定亲了,我会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至少,你还是我远方的亲人。以前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来看待,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慢慢适应新的角色。”

    孟想想说:“我一直叫你大师兄,我也需要时间来适应新的角色。”

    柳晓楠说:“现在、此时,我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好像当时不是我资助你读大学,倒像是我为自己培养了一个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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