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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孟想想的日记

    孟想想第二次跟着柳晓楠走进证券交易大厅。这一次她不那么紧张了,不再东张西望,只需静静地观察着柳晓楠的表情便可以明了一切。尽管柳晓楠喜怒不形于色,表情变化很微妙。

    她暗自感兴趣的是,柳晓楠的账户里到底有多少钱,可理性又告诉她,这是她不该问也不该关注的。

    上一次他提取了两万块钱,那是一个多么大的数目啊!一趟求婚与寻根之旅,已经所剩无几。她难以想象,到底有多厚实的基础,才能支撑着他如此出手。

    他说以后会让她经常见到,那种口气是那么的轻描淡写,与他在文字上刻意追求的态度截然相反,让她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既感到踏实又充满了不可知的变数。

    临近中午时,柳晓楠终于满意地收手,提取了一捆人民币,带着孟想想走进友谊商城,径直走向金银首饰柜台。

    孟想想知道柳晓楠这是要干什么,并没有去刻意阻拦。

    在刚上大学的那会儿,她从大师兄女朋友寄来的照片中,第一次听到见到白金首饰。既然一个女朋友都能得到那么贵重的礼物,作为一个妻子为什么不能欣然接受?

    她已熟知了他的行事风格,既然嫁给他,自然应当去适应与以往生活截然不同的变化。

    柳晓楠亲自挑选了一枚白金戒指,亲自戴在孟想想的手指上,不许她摘下来。

    当他亲手把一条白金项链,戴在孟想想的脖子上时,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不要用带有感情色彩的目光看着我,我是你的丈夫,我能为你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

    孟想想悄声回答:“你让一个山村里的小姑娘,看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柳晓楠双手拍拍孟想想的肩膀,退后一步欣赏着,频频点头道:“这才是我的孟想,纯净的让人炫目。”

    孟想想平静地站在那里,柳晓楠的当众赞赏与肯定,让她看到一个更为真实的自己。

    柳晓楠让孟想想自己去挑选一对黄金手镯、两幅金耳环,结婚的那天,要让两位母亲同时佩戴上黄金饰品。孟想想心中领受着这份体贴与关怀,这是他赋予她承担起做媳妇做女儿的责任,她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

    走出友谊商城,一看时间,离长途汽车的发车时间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匆匆忙忙地赶往长途汽车站,柳晓楠去买票,孟想想去买吃的。坐上长途汽车后,两个人才吃了一点面包垫垫肚子。

    回到家里,两个人都喊饿,姜长玲赶紧和孟想想张罗着做晚饭。趁着这功夫,柳晓楠把家谱还给父亲,拿出一包泥土两瓶水,跟父亲讲述了这次探访祖籍的所有细节。

    柳致心听后安慰儿子说:“虽说有点遗憾,我们爷俩也算尽心了。这包泥土和两瓶水我先保存着,等到明年清明的时候,再撒到咱家的祖坟上。”

    吃过晚饭,孟想想拿出结婚证和户口本给姜长玲看,问道:“婶娘,干闺女成了儿媳妇,高不高兴?”

    “当然高兴了。”姜长玲拉着孟想想的手说:“想想,婶娘这个病不知道能不能去根,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趁着婶娘还睁着眼睛,你得让婶娘尽快抱上孙子孙女。婶娘不重男轻女,不管孙子孙女有一个就行。”

    柳晓楠说:“妈,你说这个干什么?我们还没结婚,就算结婚了也没有房子,我那间宿舍住两个大人都挤得慌,多出一个孩子更没地方放了。再说,孟想想刚参加工作,事业刚刚起步,正是打基础的关键时候,怀孕生孩子会消耗大量的精力。等我们有了房子再说吧。”

    姜长玲冲着儿子说:“我说这个怎么了?哪一句不是正经话。动手术时,我强迫自己要活下去,不就是为了能看到你结婚?现在我感觉身体还行,想抱个孙子孙女不过分吧。没房子不要紧,把孩子送回家里,我给你们带。”

    孟想想说:“婶娘,我答应你。我不觉得生孩子跟干工作会有较大的冲突,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

    “还是媳妇体谅我。”姜长玲瞪了儿子一眼,下地打开衣柜,从里面摸出一个存折,交到孟想想的手上:“这是婶娘给你准备的,住家过日子,女人手里得有点富余。”

    孟想想打开存折一看,又是一个一万元,坚决不肯收下。

    姜长玲把存折硬塞到孟想想的手里:“我的儿子我知道,大手大脚惯了。不信你问问他,又是出书又是拍电影的,他能不能拿出一张存折来?以后你来当家,管着他点。”

    孟想想心说,你儿子是没有存折,可他有无形的资产,而且早有声明,不让我插手。

    一再推辞,柳晓楠发话让她收下,她才心安理得地收下存折。她拿出手镯耳环,亲自替婶娘戴上,婆媳俩坐在一起比较着各自的首饰,其乐融融。

    柳晓楠回到自己的屋里,坐到桌子前开始写作,婚礼的具体事宜由父亲一手操办,不再需要他来过度地操心。写了一会儿,孟想想也走进来,理所当然地往衣柜里存放自己的衣物。

    柳晓楠头也没抬地说:“我包里还剩下一点钱,你都收起来。该我买的我都买了,结婚时还需要添置什么物品,你自己决定。”

    孟想想打开柳晓楠的背包,找到两个信封,应该是上次加上这次剩下来的,数数哪止一点钱。她给柳晓楠留下两千块钱,把剩余的连同婶娘给的那张存折都装进她的挎包里。

    她笑着问柳晓楠:“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正式由我来管理家庭财务?”

    柳晓楠放下钢笔,看着孟想想:“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连个喘息的功夫都没有,突然之间成为你的丈夫,中间的过程全部省略。”

    孟想想坐到柳晓楠的身边说:“你不跟我谈情说爱,是你自己省略的。我在心里跟你谈了四年,今天成为你的妻子,我倒觉得太漫长太煎熬,生生把一个没见过日记本的山村小姑娘,熬成了一个写日记的狂魔。”

    “我得恭喜你,你的日记能够继续写下去了。”

    “我会一直写下去的。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老了以后拿出来自己看看,找一找当年自己的影子,看一看还能不能认识当初的自己。”

    “你去写日记吧,或是看电视去,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你睡在炕上,我睡在床上,我什么时候写累了什么时候睡。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回去,我得上班了。”

    “难道我们不是正式夫妻吗?”

    “我们是夫妻,可没有举行结婚仪式,我希望你的日记能记录下所有美好的一切。当你老了的时候,翻看日记看到我是如何爱护你,你依然还能被感动。”

    孟想想趴在柳晓楠的后背上,搂着他的脖子说:“我会在日记里,记下你这句重要的话。对于我来说,这是世界上最动听最深远的情话。”

    柳晓楠前后摇动着身子,如同后背上背着一个小孩子,他说:“我不再相信爱情,可我相信亲情。人们普遍崇尚‘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我认为恰恰相反,把爱情转化为亲情,婚姻才能长久牢固。爱情里掺杂了过多的主观因素客观因素,水分太多,可有什么力量能够隔断骨肉亲情?亲情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

    孟想想侧身躺在炕上,黑暗中一直默默注视着那个伏案写作的背影,回味着柳晓楠这番话里的深意。

    孟想想的日记:

    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八日天气炎热

    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小窝。晓楠的宿舍,墙壁重新粉刷了一遍,门窗也刷上了新油漆。一张量身定制的一米五宽的木板床,交错摆下的两张小书桌,两个宿舍里原有的衣柜,一个脸盆架——便是我们拥有的全部家当。

    房间狭小拥挤,可我很满足,因为这是只属于我们的温暖的小窝。晓楠不是没有房子,他是不想触碰心中的那些伤痕,不想把别人的影子带入到我们的生活中来。

    我精心布置我们的小家,换上新窗帘新被褥,把我们的结婚纪念照挂在墙上。我们不买电视之类的家用电器,一是房间太小,二是我和晓楠暂时都没有时间去看娱乐节目。

    晓楠上班去了,我重新整理一下他的衣柜,意外发现了一些保存完好的旧书籍,以及一条马海毛白围脖一件鸡心领的灰色毛衣。

    我读过他写的《经纬线》这本书,这本书的样书和那三样东西放在一起,书中恰恰描写过那三样东西。以前我以为是他虚构的,现在才知道,这些都是真实的存在。

    我翻看着那些旧书籍,正是这些发黄的旧书籍,给了晓楠一生的梦想,引导着他走上文学之路。我见过这些旧书籍原主人的照片,在小云姐的婚礼上也见过她本人,她是那么的光彩夺目盛气凌人,在她的面前,我连个丑小鸭都不如。她现在是晓楠的领导,我知道他们的友情不会因为爱情的终止而终止。

    而马海毛白围脖和鸡心领灰毛衣又是谁织的?

    花纹繁杂针线紧密,手艺比小云姐还高出一筹,因为那是用心织出来的。

    从婶娘的口中得知,晓楠曾和小云姐订过婚,跟我一样是父母之命。据《经纬线》书中所写,这两样东西出自他的初恋之手,难道小云姐不是他的初恋?

    看来,我得重读一遍《经纬线》,从书中寻找答案。

    我跟小云姐学过简单的针织,可没有亲自动手织过,因为没钱买毛线。不给我买缝纫机,我要学会针织,今年冬天我一定要给晓楠织一条围脖一件毛衣。

    我把那些旧书籍重新整理了一遍,把围脖和毛衣叠放好。我告诉自己,那三样东西,不过是他爱的记忆,而我和他拥有的是爱情加亲情。

    一九九一年八月二十五日天气晴北风

    今天是我正式参加工作的第一天。晓楠为我买了一台凤凰牌二六自行车,亲自送我去报到。天气凉爽了,我们并排骑行在大街上,感觉像飞一样。

    在校门口,晓楠拥抱着我,鼓励我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我回报以亲吻,理想的大门已经开启,我岂能辜负他的厚望。

    我准备了喜糖喜烟,分发给我的同事们。他们是我的前辈,是我的大哥哥大姐姐,我尊重他们,他们也会把教学经验传授给我。

    当我把喜糖送给带我的老师,他握着我的手,祝福我,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痛苦的神色。

    忙碌了一天,准备着开学的诸多事宜。晚上,我在学校自己的宿舍里给岳老师写信,把我和晓楠准备结婚的消息告诉她。

    在我和晓楠登记的那天,我就想写这封信,因为岳老师要求我对晓楠保密,我只能兑现承诺,只能等到开学后再给她写信。

    我实话实说,讲述了我和晓楠相爱的经过,讲述了晓楠的不再相信爱情。

    我发现,我至今不能原谅岳老师。她是那么深深地伤害过晓楠,在他的心里留下永久的创伤。尽管没有她的伤害,就不会有我今天的幸福。

    我还告诉岳老师,晓楠没有把林阿姨留给他的房子当成自己的房子,我和晓楠不会住到那里去。那所房子里保存着她所有的物品,我和晓楠会定期前去打扫卫生。

    我在信封上写下中英文地址,我不知道岳老师收到这封信,会作何感想。

    一九九一年十月一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今天是我和晓楠的大喜日子。

    孟多多提前回家,接来爹娘哥嫂和舅舅。我让妹妹捎话给家里,不要来太多的亲属,额外增加晓楠和婆婆家的负担。爹娘漂洋过海给我们带来四套新被褥,让我们的小窝更显得满满当当。

    晓楠安排爹娘和亲属们住在旅馆里。狠心的,最后一晚也不肯把我留在他身边,把我也撵到旅馆里住下。

    一台暂新的大客车,车前披着大红花贴着红喜字,载着五十多人的送亲队伍向柳子街进发。车上有我的亲属和同事,有我们留在滨城的同学,有他的同事和工友。

    谷雨显然是这次送亲的组织者,领导能力组织能力让我大开眼界。晓楠让我叫她姐,我叫了,心里稍微有点别扭。

    我和晓楠并排坐在客车的前端,晓楠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打着领带,显得格外帅气、仪表堂堂。我穿着一身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传统的红色嫁衣,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头发丝里都洋溢着幸福感。

    小云姐和孟多多坐在我们的身后。小云姐帮我挑选了其他的衣服,当时她说如果不是纺织厂到农村招工,和晓楠结婚的新娘应该是她。我说不要提过去,现在你应该叫我嫂子。小云姐说你想得倒美。

    我还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岳老师,今天也会为我们送上遥远而真挚的祝福。

    几天前,我收到岳老师的一封信和一张汇款单。信很短,除了祝福,还让我继续跟她保持联系,还说如果我们的孩子长大后想出国留学,由她一手来办理。汇款单上是五百美元,是岳老师单独给我的贺礼。我偷偷存了起来,因为我和岳老师有约在先,这应该不算是欺骗晓楠吧。

    我是在婚礼结束后,送亲的大客车载着宾朋返回滨城,晚饭前的这段时间里,急不可耐地瞅空写下以上的文字。整个婚礼过程由晓楠的同事全程录像,不需要我再浪费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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