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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一副重担

    一大早早起,柳晓楠陪同沙万里到河边走走,看看复州河。

    太阳刚刚升起,宽阔的河面上却依然冒着寒气。河岸边的柳树枝条上,已经长出浅黄色的嫩芽,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上蹦蹦跳跳地鸣叫。

    沙万里久久地凝视着缓缓流动的河水,一言不发。

    柳晓楠猜想,沙大哥一定在想,如果家乡也有这样一条河,何至于被沙柳抛弃在沙漠里?何至于妻儿被人拐卖?何至于背井离乡?

    他说:“大哥,你说咱们能不能自己培育大樱桃种苗?能不能赚钱?”

    沙万里回过神来说:“当然可以,嫁接现有的品种不是什么难事,也大有赚头。”

    柳晓楠说:“咱们养殖场里,还有很多小块的空地,大哥给利用起来培育大樱桃种苗,所有的收益都归大哥一人所有。”

    沙万里说:“那怎么可以?你给了我一套房子不说,拿着你的工资,还在你的地盘上自己赚钱,大哥成了什么人了?”

    柳晓楠说:“大哥是养殖场的功臣,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回报,这件事只限于咱哥俩知道。大哥和大嫂有三个孩子,负担不轻。我想大哥心里也会挂念着沙洲的母亲,有了一点私房钱,可以暗暗接济一下。”

    沙万里难为情地笑着,直搓两只大手:“兄弟你说到我的心里去了。自己的女人,这辈子怎么都忘不掉,何况还是被人拐卖的,日子过得苦,可怜。”

    柳晓楠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去以后大哥自行安排。”

    回去的路上,沙万里对柳晓楠说:“兄弟,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柳子街有山有水,守着这么一大片平整的土地,日子过得并不富裕。看一个村子富不富裕,看看家家户户的房子就清楚了。柳子街没有几处好房子。”

    柳晓楠说:“大哥说得没错,我离开柳子街整整十年了,这十年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其中的原因很多,也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因此我才把大樱桃引进来,希望能让村子有所改变。”

    沙万里说:“放心吧,兄弟,你那个想法会实现的,我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回到家里,饭菜已经摆上饭桌。姜长玲对儿子说:“那个记者姑娘还没醒,我也没好意思去喊人家。你自己看着办。”

    像在家里一样睡懒觉,如何体会农民的辛苦?柳晓楠去敲房门,敲了几声没有一点反应。他推开房门,却见宋鸽仰面朝天躺在炕上,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房门口停住脚步,说道:“既然醒了,就不要磨磨蹭蹭,吃完早饭一起上山。”

    宋鸽从被窝里伸出两只光滑的胳膊,抻着懒腰说:“想不到睡火炕这么舒服,真的还想再躺一会儿。”

    柳晓楠说:“所有的农民都是这么想的,可他们必须爬起来,为了家人一年的吃吃喝喝去劳作。”

    宋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被子滑落到身下。柳晓楠赶紧退了出去。

    吃过早饭一同上山,种苗基地的平板车,拉着一千棵大樱桃树苗也准时开到。清点数量,查看种苗的根系和枝杈有无损伤,卸车拉水栽树,后山坡上又热闹起来。

    四哥的新婚媳妇昨天回了娘家,今天回来跟着四哥一同上山栽树,四哥因此成为年轻女人们的攻击目标。

    四哥给树苗培土,女人们说四哥以前干活,一人顶得上两个人,现在大不如以前,干点活就喘粗气;四哥担水浇树,不用扁担,一手提着一只水桶,健步如飞,滴水不撒,女人们却说四哥腰弯腿打晃。

    总之就是针对一点,四哥四十多年的童子功被四嫂子破了。四哥憨笑着不说话,只埋头干活。四嫂子是过来人,经历的多了,一边干活一边跟年轻女人们斗嘴,荤的素的全能招架,气势上丝毫不输。

    听到如此露骨的话题,宋鸽不免面红耳赤,她把柳晓楠拉到一边,悄声问:“这也太粗俗了。你的语言风格,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养成的?”

    柳晓楠说:“这也是一种生命力的体现。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还能有心情把最原始的欲望摆在明处,恰恰说明她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宋鸽十分不屑:“明明是粗鄙不堪,却被你涂抹上文明的色彩。”

    柳晓楠说:“所有的文明,都是从这种粗鄙中走出来的。”

    宋鸽问:“也包括爱情?”

    柳晓楠说:“我不相信爱情,我只相信生活。”

    “你和学姐靠什么结合在一起?难道不是爱情?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所以你不再相信爱情?”

    “我和你学姐是靠亲情结合在一起的。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所以,我们的婚姻当中自然不存在坟墓。”

    宋鸽难以理解,她正陷入爱与不爱的困惑当中,柳晓楠的这番话,无疑让她更深地陷入进去,难以自拔。

    恰在这时,她接到报社的电话,有了新的采访任务。她没让柳晓楠送她,自己独自下山,独自返回滨城,独自咀嚼着酸甜的果子。

    第五天的下午,五千棵大樱桃树苗基本上栽种完毕。种苗基地格外赠送了五十棵种苗,柳晓楠平均分配给大家,栽种在前后院,如果山坡上有没成活的,也可以移栽过去。

    五天的时间里,大家从沙万里那里,基本上掌握了大樱桃的后期管理常识,关得玉也会严加督促。柳晓楠跟村里人告辞,当天和沙万里返回滨城。

    柳晓楠先送沙万里回到龙王塘养殖场,下车后,他去看望闻天。五天没有见到“爸爸”,闻天高兴得一定要柳晓楠抱抱。

    柳晓楠抱着闻天,在办公室里听取大家的汇报,决定过几天开始投放河蟹苗。

    大家散去后,伍艳丽单独向他汇报这几天捕捞贝类的收入情况。第一次替柳晓楠掌管这么一大笔收入,她紧张兴奋,眼睛一直盯着柳晓楠,看着他的反应。

    柳晓楠满意地说:“你做得很好,每一笔账目都清清楚楚。以后养殖场里日常的收入和支出,以及一些琐琐碎碎,都由你来负责。打扫卫生和帮厨我另安排人。”

    伍艳丽推辞着:“我哪能替你做主?这几天你不在,可把我紧张坏了。”

    柳晓楠笑着说:“什么都要学着做,以后我教你在电脑上做账目,没什么可难的。养殖场里大事小事千头万绪,我不可能面面俱到,都靠我一个人还不得累死?你帮我分担一点儿,就像以前在纺织厂里,你看管着二十几台织布机,还要帮我装纬一样。”

    伍艳丽也笑道:“那能一样吗?这可是管钱管物的。”

    柳晓楠低头对闻天说:“闻天,你妈妈很棒很能干的,对不对呀?”

    闻天高兴地“啊啊”答应着。

    晚上回到家里,柳晓楠一边跟两个孩子玩,一边跟孟想想谈论起他在柳子街的那个构想。夫妻俩正热烈地谈论着,王艾青敲门来访。

    王艾青坐下来便沮丧地说:“晓楠,你交代给我的那个任务,我恐怕完成不了。伍艳丽的婚事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柳晓楠给王艾青打气说:“王师傅,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如果你都放弃了,伍艳丽也只好守着儿子过一辈子,你忍心看着她在三十出头的大好年华里,孤独地一天天老去?”

    王艾青哀声连连:“我再怎么不忍心,也是毫无办法。企业改制下岗,日子难过了,平时掩盖的家庭矛盾全都暴露出来,离婚的不在少数。我没少找人沟通,人家一听到伍艳丽的现实情况,连考虑的余地都不给。咱们也不能怪人家,这的确是个沉重的负担。我早说过,那得多有勇气多有能力多有担当的一个男人,才能完全接受伍艳丽那母子俩。”

    孟想想给王艾青倒了一杯水,劝说道:“王姐,你先别急,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

    王艾青一口气喝下半杯水,她说:“我给晓楠布置的任务,他完成了;他给我布置的任务,我完成不了,我能不急吗?现在的年轻人,只要不是因为原则性的问题而离婚,冷静下来大多数会复婚。董小军和关小云之间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原想等关小云回国,做做工作让他俩复婚。为了伍艳丽,现在我连这个都不顾了。我找了董小军,他以前追过伍艳丽的,我还抱有一定的希望,谁知董小军也是一口回绝了。”

    柳晓楠安慰王艾青:“王师傅,事在人为,咱们尽管去做就是了。”

    王艾青走后,柳晓楠坐在沙发上,长时间的沉默不语。王艾青让他看清一个残酷的事实,伍艳丽很难再有第二次婚姻,除非......

    睡觉前,孟想想对柳晓楠说:“咱们学校有个教授,也是在去年老伴去世了。年龄不算太老,五十几岁,人也很好,没什么脾气。要不,咱俩分头介绍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可能?”

    柳晓楠瞪着孟想想:“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干啥啥不行,嫁给他也是守活寡。一个儿子就够伍艳丽糟心的了,半路还要捡个爹伺候着,亏你想得出来。”

    “你讲不讲理呀?”孟想想笑着打了柳晓楠一下:“什么叫干啥啥不行?教授身体很好,没有不良的嗜好,也没有什么毛病。老伴生病期间,都是他一手照顾着,可有耐心了。儿女都已成家,没有什么负担,经济条件非常好,说不定会善待伍艳丽母子。再说了,你不能替伍艳丽做决定,说不准人家会同意呢?”

    柳晓楠还是愤愤不平:“相差二十多岁,老牛吃嫩草,就算他是个教授,也是太便宜他了。”

    “我只是提供一条线索,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孟想想不再多说。多说无益,好像她孟想想小心眼似的。

    与此同时,沙柳跟伍艳丽进行着更为实质性的交谈。沙柳原本是很热心肠的,一心想给伍艳丽再找一个主儿,让这可怜的母子俩再有一个家。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放弃了当初的想法。

    伍艳丽抱着儿子刚住进养殖场时,满面愁容瘦弱不堪,着实让人同情可怜。如今快有一年了,伍艳丽渐渐地恢复了活力,爱说爱笑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忧伤。

    稍加收拾打扮,气色如同二十几岁的大姑娘,越来越漂亮,仿佛获得重生一样。这种变化来源于哪里?

    其实很好理解。沙柳亲眼目睹了柳晓楠是如何照顾伍艳丽母子俩的,给闻天当义务爸爸,那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这才是伍艳丽生活中的动力源泉。

    在以后的日常交谈中,沙柳从伍艳丽那里了解到,人家俩人很早就认识,在纺织厂里一起工作过,柳晓楠还偷偷给伍艳丽调动过工作。

    通过伍艳丽的眼神和语气,她猜测,两个人很可能还有过一段不平凡的感情经历。

    沙柳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

    柳晓楠离开的这五天里,他把养殖场最重要的收入与支出交给伍艳丽来打理,那等于是半个管家。经手的都是大笔的现金,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得到如此的信任和重用?

    养殖场里还有他的舅哥舅嫂,结果两个舅哥靠边站,两个舅嫂被安排接替伍艳丽到厨房帮忙。

    沙柳不知道伍艳丽是如何经管账目的,可伍艳丽神态上的变化逃不过她的眼睛。

    才过了两天,伍艳丽明显坐不住了,常常抱着孩子站在山崖边,一站就是大半天。到了傍晚,又抱着孩子走出养殖场的大门,朝着滨城的方向望啊望的。

    她在等待谁的归来?她又能等待谁?

    沙柳因此明白,伍艳丽是嫁不出去的。更何况她所认识的,不过是龙王塘镇子上的人,多半是出海或是打工的光棍汉,条件最好的是邮局的一个离婚的职工。

    这些人当中,哪一个能配得上伍艳丽?哪一个经济条件能超过柳晓楠提供给伍艳丽的?哪一个肯心甘情愿地给闻天当爸爸?

    柳晓楠从老家回来,别的先不管,首先抱起闻天来。沙柳看得出来,那绝不是做做样子给大家看,这不很说明问题吗?

    再看看伍艳丽,精气神一下子上来了,走路带风说话带笑,吃晚饭时,好像多吃了半碗饭。

    吃过晚饭以后,伍艳丽少见地抱着孩子,走进沙万里沙柳所住的房子里,听沙万里讲述在柳子街的所见所闻。

    沙万里讲起柳晓楠的那个宏大的构想,伍艳丽小声说了一句:“怪不得晓楠说,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所以不再让她到厨房里来,而是让两个舅嫂长期接替。看来,她这个管家是当定了。沙柳马上明白了一切。

    沙万里说起柳晓楠父母家的大房子时,伍艳丽同样跟了一句话:“我徒弟小云结婚时,我去送亲,在晓楠家住了一晚。那几间大房子,比城里的楼房都好。是不是啊,沙大哥?”

    沙万里点头说是。他看了伍艳丽一眼,没有说出那个女记者宋鸽,跟着柳晓楠跑到柳子街,也在柳晓楠家住了一晚。

    伍艳丽抱着孩子走了后,沙柳对沙万里说:“他爹,这个小寡妇现在可是养殖场的半个主人,以后咱们说话都得当心点,小心传到晓楠的耳朵里。”

    沙万里训斥沙柳:“你个熊老娘们瞎咧咧什么?怎么能往晓楠的脸上抹黑?晓楠把樱桃园交给我一手打理,把厨房交给你管,从来不过问,你怎么没话说?晓楠怎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别吃饱了撑的乱嚼舌头,做人要地道、要知恩图报。”

    沙柳说:“你急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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