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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苍鹰与刀

    风祭冷声道:“北漠世子,中都削减异姓王以来,令尊过的可还好?”

    她虽处江湖之远,仍暗中关护着庙堂之事,只是没想到这北漠,又来涉足中原武林了,虽不明确切目的,但个中缘由还可推断一二。

    当朝建立之初,诸多名帅悍将来自异性之族,而为酬功给效,分封了众多异姓王,将其派往边地驻守国疆,譬如如今的北漠百里氏、西凉兰氏皆为异姓王族。然而百年沧海桑田,王室赓续至今,许多异姓王早与中都貌合神离,各异姓王族发展壮大,自立为王,建立国家,与中原对抗。而风祭眼前站着的这位江湖上人人称道为“漠北苍鹰”的箭侠,便是北漠第八代世子,北漠王最器重的长子——百里骛。

    “百里世子,异性王族中,向来属你们百里氏最喜牵涉中原江湖之事,之前是为了寻那莫须有的北漠八防图,掀了个中原武林天翻地覆,虽说现如今不知为了什么再入中原,但碧落阁大燕尾弓袭一事,事关我凛风安危,你们先是绑了我师弟,后又设法将我围困于碧落阁。”

    “喂,女人,你别把我也带上,我姓曹,又不姓百里……”曹不拘讪讪地说道,倒是一点也不惧恼怒的风祭一般,“你这个人怎么如此忘恩负义,早知不助你脱险了,就应该留你在那乱箭纷飞的碧落阁!”

    闻声,瞬息间伞尾顶住了曹不拘的下颚,内力催得他无法压下头来,只好翘着头颅听风祭继续说下去——

    “曹不拘,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曹氏乃百里氏之妻族,敢问适才阁内弓奴,谁人不知貂裘长弓八尺之身乃北漠世子?若无默许,何人敢对你们二人弓箭相向?观你们二人功力,决计皆位八品之上,阁内上百弓奴加起来,都不敌你们二人,更何况百里世子受我们四人所护,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伤其性命,至于假意相助、受伤……更是可以获取我与风卞的信任……”

    风祭内心愤懑地想着,凛风的信任怎得是你们这些心术不轨之人可随意获取,师父确是在幽州救过曹不拘的师父老黑月,但谁知人心难测,老一辈的恩到了下一辈谁能确保不变成怨?

    百里骛瞠目站在原地,未来得及处理伤口的大臂早已浸染一片殷红,风祭说的句句属实,无可驳斥——

    北漠受制于中都并非一年半载,自己受父王之命再入江湖,探寻人们口中暗道的“凛风十绝”,据言道“凛风十绝”乃上古遗功,居气功之首列,若能够获得该功法,无异于是能够一统八防以南锦江以北的中原武林。如今江湖泛泛,能练成六绝便已为奇才,百年凛风能练就十绝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其招数深藏若虚,大勇若怯,至贵无轩冕而荣,至仁不导引而寿。可该功法却被凛风谷谷主列为禁功,无人可窥其内术,数十年来世上唯剩一人身怀十绝,那便是凛风谷谷主——林啸之。林啸之谷主坐镇的凛风,虽因无人可练就“十绝”而沉寂经年,却仍旧无人敢犯。

    ——当然,就算他是北漠世子,仍旧不敢直接对凛风出手。故而百里骛只好从凛风常年经营茶叶生意的碧落阁下手,先一探其实力,不料自己的表弟曹不拘也涉身其中,不料碧落阁那柔美的蒙面琴师,便是那能令千草皆败万花皆衰的“枯草风”……

    寒晖伞骨,薄寒凝绕,细碎霜花洒落。

    轻雾笼罩下,柳条春色的浅草上铺满了一层水汽。

    就连风祭的眉毛,也浅浅挂上了白霜。

    百里骛手中的弓箭缓缓拉开,箭镞顶上了伞尾,

    他俯下眼帘,又抬起眸子,盯向风祭的双眸,轻柔地吐出一句,

    “随我回漠北吧,带上你师父的十绝。”

    风祭执伞柄的手握地更紧了,满不在意却又狠厉地回道,

    “你这个人,怎么爱说胡话。”

    刹间,伞箭齐出——

    大燕尾弓的箭镞破竹般射进寒晖伞尾,就在伞骨将裂之际,伞盖大张逆旋而上,弓箭瞬时如坚冰般被震碎。

    百里骛疾风般倒转着身子躲开风祭的内力,每转一步便从身侧拔出新的箭羽;

    风祭纠缠着清风,烟灰色轻纱飘渺成屏障,挡下一支支利箭;

    漠北有苍鹰,百步射人,万无一失;百里穿杨,无一不中。——百里骛武学品级自是在风祭之上,想要一击而中并非难事,可直到弓囊哐哐作响,二人还在布谷声中缠绕,打扰着迷迭香,殃及着绿铃草……

    ——呲——

    只听一声利刃划破冰肌,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伤口滑落,嗒,滴落在地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花朵。一滴,两滴。血色玉珠变已成一道血流顺着手臂一直滑向手心。

    “八品和九品是所有习武之人必然要过的坎,你做得很好,知道实力不敌便用逆转内力的方法催动气功,利用山中微风形成屏障,想必这便是你师父当年那一招名动江湖的‘凛谷风寂’的精髓吧。”百里骛看着形似空空弓囊,兄长般安慰着狼狈出招的风祭。

    风祭见状不妙,自己并非敌手,这曹不拘还未出手,仅仅一个百里骛就逼得自己用了逆动内力,再加上自己身边有个半吊子林风卞,只好趁着对方话音未落,做一回逃兵了。

    于是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已经吓呆的林风卞,两人用脚踢起了身旁的朽木杖,在落叶坪中划出了一个方正形布阵,随后手持朽木,横亘压于布阵中央。——但见落叶四飞而起,纷纷扬扬,再静然归土之后,已然不见凛风两弟子踪迹。

    百里骛在漫天飞舞的叶后,清晰地看到了一剪身影,可他没有追,却只是将温柔的眸子落到风祭那带风的发梢上。此刻他的心,仿佛被温热的溪水淋漓了一番,热腾腾滚烫着的气焰,融化掉了,浇散掉了。

    他的手,摸着弓囊里的最后一根箭羽……

    “不追了。叫他们走吧。”他叹声道,

    又回身转向坐在大石头上看地津津有味的曹不拘,“二弟,你夹在忠义之间,叫你为难了。”

    曹不拘这才吐出牙缝里塞的狗尾巴草,起身走到百里骛身旁,“害!大哥你说什么!我的任务,就是让你留着全命从中原回去就是了,至于其他的……”

    他猛然忆起师父老黑月临死前将黑月弯刀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说的话,瞠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拍着百里骛厚实的肩膀,道,

    “害!入了这江湖,还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嘛!”

    潺潺的水声回荡在百里骛的耳畔,他没听到曹不拘讲了些什么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视野边界惊飞起的几只白鹭,雨滴慢条斯理地打入他的眼帘,他颤动了一下睫毛,方才缓过神来,“二弟,落雨了,我们下山去吧。”

    曹不拘看出了百里骛自刚才与风祭交手完,就一直心不在焉,拉着百里骛就往山下走,“大哥我来这拓州比你早上些年数,带你去个好地方!”

    “欸二弟,话说回来这凛风弟子可真是不怕死啊,逆行内力,也就凛风这些常年习气功之辈可以如此自如地操控了吧……”

    声渐稀,步渐弱,但余满林碎叶,残英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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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姐!师姐!你先别跑呢!这里足够安全了,你看看你那一胳膊的伤,这百里骛可真够狠心的!”风卞使劲撅着嘴巴,眉头皱得都要拧成一团了,大步跨进高及腰部的葳蕤丛,寻找着顶着紫黑花冠的大蓟,这种植株的根部可以用来做止血的药引。

    风卞在凛风的辈分排位十分特殊,虽说是凛风最小的徒弟,今年不过是刚过了志学之年,可确是林啸之老谷主的亲生儿子。风祭虽然是最大的女弟子,也最受老谷主宠爱,但终究是林啸之收留的养女,自然不比亲生骨肉的血亲之亲。

    因着谷主的缘故,凛风子弟都对这个最小的师弟照顾有加,但风祭却从来不对风卞心慈手软,也从来不管是不是师父的嫡传弟子那一套,风卞母亲在早些年因故去世,林啸之不语,谁也便不会在谷内主动问起这桩事情,故而风卞打小便是跟着风祭长大。从小风卞就被人换做“阿姐奴”,两个人更是从小就定下来了相处之道——一人闯祸,一人收摊。

    虽说冥顽,但要论起勤学好问,整个凛风当属风卞为首,别看他一天天顽劣不受驯化,可是他从不耻于下问,十六年间,拓州境内不知拜了多少个师父,药王谷老谷主、茶马商贩、邺郡郡主……就连那碧落阁的舞姬,都自称是凛风嫡传弟子的师父,也不知道风卞是去和人家姑娘学了个什么。

    “阿姐,你还记得吗?上回来这当归山,我偷吃了药王栽培数十年的白龙皮,结果被少谷主抓住拎上药王岭讨罚,这药王非但没有惩戒我,反而带我看了其他滋养内功的草药。当时与少谷主推搡的过程中受了一些擦伤,他便把我带进药室,叫我带走了一瓶仙鹤草液,告诉我凉血止血找大蓟、小蓟,化瘀止血用蒲黄、三七粉,收敛止血属仙鹤草、白及……”

    风祭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一袭白衣,高高的发髻,黑发随意散乱在肩,两道剑眉,一双星目,瞬息间还恍惚了片刻。

    风卞伏在风祭身前,把草药根碾碎了涂抹在师姐的伤口上,这哪里像刚才大闹过侠客会的凛风少侠?分明就是家里温顺的小狗,舔舐着主人的伤痕。

    “阿卞,这是哪里?”风祭碰上了一块砾石,再顺势摸上去,发现周遭为洞穴岩壁,隐隐听见有滴水的声音,洞深处黑不见光。

    风卞抬头环视,他们身处一口深不见光的洞穴洞口。洞内四面都是钟乳石,水滴顺着钟乳石滴下来,滴在地上。洞口处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峻石,像一个阴曹的判官,俯视着坐在地上擦伤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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