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武侠仙侠 > 书乱乾坤 > 二十九|白龙之谜

二十九|白龙之谜

    渔夫和海,到底是谁征服了谁?

    熟悉的山寨,熟悉的路,熟悉的石碑,干干净净的羊肠小道,两侧野花有如笑脸,在欢迎着熟悉的二当家。一具尸体从山坡滚下,臭味,也就随着翻滚。悬在空中的太阳,似乎在嘲笑梅晓之的不作为,刻意将云赶得远远的。梅晓之正仰着头,闭着眼,梅月笙则安静地站在他旁边。

    “我们走吧。”梅晓之牵着梅月笙的手。

    这一条羊肠小道,越走越长,一路的暗红色,让梅晓之的脚步越来越急,沾在碎石上的血,让梅晓之的脚步变得重了。小道的尽头是一片稀松的林子,本来芬芳馥郁的林间,此刻却嗡嗡作响,满是蚊虫飞舞,草地并没有掩盖尸体,那些裹头的青巾,似乎并不饱满了,一片尸臭。梅晓之放开了梅月笙的手,拔出了剑,飞快地拨着前面的杂草,以便于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这里。

    山寨的屋子,错落于丘峦之间。原本喧闹的地方,此刻清冷无比,插在地上的刀,在阳光下闪动着,似乎在尝试着唤回那些飘荡已久的亡魂。

    聚义厅,比其他的屋子更高,也更宽阔。厅前的旗杆已断,镶黄的斧钺旗帜,瘫软在地面上,满是泥土,周围倒着十来个衣衫不整的汉子,他们,是为了护卫旗帜而死!梅晓之的拳头握得很紧,仔细听时,骨头摩擦的声音分明,原本不长的指甲,已嵌入肉中!厅里面的桌椅,排成数排,正中央的斧钺图案,沾满了血垢,这里倒下的人最多,血,流得也最多,此时的血,已凝固了,地上的脚印很小,却很密集。梅晓之似已看到她们那得意的模样,她们杀死了这些人,还刻意在血泊中,用手中的剑,将斧钺图案一割为二。

    冰冷的剑,刺穿一个个充满热血的胸膛。鲜血有如泼洒,溅于桌椅之上,淌在纤细的脚旁。梅晓之要怎么遏制自己的怒火?什么样的人才能克制住如火山一样的怒火?梅晓之并没有吼出来,他的脚步变得沉重,他慢慢地走,慢慢地看。

    推开木门,转过小小的山头,一座看似干净的屋子,出现在眼前。走上青石堆砌的两层阶梯,门是开着的,屋子里没有一丝血迹,所有的东西却破烂不堪,床帘是被手撕烂的,两只翡翠酒杯,摔在水晶桌前,粉碎!胭脂水粉洒落满地,整间屋子只有红木床是完好的。

    “这里是?”梅月笙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的。”梅晓之的回答很简洁。

    土匪窝,怎么会没有快乐窝?

    梅月笙转头看着梅晓之,眼神,能很好地表达想说的话,梅晓之明白她想问什么,但他并没有回答,他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满是渣滓的屋子,仔细地端详着床,用剑鞘慢慢地将帘子挑开,梅月笙开心地笑了。

    有多么嫌弃这间屋子,才会站很久决定进来?有多么嫌弃这屋里的东西,才会不情愿地用剑鞘挑开一切东西,而不愿意去触碰?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梅晓之踏入这里?

    “你在找什么?”梅月笙想要帮帮忙,即使这里曾进来过千百个男人,即使这里肮脏无比,她也愿意为梅晓之尽一份力。

    “你不要进来,我能找到的。”梅晓之听到这句话,立刻就直了身躯,一脸严肃。他一个人踏入这污秽的房间已足够了。话到这里,梅月笙的踏在空中的一只脚,已收了回去。

    “那我在这里等你。”梅月笙嘻嘻笑道。

    再没有多余的话了,梅晓之又开始清理床,待所有的破布都被挑在地上之后,他用剑柄敲打着每一处,床很厚,至少用五层板镶订而成,床沿很矮,他很清晰地敲打着面前的木板,但床足够宽,即使只睡一边,容纳五个人也是绰绰有余。梅晓之并没有多余的选择,他的脚踩在床上,仔细地敲打着每一寸,直到最里面贴墙的那个角落,仅一个巴掌大小的地方,微妙的变化,已足以被梅晓之察觉。

    “那是什么?”

    “她们找了很久的宝藏。”梅晓之稍微感觉到一点慰藉。

    “这种地方,用来藏东西,确实匪夷所思。”

    “最不起眼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也许,这里是最让女人讨厌的地方了。所以它才能躲过金叶子的搜查。”梅晓之拔出剑,小心翼翼地插入边缘的缝隙中,轻轻地拨开床板,再一小块一小块地拿掉。

    老旧的床板,发出吱呀声,梅晓之跪在床上,仔细地注视着每一寸,一小块干燥的泥巴出现在眼前,梅晓之将剑插在角的边缘,左手用力抵住剑鞘,右手掌间运气,劈在距离泥巴两尺的边缘,饶是这般小心,泥巴依然出现了裂痕,梅晓之不得不再小心着些。

    “怎么了?”

    “你身上有飞刀么?”梅晓之沉思了一会。

    “有啊,我可是千手观音。”说罢,梅月笙从袖间拿出一柄钢制的飞刀。

    “把刀和水袋一起扔给我吧。”

    “好。”梅月笙并没有问他要用来做什么,话音落下,水袋和飞刀已被扔到了床上。

    将干燥的泥巴周围浸湿,再用小刀一点一点地拨泥巴,最后用两根手指,夹在泥巴两端,轻轻地慢慢地提起来。待它完全脱离床板,梅晓之将它托在手中。湿哒哒的泥巴,已沾满了他的手。

    “这是?”

    梅晓之收剑入鞘,缓缓地走出了这个屋子。

    “白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梅月笙震惊不已。

    有多少人想要得到白龙?有多少人为得到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金叶子不是已经得到了白龙么?”

    “并没有。给金叶子的只是一件仿制品。”说到此处,梅晓之不觉有些神伤,或许,正是因为赝品被看穿,梧香山才会被摧毁,老大的家人也被屠戮。

    梅晓之的步子很慢,思索着,他的脚踏出一步,还不足梅月笙的步子大,梅月笙就陪着他慢慢地走。

    “我们现在去哪?”梅月笙可爱地问道。

    “我们先打水把它淘洗出来。”梅晓之当然明白梅月笙的心思,以她的性格,怎么会嗲着嗓子说话,除非是为了逗他开心。梅晓之龇着牙笑了笑,用沾满泥巴的大拇指放在鼻尖上做了个鬼脸。

    天色很好,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此刻的他像个刚玩了泥巴回到家的孩子,梅月笙也笑了起来,她并没有捂着嘴。笑不露齿才好看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没见过她的笑容,即使露出牙齿,她的笑容,也足以媲美九天玄女。春风十里不如你,没有约束的笑容,有什么比这更美的呢?

    水井,通常都在低洼处,潮湿柔软的土质,便于挖掘,只需要向下六七米,井中的水就能四季充盈。

    几桶水冲刷之下,一座洁白无瑕的龙象,出现在两人面前。无可挑剔的雕工,由百年前名动天下的“圣手”游龙生用圆润而晶莹的和田玉制成,半透明的玉身,有如少女的酮体若隐若现。出水芙蓉可以说是人间极品,孰不知,这一尊白龙,更胜其十倍。

    “哎。”梅晓之轻叹一声。

    “我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完美地仿制它。”梅月笙也不免为之一叹。

    “虽然它很完美,但作为移花宫宫主,权势熏天,独霸江湖,它还不足以让金叶子这么大费周章。”梅晓之慢慢地将白龙举起,龙首傲然挺立,似君临天下,龙身盘绕于座,龙爪虽细小,亦显得苍劲有力,片片龙鳞在阳光下闪动,完美的龙身略显瑕疵,龙颈处一片小小的鳞甲比别处不同,有如悬空,龙尾摆放地十分自然,垂于底座。

    “怎么了?”梅月笙见他端详许久。

    “这条龙,很不如意。虽然它傲首向天,却受困于此,它受过伤。”梅晓之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你参透了这其中的玄机吗?”梅月笙好奇地盯着梅晓之。

    “可能。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梅晓之拉着梅月笙,走入最近的林子里,走到一颗槐树之下,坐在树荫底下。

    “它真的好完美。”梅月笙看了许久,得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完美的完美。”

    “怎么是不完美的完美?”她没有看出其中的端倪,当然会问这句话。

    “作为名动天下的‘圣手’,游龙生怎么会做出有瑕疵的和田玉雕像来?它的脖子,曾经受过伤,那里的鳞片有一处没能完全长好,就是证据。”梅晓之用手指了指龙颈,梅月笙连忙拿起来再看了看。

    “他刻意这么做的?”

    “龙须和龙尾他都能雕刻得栩栩如生,灵动逼人。想来,他该是刻意的。他可以雕刻世界上最完美的雕像,但这一尊雕像,他却故意这么做,那么,他的用意在哪里呢?”梅晓之故意卖个关子,转头看着梅月笙那茫然的脸,不觉笑了笑。

    “那,是为什么呢?”梅月笙很配合地说出了心里话。

    “无论他的书法雕工,还是他的掌法指法,都是旷古绝今,所以他才会获得‘圣手’之名。他有着无数完美的作品,却唯独这件作品不完美。一个像他那样追求完美的人,应该将所有不完美的作品,悉数摧毁。”梅晓之说到此处,他的话被打断了。

    “那么,他就是留着这件作品让后来人摧毁的。”梅月笙突发奇想。

    “你说对了。高处不胜寒,他身临绝顶,寂寞如雪。脾气自然也古怪了些,他就想试试,后来者到底有谁,有勇气摧毁他的作品,这,正是他刻意让白龙不完美的原因所在。”在梅月笙面前,梅晓之畅所欲言,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每一句话,也都传到了梅月笙的耳朵里,也传到了她的心里。

    “这就是不完美的完美么?”梅月笙淡淡微笑着,此刻的梅晓之,到底完美不呢?他追求完美么?自己配的上他么?她还有很多问题,但她并没有开口,她慢慢地将脑袋倚在了树上。梅晓之转过头,发现了她的异样,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只有以为的完美,你说对吗?”梅晓之的眼睛,能看穿她的心思,他的话,巧妙地回答了她的一切问题。当他说完,又拿起白龙。

    “你看,所有人都以为它完美,但它并不完美。游龙生名号‘圣手’,却也有瑕疵,他也不想一个人身临绝顶,你说对吗?”温柔的声音,能将冰山融化,他的每一句话,都温暖着梅月笙的心。说罢,没有丝毫犹豫,将白龙摔在地上。

    “嗯。”梅月笙的头,又靠在了梅晓之的肩膀上。

    或许她的心很脆弱,心思变化无常,但仔细体会,并非不能捉摸一二,梅晓之做到了。

    “它还挺耐摔。”梅晓之侧着脸笑了笑,他的笑容,此刻,正如阳光。梅晓之忽然拔出了剑。

    “别。里面万一藏了东西呢。”梅月笙抓住了梅晓之握剑的手。

    “有东西么?”梅晓之将信将疑地问道。

    “万一呢?他那样的人,难免有些怪脾气。如果没有,他也不至于雕刻得这么用心了。”梅月笙用他的手,慢慢地把剑推回鞘中。

    “真的么?”梅晓之盯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刚才我在阳光底下看它的时候,发现它虽然半透明,但是龙脊的透明程度却与龙首有所不同。这本是同一块玉,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怎么会这样呢。它那一处受伤的鳞片,有一个很细小的尖角和它重合了,我是从侧面看出来的。那应该就是它藏着的东西。”梅月笙慢慢地说着她的分析。

    “你真厉害,我怎么没想到。”梅晓之笑道。

    “你已经想到了,只是你看我不开心,故意让我说的,好让我得意得意,对吧。”梅月笙灿烂地笑了起来。爱笑的女孩,才是最美的,她很爱笑,尤其在梅晓之的面前。

    “没有。没有。”梅晓之连连摆手,却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他本不需要掩饰,但正是这掩饰不住的笑容,才更加让梅月笙觉得幸福。

    “我来吧。”梅月笙拿出小刀,慢慢地将完美的玉雕一点一点地剔除。

    她的手很慢,她的心很细,她的眼睛紧紧盯在玉雕上,以至于她并没有看见梅晓之,他已经凝视着她很久了,欣赏的眼神,透着浓浓的爱慕之情,就在这树下,就坐在她旁边。

    一根细小的卷筒,长如两指,纸上裹着白蜡,梅月笙轻轻地将其铺展开,像个呵护孩子的母亲一般。

    “谢谢你。”梅晓之想说这句话,但它始终卡在喉咙,咽之不下,吐之不出,他只好用笑容来表示自己的情感。

    同生共死,许尽余生的人,谢字,确实有些难说出口了。

    “这是,什么?”一副图画呈现在两人面前,说是图画,又并不十分准确,因为上面简直是三岁孩子的涂鸦,简单的线条勾勒,粗糙的上色,就连直线,也是歪七八拐的,哪里像是出自“圣手”的手笔?甚至连一个三角形样的小山峰,都画得不好看。

    “……”梅晓之看罢,也是一脸茫然。这卷纸保护地实在太好,其中若无玄机,断然让人难以置信,一时半会又无法参透,梅晓之只好将它先收起来。

    “你也不知道么?”梅月笙盯着他,因为她发现梅晓之确实很茫然,但她就想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不知道。”梅晓之笑了笑,把它揣在了怀里,站了起来。

    “我们现在去哪?”

    “我们现在哪也去不了。”梅晓之慢慢地将剑拔出,他的脸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出来吧。”

    “二当家。”一个女人的声音咯咯传来。

    “冯敏敏?”梅晓之皱着眉头。

    “你看到那间屋子,肯定以为我逃走了吧?”冯敏敏大笑着,似乎她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所以她笑得很难看。

    “她就是?”梅月笙看着出现的这个女子,不免疑惑。

    “她就是。”梅晓之的手紧紧地握住剑柄。

    “二当家的。你的兄弟们都死了,你怎么不向我报仇啊?”冯敏敏猖狂地笑着,她的头发很干净,她的脸很干净,她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衣襟不干净,但她的人,却不干净。和数千个人一起睡过的人,无论打扮地多么干净,也都是徒劳的。

    “你真可怜。”梅晓之不屑地淬了一口在地上。

    “你才可怜呢。白天孤身一人,晚上寂寞难熬,她有什么好?我就不一样了,你不要我,有的是人要我,我每天晚上都不寂寞。”冯敏敏的话就像是针,想要刺痛梅晓之,她却错了,她永远也无法刺痛梅晓之,因为他并不曾将她放在眼里,连正眼也不曾瞧过她一次。

    求而不得,到底能让人多难受?有的人选择看淡,有的人选择自暴自弃,她正属于后者。

    “十年了。你还是忘不掉她,那个贱人,到底好在哪里?”

    “至少她比你干净。”梅晓之不屑地回答着,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可惜啊,她死了。”冯敏敏又开始大笑起来,她的笑实在让人恶心。或许,这正是因为她每晚欺骗自己的时间太久了。她每晚,都会将门半掩着,每当有人进来,她都闭着眼,因为她知道,梅晓之不会踏入这间屋子,但他就在山上,她只有闭着眼才能想象进来的人是他。

    “有的人,即使死了,也将永远活下去。而有的人,活着,只不过因为老天要让她活着,让她受罪,这种人,想死都死不了。”梅晓之冷笑。

    冯敏敏再也不笑了,因为他说的确实很对。她想过自杀,无论是悬梁,还是投井,都有人及时地将她救起来,她的身边永远跟着一个人,每天都跟着一个不同的人,就连她洗澡,也得被人监视着。从她跟踪他上山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注定了。

    “他们都死光了,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死了?我等好久了,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忽然又高了起来,就像是一条蛆虫刚刚从茅厕边缘,回到了粪池中,她的活力仿佛又回来了。

    “你自己知道。”梅晓之不想去看她那张恶心的脸,她的脸已经变得蜡黄,几乎和六七十岁的人老太婆没有分别。

    “你还不来报仇么?”冯敏敏扭动着腰,她的腰实在算不得粗,一城之人喝一年的水,她腰间赘肉处的夹缝才能勉强装满而已。

    “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救她这样的蠢货。”梅晓之摇了摇头。

    “至少可以让她先恶心一下你。”一个女人领着数位高手,从林间穿出。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