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祈请

    虽然心情沮丧，但随后，李焱很快就想清楚海莉丝不是那个意思。

    这个世界不存在好人卡这种说法，如果她真有那个意思，那么按照这个世界人的观念，她应该会直言不讳才是。

    换句话说，海莉丝不仅没有讨厌李焱，没准还在这离别前，产生了微不足道的好感。

    想清楚这一切，阴郁的心情也很快就一扫而空。

    比起这个，倒是火哥全无反应这点，让李焱感到意外。按照他对火哥的理解，这货热衷于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此时不去抓着“好人卡”这点拼命嘲笑自己，属实是不正常的现象。

    自决斗胜利后，李焱不止一次试图用过念话联系他。然而，全部都如同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

    看来，八成，也许——火哥为了助自己胜利，耗费了太多精力，已然陷入沉睡——李焱觉得，也只有这样解释，才说得通了。

    不知道是在为火哥的失联，还是为海莉丝的离开，李焱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城主府前，两名卫兵用力地捏着自己的长矛，尽管知道它保护不了自己，但那是唯一能给予自己勇气的东西了。

    四只眼眸中，不断地闪过惊慌、恐惧的神色，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栗。顺着他们的视线，可以发现，致使两名本应是城镇安全代名词的卫兵，露出这样怯态的罪魁祸首，全是那匹驻足在大门前的血红色翼马。

    纵使早在凌晨时分，放海家车队进城，众卫兵们就已经见识到了非同寻常的翼马，但……血红色翼马的体格，比那些黑色翼马还要高大几分，一度让人怀疑，它的主人要如何爬上去，又能否驾驭？

    其次，虽然翼马看上去有些剽悍，但与它相比，勉强还算是温驯。不同于那些拉车的黑色翼马，血红色翼马会用野兽般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周围的路人，时不时还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的狰狞獠牙与一条粗如蟒蛇的硕大舌头。

    如果不是因为轮廓与马相似，说它是灵兽怪物也不为过。

    苦于职责所困，两名卫兵只能抱作团，捏紧矛，瑟瑟发抖，祈盼它的主人尽早归来，带走这匹怪物般的“马儿”。

    然而，他们有所不知，翼马的主人其实早就想要离开，但苦于——

    城主霍德曼的热情，使其无法脱身。

    不同于上次接见四位族长时的模样，此番的迎客厅变得焕然一新，看得出有被认真的打扫过，那套陈旧的桌椅也被置换成了崭新且带金边的精致家具。

    透过琉璃石的窗户，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外面的天空，还没有黑。但屋内，凡是能插蜡烛的地方，都被插上了一根做工优良的香薰蜡烛，随着顶端火苗的不断晃动，与蜡泪的缓缓下垂，一股好闻的幽香随之飘起，让闻者心旷神怡。

    霍德曼现在的打扮，和当初在李府门前，约见李漠时的样子差不多——镶有银边的黑色外套、同款式修身长裤、架在鹰钩鼻上的琉璃石单边眼镜——恐怕这身，就是他最好的衣服了。

    倒是当时，手上戴着的那些珠光宝气装饰品，与镶嵌水蓝色宝石的手杖，此次并未随身佩戴，不过倒也不难猜出下落：它们的价值，就是让房间焕然一新的代价。

    霍德曼身体向前倾，双手反复揉搓，一脸讨好的谄笑。

    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身着漆黑板甲与同色兜帽的男性，由于鼻尖以上被阴影所遮蔽，无法看清容貌，仅能从皮肤细腻，无胡须这两点推断，他还年轻。

    不耐烦地瞥看霍德曼一眼，年轻男子微微咂舌，他对霍德曼倾尽财力的讨好举措表现得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反感。若不是不想主人在外的声誉有损，留下诸如傲慢之类的传言，他早就拍屁股走入，犯不着对这个芝麻官展现出礼貌。

    当然，他只是不想给自己和同僚增加善后的工作，并不是真的忌惮或担忧，倘若霍德曼不识趣，没有达成目的而想要散布什么谣言，那么男子敢打包票，他会在第一时间将其挫骨扬灰、杀鸡儆猴。

    故此，纵使千般无奈，男子还是老老实实留下来，听对方谄媚。

    尽管霍德曼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但如果将其语句精简，可以浓缩成一句话：如果能将我带离这个乡下，返回中都区域，我愿做牛做马以报答。

    所谓的中都区域，即帝国中央靠近皇都的地区，以及围在其周边一圈的领地。

    正所谓宁做凤尾不当鸡头。

    在摩崖城虽然贵为一城之主，能呼风唤雨，可毕竟是偏僻小城，资源有限，实在不是中都区域能比的。

    虽然霍德曼并无什么管理才能，这么些年摩崖城之所以能平平安安，没闹出什么大乱子，并不是他治理的好，单纯因为四家族互相掣肘，彼此堤防的缘故。

    若是他们齐了心，估计早就发现了不对的端倪，然后将矛头一直对准他这个三流城主了。

    只要能离开这里，前往中都，霍德曼有自信，自己一定能结识什么贵族或者官员，通过博取好感以谋得一官半职。他确实没有什么耀眼的才能，唯独讨好人这点，可是非同寻常。

    要知道，年轻时，家族争乱，作为落败的一方，其他亲人都被处死了，唯独他得以苟存，并被发配到这里来，正是因为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发挥了重要作用。

    不过，这个能力似乎对比自己等级高的贵族无效。

    眼下，他早已没有回头路，只能拼命讨好年轻男子，将他当作离开苦海的救援之舟。

    为了给对方一个好印象，置办新家具与打扫，就已经将他这么多年来慢慢积蓄的财富，花了个十之七八。甚至为了鞭笞自己，升起破釜沉舟的觉悟，今天早些时候，他还向上级送去了自己的辞呈，以便让男子能无所顾虑的带自己离开。

    自己劝说了这么多，也拿出了求人的谦卑态度，对方也是该表个态了吧，是成是败？

    不知道年轻男子是否看出了这层想法，抑或只是单纯嫌恶这个百般讨好他的小人？

    妄图通过阿谀奉承，得到提携和关照，这类人他见过太多，无论是客气谢绝还是武力驱赶，都起不到多大作用。

    不过，唯独霍德曼不同，他确实有办法摆脱他的纠缠，也能实现他的愿望。

    只不过……或许不是以他所期望的方式，回到中都。

    回忆起前不久，某位同僚所侦测的情报，年轻男子端起面前的茶杯，润了润嗓，直视霍德曼的双眼，说：“你巴结我也没有，因为我这次前来，接到的任务是，带走海静母女三人，其他的族人都不在考虑中。当然，如果愿意跟随，也可以顺便捎上，但外人可不同！”

    被明确拒绝，霍德曼还有些不死心，试图再劝说几句，试图阐明自己的擅长“交际”的能力，不料，未等自己开口，年轻男子继续述说。

    “不过，你也别遗憾，虽然我不能带你走，但有个我认识的人，可以勉为其难，带你返回中都。只不过，他的脾气不太好，兴许在去的路上，不太会给你好脸色，没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是我的请求太草率了，给阁下带来了麻烦，这路上的颠簸，就当是对我的惩罚吧。”

    听到这个答复，霍德曼立马来了精神，脸色刹那间变得红光满面，像是怕男子反悔，他赶忙答应下。

    在他的认知里，就算不给自己好脸色，也不会坏到哪去，怎么说他也是一名帝国任命过的官员，总不能像对待奴隶一般的恶劣吧？

    另外，男子口中“认识的人”，是指他的同伴吧，之所以这样形容，大概率是因为两人关系不好。如果被其当作年轻男子关照的人，那给脸色和穿小鞋也是理所当然，因此，为了避免以上情况发生，路上若是想要过得舒服些，他一定要竭尽全力去讨好，诽谤年轻男子，以博取好感。

    霍德曼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忘恩负义，在他看来，带他离开摩崖城的，是年轻男子的同伴，那么自己讨好对方，也是理所当然。

    “行，既然你无异议，那事情就这么定了。估计两天，顶多三天，他们就会到达，到时候你记得做好准备，最好是亲自去迎接，你知道……”

    “对对，我知道，他脾气不好嘛，阁下放心，我都明白的。”

    望着喜不自胜的霍德曼，年轻男子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淡淡的玩味笑容。

    “不知道你见到了他们后，是否还能保持这么乐观的心态。”年轻男子心中默念。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好的，您慢走，啊不对，让我送送您。”

    霍德曼脸上堆笑，卑躬屈膝地跟在后面，目送年轻男子骑上血红色翼马，起飞离开，才转身回到屋内。

    只见他刻不容缓的跑回会客厅，一把抓住正在收拾茶杯的管家，用近似疯狂的笑声大声吼道：

    “太好了，老子终于能离开这个穷地方了！”

    因为事发突然，被抓住衣领的管家变得惊魂未定，一不留神，刚刚置办的茶杯，没拿稳，落了下来，摔了个粉碎。

    杯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