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

    子涵会想要出府,倒不是一时冲动,不管不顾。

    本身,她在经济上还有母亲留下来的银子,这些年加加减减也还有十来万:祖父老建宁侯在时,也曾给过她不少赏赐。

    而且她本人在画图上也有专长,就算出府后奶兄的家具铺子不能再依靠,她也可以与别家合作。

    至于安全,这方面她从未与人说过。

    当年老建宁侯自感时日无多,曾问过子涵,要不要给她定一门亲事?这门亲事的对象便是他晚年最信重的徒弟武安侯嫡长子张博。

    子涵拒绝了。

    不是因为现代姑娘不愿意接受盲婚哑嫁之类的原因,她与这位张博公子是见过几次面的。

    这位张公子身长八尺有余,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与她平素喜欢的奶油小生款不符——但这个倒不用太过在意,这位公子性格温和,又对自己的老师极为尊敬,若真在一起了,倒也不用担心家暴。

    主要是理念不合。

    这位张公子一心为国。

    他在接受老建宁侯教导时,曾多次提出要前往边关“驱除鞑虏,还我燕云”,是一位岳飞似的英雄人物。

    他的这种英雄气概很被老建宁侯推崇——老建宁侯自己的儿子孙子都对武学不感兴趣,学的那点东西,勉强算是强身健体罢了——他这才会想将自己的孙女儿嫁给这位高徒。

    子涵觉得这种英雄,你可以去尊敬,可以去崇拜,但是不能做他的家人。

    更何况现在并非和平年代。

    就如同她这一世的外祖一家,她打心眼里尊敬这种人,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自己这样安定的生活。但一想到自己的母亲,一想到十几年不曾联系的外祖母小舅舅他们……她骨子里还是十分自私的,做朋友,可以;做家人,saysorry!

    当年他拒绝亲事后,张博并未生气,在他眼里,小姑娘跟她妹妹似的,他当着老建宁侯的面,对子涵说将来必定会保护她。后来祖父故去,他来吊唁时,再次向子涵保证若有差遣,派个人过去说一声,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再后来他便入了定北军。

    这几年过去,据说他作战奋勇,几次反败为胜,现在已经升到副将的位置了,人人都夸武安侯后继有人。

    他临去边关前,怕子涵不愿意上武安侯府门,留下了京城内的联系地址,子涵虽不准备麻烦他,但如果真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也不会撑着不去找。

    她本就打算,若在侯府里呆不下去了,出府后给他去封信,请他帮忙照应。

    只是擅自与外男联系,对于现在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并非好名声,她才一直保守这个秘密。

    但是现在,选来选去,自己还是嫁了个武将,子涵不由叹气。

    李嬷嬷虽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但也没有反驳,只是接着说道。

    “即便您有银钱田地过活,也不担心有人霸占了去,肯定总是需要有人服侍吧?您没了侯府的庇护,靠什么震慑住下人?”

    子涵有些不解。

    “我只用签了死契的丫头婆子,她们身契在我手中,若有不听话的,就发卖了去,还有什么可怕的?”

    李嬷嬷点了点她。

    “丫头婆子再多,你没个震慑,她们合起伙来,或是与外人勾结,连夜将你卖了,再夺了你的银钱家产,或是四散而去,或是给贵人献上你的田产庄子,还会有人追究吗?”

    “到时候只剩下你自己,……那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她怕吓到子涵,说的不是很明白,但子涵脑洞很大,稍微一联想就知道自己的后果了。

    这么一想,子涵就觉得不好了。

    她若真被人卖了,有什么办法去求救?就自己这细皮嫩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做派,怕是随便被人吓唬两下就……

    她又想起前世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寒噤。

    现在想起赵瑜的事来,居然有些庆幸。

    那次过后,子涵对李嬷嬷倒是信任了很多。

    几日后,调查阿曼一家的人回来禀报时,她也有了相当的心理准备。

    她那位奶兄说是做生意不行,其实他相当“行”。

    当初生意好,赚了一笔大的,子涵劝他将那一条街的商铺多买几间下来,多开几间铺子,互相独立,雇人经营,搞个家具一条街出来。

    奶兄否决了,说是自己胆子小,怕叫贵人看上了夺了去。转头他就找了个贵人攀上,将两边的铺子都给盘了下来,又开了三家店。

    每一次子涵给了他新的图纸,他先在子涵注资的“宜家木器铺”摆两件出来,其他三家店都大批量备货,等个几天就全线上货了。

    故而,子涵每次看到的账簿上总是入不敷出,但他自个儿却油水充足,连带着他攀上的那家贵人也赚得盆满钵满。

    子涵上次让他们准备个田庄,那一家子倒是真的买了,却将真正的田契房契留了下来,仿制了一份,送给了子涵。

    子涵想要出府,倒是正中他们下怀。那个阿曼奶娘倒是个精明的,早猜出子涵手上怕是有徐氏的嫁妆银子,一直在打那笔钱的主意。

    他们都已商量好子涵出府后,如何将银子拿到手,然后将人送到那个贵人手里,这才是人财两得!

    但是,不久前子涵嫁入了平王府,阿曼儿子张怀古就有些担心是不是被姑娘发现了什么,才会突然不出府了。

    阿曼却无所谓的道:“姑娘一向信任我,尔等且放心。她嫁入平王府,咱们又多个靠山罢了!”

    她还准备将那一套假的房契地契要出来,让那个田庄真正的拿到自个儿手里,以防将来露馅。上次进府,她一直没说出来的就是这个。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子涵听到这儿还是觉得很难受。

    李嬷嬷问她如何处理这件事,她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道:“张怀古背后的那家贵人是什么身份?”

    李嬷嬷使了个眼色,站在堂上的下人便回答了:不过是个京城破落户,家业早已败尽,靠了祖上一点余荫,就捡了张氏这个便宜,才过了这几年的好日子,到头来胆大包天,居然还打起了侯府嫡姑娘的主意来了。

    对付这种人家并不需要王府或者侯府出面,李嬷嬷叫人给衙门递个话,自然有人教他们做人。

    至于阿曼一家——子涵收拾好心情,找出了一张卖身契,随口道:

    “按背主处理吧!”

    就是因为自己太过良善,才会被人如此欺瞒。

    当年自己遣散婢仆,发还身契时,除了阿曼一家,都是白契,他们自行处理即可销了奴籍;但阿曼一家不同。

    当年徐氏命阿曼来服侍子涵,因存着让阿曼作为奶娘,跟随子涵一生的想头,给她一家单立了红契。红契销奴籍时,需要主家派人去官府办理,自行销毁是无效的。

    当初归还身契,独留奶爹一人之时,鬼使神差的,子涵没有提醒他们。她认为自己想要照顾奶娘一家子,有没有身契都一样。

    现在却印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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