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那日之后,汪子涵还是连着陪了曲氏几日,直到确定曲氏真的已经洗心革面,积极调养身体,这才放心。她刚刚搬了新家,也有许多事情要忙,渐渐的去平王府便少了一些,但只要去了,必定会去探望曲氏。

    自赵瑜说了英宗皇帝命不久矣,不过四五天,皇城中响起了丧钟。

    好在子涵有赵瑜的提点,提前将国丧需要的各种物事都令人采买好了。一听见丧钟,不管当时在做什么,她立刻吩咐下人传令下去,将全府上下所有不合规制的东西统一取了下来,换上素色装饰。她自己也换了一身郡王妃的正服,不过也都是素色,她要去皇宫哭丧。

    汪子涵出门前先让人送了两套素服进宫给赵瑜。

    这段时日太上皇病情加重,为防有些人狗急跳墙,皇宫内外守卫森严,赵瑜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他虽然知道终有这么一天,但在太上皇驾崩之前,也不能提前将素服带进宫去,只能等着自家府里送进来。

    子涵上了马车,却并未立刻往皇宫而去,还是先到平郡公府门前停了下来。

    果然,很快,平郡公府的马车便驶出了侧门。汪子涵让人过去禀报一声,郡公府的马车停了下来。她便从自己的马车上跳下来,往郡公府的马车走去。

    马车里有人将帘子打起,子涵探头一看,只见里面只有平郡公夫人卢氏一人,她立刻松了一口气。

    前几日她便命人送了口信给卢氏,将赵瑜的话隐晦地传达给了她。

    平郡公夫人见她这样,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来。

    “母妃身体一直不见大好,此次实在不宜带病入宫,你侄媳妇儿又怀有身孕且孕吐的厉害,若是冲撞了贵人们就不好了,所以我先前便已派了人去宫里告了假,这次入宫哭丧,咱们府里便只我一人了。”

    “那就好!那就好!嫂子,咱府里的马车还没来得及造好,我先前这辆不合规制,这次进宫,先让我坐你的马车吧?!”

    汪子涵涎着脸,见卢氏没有反对,立马窜进了马车里,随行的丫头也跟着上了马车。

    明郡王府刚开府不到一个月,的确有许多符合身份规制的器物还未完全准备妥当,但像他们郡王府这样的新贵,其实坐其它的马车也不会有人敢瞧不起他们。

    只是平王府如今成为了郡公府,卢氏进了宫,只怕会有不少原先的好姐妹对她落井下石。

    卢氏毕竟曾教了她半年的中馈,虽然算不上她嫡亲的嫂子,但二人之间没有任何的龃龉与利益冲突,能帮一把是一把,也算还了当年卢氏对自己的教导之恩。

    卢氏是个明白人,见子涵将原先坐过来的马车退了回去,与自己同乘一辆,便也明白子涵的心意。她心内感叹:当年她与平王妃都觉得这个人心冷似铁,难以捂热,又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不想在去边关走了一遭后,到底还是有了长进,人也知道感恩了。

    平郡公府与明郡王府离皇宫大内距离不远,他们又是一听到丧钟便出发了的,所以她们最先到了宫门口。

    雍王殿下生母,如今的太后娘娘早已派了宫人在宫门处迎接汪子涵等人。因是原先在原皇后娘娘官中见过的人,子涵也不多讲究,顺口便问那嬷嬷:“雍王妃可到了?”

    嬷嬷屈膝行了一礼这才回话。

    “回郡王妃,雍王妃昨日便已进了宫,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等人一起送走了太上皇,现在正陪侍在太后娘娘的慈宁宫中。雍王妃担心明郡王妃第一次经历国之殇,可能会有些紧张,便命老奴来接您一同去太后娘娘的慈宁宫。”

    听到这话,子涵心里热乎乎的分外安定,但是她转头一看卢氏,又觉得有些为难。

    卢氏见子涵模样便知她的想法,正要说不用管她,让子涵先去太后宫中就好,汪子涵的话却更快了一步。

    “嬷嬷,我是和我嫂子一起过来的,不知太后娘娘与雍王妃是否介意?”

    那嬷嬷板正的脸上勾起了一丝笑意。

    “雍王妃早料到您会与平郡公夫人一同到来,早已让老奴准备妥当了!”

    她一摆手,便有宫人抬了两顶肩舆过来。肩舆在宫中没有一定的身份,是不可以乘坐的,子涵正要拒绝,那嬷嬷却在一旁回道。

    “这是太后娘娘特地赐给您的荣耀,还请郡王妃不要拒绝!”

    话都说到这份上,子涵便挽着卢氏二人一起上了肩舆。

    这些抬轿的宫人们腿脚极为灵便,汪子涵觉得比她自己走路还要快的多了,也没多长时间,她们便到了慈宁宫。

    雍王妃果然在这里,她这几日与太后等人一起为太上皇守夜,此刻面上难免露出些倦容。汪子涵一见便有些心疼,她匆匆行了一礼,也不等雍王妃喊起就自行站起身,三两步走到雍王妃身边,拉起她的手,细细打量她的面容。

    “姐姐,你这段时间受累了,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外命妇来齐了,你再出来?”

    雍王妃含笑摇了摇头,没有接子涵这话,只是牵着她的手与走在后头的卢氏点了点头,免了卢氏的福礼。

    “先随我去拜见太后娘娘,因为太上皇崩逝,太后娘娘极为伤心,刚刚才被人扶了回去。你们待会儿就在寝殿外给娘娘行个礼就行了,不要有大的声响。”

    子涵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她立刻闭上嘴,由着王氏领着她去了寝殿。

    三人在太后的寝殿外站定,果然便有宫女过来示意她们先退出去。

    几人站在院中向着寝殿行了礼,便随着宫女退出了寝殿。

    “娘娘凤体不适,刚用了些汤药,这才歇下。还请几位王妃与夫人们自便!”

    宫女将几人送出寝殿,匆匆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退了回去。

    王氏也不恼怒,这段时日,太后的确有些凤体违和,侍候的宫人们都有些紧张。

    说起来,原先的皇后娘娘,如今的太后,与英宗皇帝也算是少年夫妻,同甘共苦携手至今,原本也该是感情深厚,生死两不疑——不过皇权这个东西总会将人篡改的面目全非。

    等到英宗皇帝疑心自己的两个儿子之后,他便与皇后娘娘二人夫妻离心,英宗对皇后心怀警惕,皇后对他便只剩了愤恨。但为了这大梁的江山社稷,二人又貌合神离,俨然还是那一对恩爱夫妻!

    但到英宗弥留之时,那人却又说出一些感伤悔过的话来,勾起了皇后娘娘,不,是太后娘娘对往日的回忆。太后娘娘陷入了往昔,一时将对英宗满腔的愤恨忘得一干二净,见英宗面色灰白,气息微弱,又对他起了不舍之意,只记得当年二人还只是王爷王妃之时的恩爱。等到太上皇真的驾鹤西去,太后娘娘一时承受不住夫妻二人天人永隔之痛,当场便晕了过去。

    太上皇崩逝后的一切事宜都是由皇后娘娘与雍王妃二人操办,将汪子涵接进慈宁宫,其实是雍王妃之意。

    如今丧钟已然敲响,外命妇即将入宫哭丧,皇后娘娘已先回了自己的宫殿,收拾行装,以便接见众命妇。雍王妃在宫里没有单独的住所,便在皇太后娘娘这儿休息,她知道汪子涵必定会早早进宫,这才派人去宫门处等候,将她先接进了慈宁宫。

    “妹妹,你也是咱们大梁皇室的一员,待会儿你与你嫂子一起帮我与皇后娘娘一同处理丧葬事宜吧!”

    子涵听到这话立刻便要拒绝,她对这些礼仪一窍不通,虽然当年也学过一些,但经过这四年的边关经历,对那些步骤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若是在这种庄严的场合出了什么岔子,怕是会失了大梁朝的颜面,也会连累到雍王妃与皇后娘娘吧?

    雍王妃望着她身边的卢氏但笑不语,子涵便明白了——此事能叫卢氏承办,也是对她身份极大的提升。

    卢氏弯腰对雍王妃施了一礼,感谢她的提拔,转头又对子涵深深谢了一回:她心里清楚明白,雍王妃这都是看在汪子涵的面子上才会这样抬举她,她对雍王妃用处不大,日后有些事上自己必然要回报给汪子涵。

    看来这二人果然是姐妹情深。

    时辰已经不早了,雍王妃匆匆整理了一下面容衣饰,便携汪子涵与卢氏二人一同去了紫宸殿。

    目前太上皇尚停灵紫宸殿,并未移梓。

    果然,等他们到了紫宸殿,皇后娘娘已经到了,几人还没说上几句话,便有外命妇入宫了。

    汪子涵跟在雍王妃与卢氏身后,一样忙的脚打脑后根。等她们终于能够稍稍坐下来歇息时,已经过了头七了。

    即便她很想与雍王妃谈谈西北的事情,也不好意思打搅她休息了,她自己也有些挺不住了。

    但雍王妃这人做事的确是面面俱到,等汪子涵回到明郡王府不久,她便命人送来了一封书信,正是雍王赵泽来信。

    宫变之前,因为二皇子与英宗皇帝等人从中做梗,西北与京城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虽然子涵相信赵泽的能力,但她依然非常担心那边的情形。

    宫变之后,太子殿下忙于登基与清理乱党,对西北那边一时也顾不上了。汪子涵每日命人去驿站等候,询问是否有西北的消息,却一直没有回应。

    这些事雍王妃也都知道,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做的,两府的下人在驿站遇到过多次。

    宫变至今也快一个月了,那边的信息终于通了。但因为不知道京城这边的情况,赵泽只能通过雍王府的暗卫传递了消息到雍王府,子涵这边就慢了一步。

    其实等她洗漱过后,李嬷嬷也拿出了一封从西北来的信。

    汪子涵将两封信都拆了开来,仔细研读。

    两封信的信息都差不多。

    因为有水泥这种基建神器,西北那边的水利工程进展顺利。虽然今年百姓们依然受了干旱之苦,但因为水车的推广,其实今年干旱对农作物的损害不算太大,百姓们今秋还是会有些收成。

    西北新近归附的燕云人,对赵泽的看法有了极大的改变。虽然“魔鬼王”这个称号还在西北流传,但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为赵泽歌功颂德了。

    等现在的水利工程顺利完工,以后的西北就算比不上江南的富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三年两旱,百姓们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当然,即便造好了水库与沟渠,如果不能适时保养与维修,即便是水泥建造也撑不了多久,所以赵泽在那边还要观察当政者的能力与品格,也算得上是殚精竭虑了。

    为了一劳永逸,赵泽在西北下了一盘棋,格局甚大,一时难以完工,今年恐怕回不了京城了。

    这两封信写信的时间都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没有宫变的事。现在英宗驾崩,即便赵泽不能回来,也不想回来,恐怕也必须得回来了。

    赵泽回来时,英宗皇帝已经过了三七了。他匆匆去往英宗陵寝祭拜后,又去了皇宫拜见宣宗皇帝。

    等到他终于能够与汪子涵见面时,距他回京已经过去了三日了。

    他们是在英宗的四七仪式上见到的。

    赵泽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比当年在西北领军时更显憔悴。他自嘲:“做工程比打仗难多了”。

    这话不假。打仗,那是对敌人,不用考虑他们的想法,只要一路向前,奋勇杀敌即可;而做工程,却是在国内,面对的是自家的老百姓,总要考虑百姓们的意见,这些利益纠葛可比杀敌纠结的多。不然怎见在20世纪时,每次有大的工程需要圈地拆迁时,总有拆迁户不满意政府的补偿措施呢?

    他这次去西北,即便带了不少文臣与工匠,与当地的那些地头蛇打交道也吃了不少亏。好在当初他的名声不好,那些人害怕他的武力威慑,不敢真的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来。

    没想到“魔鬼王”这个称号居然还能用在这里。

    他们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又分开了。

    毕竟这是在京城,不比在西北边境,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睛。

    英宗皇帝驾崩后不久,平王也薨逝了。

    平王受到宣宗皇帝的训斥后便病倒了。他这辈子因为与英宗皇帝情谊深厚,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即便在夺嫡上站错了队,也没想过居然会被个侄子辈的那样训斥。

    他心气极高,难以接受这个打击,很快便缠绵病榻,药石罔效了。

    平王一死,平王妃的病就更加沉重了。

    赵瑜与汪子涵二人搬回了平郡公府,服侍平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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