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已经破戒

    她将茶盅摆在掌心,“嗯。”

    不想多说。

    他将长柄茶勺伸入沸水中,缓缓拨动,水面渐起漩涡。

    “鸦头黑羽……未必定与拜火教相关。”

    她:“!”

    原来他什么都明白。

    师门大劫留给她的线索,唯有那些人的鸦头面罩、玄黑羽衣。

    寻常人不会这样打扮,他们既如此,便一定有个特定的来路。

    她最先想到的是“日中金乌”。

    中土人没那么喜欢乌鸦,唯一的例外就是日中金乌的传说。

    而拜火教,崇拜的便是火神、太阳神。

    还有,她记得那些鸦头怪物凌空而降时,手中执着、扑向师兄弟们的,是弯月形的利刃!

    那形状,便也更似胡刀。

    于是两年前安顿好了木幽子和沐儿,她下山去,便首先瞄准了西市的方向。

    不是她凡事都要刻意瞒他。

    只是……

    她悄然打量了一下他的腿。

    便是这三年来,她知道他也为了能报仇而悄然修习。

    可是师门已毁,师门里那些秘笈也早都付之一炬。他们两个现在能凭借的,都只是早年脑海中强记下来的那些。

    那些记忆本就残缺不全,修炼出来的怕也早就走形了。

    她自己勉强修练出来的那些,她自己平素用着都不随心;而他略有精进的,竟然都只是符箓、傀术和打卦。

    这些都是师门里没人稀罕的。

    她都忍不住问他,“当年你在师门里,天天看书,看的就都是这?”

    于是报仇的事,还是得她自己来。故此那些危险的情形,便也不必与他细说了吧。

    也免得,他挂牵。

    她便转开话题,“你又给沐儿炙肉……这师门的规矩,你还守不守了?”

    他知道她故意岔开话题,却只是淡淡一笑。

    他望向火光,他清浅眼底因此多了一抹温暖,“那些戒,已不必守。”

    她便也轻声一叹。

    她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师门已毁。

    她抬眸,“我原本也觉着那些什么戒啊,都是劳什子,凭什么非要守啊?”

    彼时她刚穿来,对于那一切强加给她的,她满怀的不忿,哪里肯心甘情愿?

    而他更是。小时候,他是被她带上山的,又是被师父决定收了为师弟的,彼时他不会说话,没人曾问过他是否愿意。

    “可是……”她深吸一口气,“如今师父不在了,你我二人便是整个山月门。山月门的规矩,咱们两个便该守着。”

    她努力笑笑,“若你我都不守了,那山月门就真的不在了。”

    他静静扬眸看她,眸底一片虚空。

    她心下微微一晃,便抬手按了按额角。

    “哎你别多心,我没怨你给沐儿炙肉。”她赶忙冲他眨眼笑笑,“师门的规矩,你我该守。可是沐儿他不必。”

    “沐儿他,不是我山月门的孩子,我也永生永世不会叫他入山月门。”

    因为沐儿他——是毁了山月门的那个畜牲的孩子啊!

    她怎可让沐儿入山月门,否则她如何有脸面对师父他们的在天之灵?!

    她随即起身,避免再深谈,“我去看看沐儿。”

    他也没拦阻,依旧静静坐在火边。

    沸水成雾,丝丝缕缕蒙入他眼底。

    山月门的规矩,曾经在她眼底都是糟粕和酸腐,可是如今,随着山月门的倒下,那些规矩却已经在她心底屹立成了不可摧毁的长城。

    没人可以动摇。

    以及——

    她身上别有一股幽香,与素日里不同。

    她每日行走西市,西市里又多香料商铺,故此她身上染了什么香气回来,他都已经不陌生。

    而今日的这一缕,是从她手上传来。

    这香,比之市集之中贩卖的,高贵千倍。

    她不是嗜好脂粉香料之人,故此绝不可能是她自己沾染的。那便必定是有人碰触到了她的手,甚或是,握了她的手。

    他长眉微拧。

    这香他并非初次闻见。只是从前都只是在她身周萦绕,并没能实际染在了她身上。

    而这一回……

    这样高贵的香料,在长安西市,她所认得的胡人当中,恐怕唯有一人才使得。

    康昆仑。

    月上中天,沐儿睡了。

    两个兔崽子一个唱催眠曲儿,一个给打扇子赶蚊子,完全不用叶青鸾上手。

    她也没想上手。

    沐儿两岁了,夜晚她便是悄悄望一眼他的睡房,却也从不肯轻易主动走过去哄沐儿入睡。

    她知道孩子无辜,可是,她终究还是跨不过自己那个心结。

    她收回目光,忍住叹息,走到月色下。

    她师叔坐在月下整理琴弦。

    他今晚没抚琴,而只是默默整理琴弦,似有心事。

    她坐下,乜斜着看他,“……怎么了?能与我说说?”

    他这样神仙似的人物,从来不染俗世尘埃的,竟然也有心事了?

    当真是稀罕呀。

    他侧眸来看她一眼,却道:“没事。”

    她故意凑近了,眯起眼看他,“还是说,我今儿说炙肉的事儿,叫你不快意啦?生我的气?”

    他又是淡如月色地摇头,“怎会。”

    她只好撅了撅嘴,“不说拉倒。”

    她摆摆帔帛,顺势将蚊子赶走,“那你帮我打个卦。”

    他望过来,“所问何事?”

    她摇头,“放心吧,不是问你的事、我的事、沐儿的事。”

    他当初修炼打卦的时候就说过,他打卦问事不可问他自己的事,也不能问她的事,还不能问沐儿的事。

    因为这些事与他自己相关,天不垂询。

    她和沐儿对他来说,也不是本支本家,更无血缘相连,凭什么他还不能问了?彼时她虽说有点不甘心,不过看他恁般坚决,便也只能接受了。

    “帮我问个人:修水河畔崔家的三郎。他的命定情缘,是哪家的女儿呀?”

    他倏然抬眸:“清河崔氏清河小房的五世嫡孙?大理司直崔三郎?”

    她打了个哈哈:“啊?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咳,管他什么大房小房的呢,反正就是崔家三郎。你快给我问问!”

    三日后,李家。

    重又装扮成喜娘子的叶青鸾对着面前的五个女孩儿发愣。

    五个女孩儿,个个儿眉心皆有一朵芙蓉花钿。

    她心里此时揣着一千钧的mmp。

    ——她被她师叔给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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