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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三顾明君

    上京四季皆不同,入冬便多风雪,是西沙不曾见过的,天地砖瓦皆白茫茫。

    尤其兴奋的是若见真,第一次看见雪,近来兴奋个不停,逗得天师府其他人不禁发笑,近来又除了几个不起眼的小妖,天师府众人熟络起来,陆长亭和穆昭也多多少少出手,元斟充当战术指挥,几人并肩作战少了些隔阂,气氛渐渐轻松。

    梁言终于得了上玄明君救治师兄,身体已无大碍,只待苏醒,梁言心情也十分不错,偶尔来看看路行止和若见真。

    偶尔也叫上木蝶和离棠,偶尔魏青烟也路过来,几个年轻人在一起玩的很好,这几日雪大起来时候,还在聚在木钟离的将军府堆了几个雪人,因为将军府最宽敞,也最算私人府邸。中间路行止还和木蝶打了一架,火术一出,险些烧了一半的雪人和树木,被木钟离训斥了一顿,醉花间没忍住直拍着木钟离肩膀哈哈大笑,笑过了头,也被拉来一起挨木钟离骂。

    骂归骂,但还是默许这些年轻人在自己府里玩,偶尔找千山暮雪聊天,说自己越来越放纵那些年轻人了,说自己是不是老了。

    千山万古道:“您还能为中原征战十年呢,现在怎算老?再说,父亲也没说自己老。”

    千山暮雪点头默许,又道:“你也不大,怎么不去与他们玩?”

    “都出去玩了,谁留在父亲身边帮忙?这江湖的大小事,千山门内部之事,以及病人们的事,我自然要分担的。”万古抬头,不禁看向窗外,除去那些来看病的人,倒显得三尺雪愈发冷清了。

    ——

    上玄明君的身影没在书房。

    这可不是正常事,傅文昭在道峰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却忽而听到一声琴音入耳,勾弹几下,紧接着便如潺潺流水,绵延出来。

    傅文昭寻琴声而去,只见峰内山下一片隐秘花丛中,紫衣人正端坐抚琴,纤长十指拨弄古琴之上,眼花缭乱。

    上玄明君许久没有抚琴了,就算凭傅文昭多年的经验来看,也实在难以判断上玄明君此时是好心情还是坏心情,自己还是不要出现打扰为好。

    道峰脚下,闻人无恙带着手下一群人,来到道峰脚下——并非有意带人,只是熬不过擎羊实在担心有危险,才带了人。

    每次都在门口的文昭已经不见了,闻人无恙一笑,心里有底,高声直言:“请见天权道主。”

    隔着花海木丛,终于听见上玄明君开口,于空荡山间,传声而来,第一句却是长长一声叹气,“唉……”

    紧接着第二句:“燕雀之乱,何至于此?”

    看来上玄明君并没有把这些江湖动荡放在眼里,闻人无恙高声回答:

    “不见全局,未知鸿鹄。”

    半晌,才听得那道峰里面幽幽传出一个字,也就是第三句:

    “好。”

    话音刚落,忽而大风起,自宅院深处层层漾开,周身花林随之摇曳,纷纷不少棠花落瓣,呼呼扑面而来,夹杂些药香,下属众人方闻这风的气息,就感觉身心通畅、耳目清明,实在称得上没有白来一趟。

    而众人沉醉气息眨眼之间,就见周身景色已然变化,发觉时候,自己已经身处花林内部,正于一片园林之中,一张桌椅,一壶热茶刚好,静置石桌之上。

    落花烟雾纷纷迷乱间,忽闻一串佩饰叮咚碰撞之响,落花集中处,随之隐约见一男子身影显现于一张屏风之后。

    男子刚好斟满两杯茶,一杯内力催置对面,一杯放于己方;一手轻摇羽扇,一手放下茶壶,就在壶底方稳稳落于桌上贴合一瞬,顿时烟雾散去,花落渐缓,一切都清晰起来。

    能隐约看到屏风之后,那人手执羽扇,白衣白纱,却并不素,而是层层繁琐,不甚复杂,环佩琳琅。虽然看不清容颜,却见黑发翩然,身披裘衣,颇有魏晋名士之风。

    三顾道峰,终于得见上玄明君本人,闻人无恙心底疑惑,此时正常已是深秋了,而道峰花开依旧,已经比外面温暖的多,纵然温暖,上玄明君仍穿着厚重裘衣,莫非这个上玄明君当真如传言,久病未愈?

    上玄明君恭敬抬手,儒雅嗓音道:“总部大人,请坐。”

    闻人无恙一礼坐下,面色多有疑惑。

    上玄明君道:“大人有疑,道峰之主应是个老先生?”

    闻人无恙:“外界传言罢了,不如眼见为实。”

    闻人无恙看着这个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的人,不绕弯子,索性直言:“你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上玄明君掩口轻咳了几下,“无奈明君一身病骨,早无入世之心,是或不是,已无意义。”

    此言一出,一则说明上玄明君知晓闻人无恙所找的人,二则知晓闻人无恙心中原由。

    闻人无恙道:“若倾动朝廷之力,寻访天下名医为先生医治呢?”

    “嘘——”明君食指抵在自己口边:“院中棠花喜静,可听不得朝廷二字,但好景难得,大人既然来了我这道峰,何不趁机欣赏一番。”

    “上玄先生,”闻人无恙微微有些不耐,“我不喜欢绕弯子,此番前来,是想请先生做自己的军师。”

    上玄明君却似没有听见,摇摇羽扇一副闲适样子,闭眼享受阳光似的,继续道:“近日上京多雨,棠花已经病了好几日,今天恰逢闻人先生来访,忽而开得盛了,大人若扰了好景,岂不是让这棠花伤心,白开一场?”

    “草木无心,明君却是有心。”闻人无恙察觉到明君故意就是不说正题,只讲棠花,直接挥手燃起一丛火,烧毁二人附近一圈棠花,顿时连阳光都阴暗了几分。“现在无花,可否说正题了?”

    明君仍似漫不经心,慢条斯理道:“可惜可惜,这好棠花连番受难,要怎么赔呢,总部大人。不对,该称……”顿了顿,明君叹气,却忽而抬眼,“南燕领主。”

    闻人无恙的身份竟然被明君一语道破?

    或许是一种威慑,明君能轻松说出这一句,岂不是下一句家底都要翻出来了。掌握这一条信息,足以把闻人无恙拉下朝廷官职,但明君所掌握的,明显不仅是这一条。

    明君是在警告闻人无恙识趣就赶紧走,不要自找麻烦。

    闻人无恙自然也听懂了,却道明君知道再多也不足为奇了,只是短暂一愣,随即笑道:“在中原待了这么久,最近却一个两个都揭我家底,让我实在没面子。”

    “一个两个……”上玄明君道,“所谓一个两个,除了我,另一个,想必就是放出禄存之人吧,”

    一语中的,闻人无恙笑:“上玄明君,果真明君。”

    明君摇摇头,“明君非明,亦非君。”

    闻人无恙淡然接道:“一个鬼界可够赔你的棠花?”闻人无恙也顿了顿,“我听说过有个人爱种花的人,九幽之地,千山雁丘。”

    震惊之色,反而浮现上玄明君脸上,两句话间,二人竟是相互揭穿了老底,互相威胁。

    上玄明君笑道:“闻人大人果真做足了功课。”

    闻人无恙应道:“不如上玄先生足不出户,天下皆知。”

    上玄明君点点头,回到最初的话题:“那么,谈谈你的全局吧。鸿鹄大人。”

    言语之间,风起云涌,各怀心思,暗暗刺探。

    “那便从头开始说起吧,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先生。”闻人无恙道。

    上玄明君:“请讲。”

    闻人无恙:“第一个问题,花间醉帮助解决天师府的麻烦,绝非巧合,是站在什么立场?”

    明君:“那只是花间醉的独自行动,未必和我有关,也许因为他是王爷,自然希望天师府能好好建立。而且花间醉喜欢到处游玩结交朋友,是众所周知的。这一点证明不了什么。”

    闻人无恙:“第二个问题,前几日,我遇见了天下第一剑风无衍。”

    上玄明君:“十年前,在天下名人榜上留名的天下第一剑,可是生死剑若是非,而不是什么风无衍。”

    闻人无恙:“但若论功力,风无衍的确居于首位。”

    上玄明君:“风无衍不过一无知小辈罢了,只逞口舌之快,并没有什么作为。”

    “的确不如上玄先生善解人意,如沐春风。”

    “更不如鸿鹄大人心胸宽广,真诚坦率。”

    “收起寒暄的话吧。”

    “分明是大人先寒暄。”

    闻人无奈,再次直言:“先生可知,我与千山万古做了交易。”

    明君说:“借着打禄存,想离间木钟离与千山暮雪,这个人必然是熟知五道关系与性格。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和你达成了某种协议,一定不是万古,是另一个人。”

    闻人:“这已经是第二次说到另一个人了。”

    明君:“但你似乎不想让我知道那个人的存在,是想独自解决吗?”

    “未必要独自解决,”闻人无恙又饶了回来,“我这不是来请先生做我的军师?先生究竟为何不愿入世?”

    “我为何会想要入世?”

    “不久之后,天下动荡,战火再起,先生真能独善其身吗?倘若家国遭难,居无定所,温饱都是问题,届时先生还能如此淡定隐居道峰?”

    “我生于天地,区区一小国之乱,如何能影响我?你这个理由太差。”

    闻人无恙微微一愣,道:“先生目光高远,自可寻仙问道,不理凡尘,但先生所心系之人,可皆在凡尘。那人预言未来几年之中,五道相继而亡,此言有几分可信?还是说是有人推波助澜?”

    闻人无恙话毕,忽而掌中起风,猝不及防打翻屏风,风落,屏风之后一览无遗,尽得清晰,只见屏风之后之人,仍是正襟稳坐,面孔年轻儒雅,男子视线方从那被掀翻的屏风移开,抬眸睁眼,直视众人,众人包括闻人无恙在内都心底一惊!

    这双冷眼太过摄人心魂,使得众人在视野清晰之后又齐齐出了一次冷汗,似冰水灌顶,头脑彻底清醒。

    无法忽略那两池寒潭,那寒光太过逼人,实在难以不去注意。被他注视着,就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

    闻人无恙直直对上那双眼神,毫不避讳,方道:“原来如此,要与上玄先生会面,只是对视就要有足够的心理素质,要先不惧直视,才能正常讲话。”

    上玄明君无奈摇头,却不显生气,反倒有些笑意,像是气笑了,举杯饮茶道:“唉,大人三番两次掀桌,已是无礼,这是请求人的态度吗?”

    闻人无恙道:“我一向认为,说话绕弯子解决不了的问题,直接动手便能解决。”

    “那你解决了吗?”

    “解决了,先生不是我所熟识之人,便是可信之人,”随后,闻人无恙半跪上玄明君面前,实实在在行了个歉礼,“得罪之处,恕我无礼。但就事论事,先生对那另一个人好奇,没有不答应我的理由,可以先行做南燕军师,再惩戒我今日无礼之举。”

    “你先起来,不然让你那些下属看见,可说天权道主欺负人,”上玄明君道:“就事论事,你口中所言,世事更迭,于天地沧海来说,不过须臾之间,小事罢了,没必要、也不值得我出手,且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是规律,为何要去打破?”

    “先生句句不似凡人,倒让我更想招揽先生之才,助我大业。而今看来,先生是左右不会相助于我了?”

    上玄明君却道:“我可并未如此说。”

    有余地?闻人无恙眼睛一亮,“所以……?”

    上玄明君笑:“我是在等鸿鹄大人说动明君啊。”

    一声鸿鹄大人别称,带着些嘲讽,也带着些尊敬,闻人无恙忽而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先生不为天下,也不为什么人,因为先生有通天之才,便什么都能料到,所以没有新意,也没有出门的价值和意义。所以对先生最有吸引力的,是未知的玩物。”

    “不错,凡间短暂,没有新意便是乏味无聊。但是,闻人无恙,你能给我一种未知的期待感吗?”似是疑问句,却充满了肯定,早在闻人无恙第二次拜访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闻人无恙心下了然,念平昔说的果真不错,“一则风无衍,一则念平昔,一则禄存之死,皆是未知的变数,就是我今日带来的礼,可够请先生出山?”

    “只是,你伤了我的兄弟醉花间,于立场,我只能与你为敌。”

    “这无关紧要。”闻人无恙道,“你与我为敌,与成为我的军师,是两码事。”

    “两码事,甚得我意。”

    下属们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懂二人是什么脑回路,上玄明君没正面回答是否出山,只见明君羽扇轻挥,顿时有风轻卷花瓣而来,在闻人无恙面前桌上形成了一个小药瓶,道:“这是七星龙渊剑伤的独门伤药,也是你更重要的目的吧?”

    “多谢。”闻人无恙坦然接过,又是一礼,转身离开,“期待我们第二次见面。”

    上玄明君也不留客,“慢走。”

    “拿了东西就走,可真不见外。”上玄明君目送人去,转身暗叹:“其实,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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