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缘

    夺你心头所爱,别无他偿,且还你自由之身罢。唐少橙手捂折臂,一身狼狈,回到陆陵房中,静静地在床榻边,看了陆陵许久。

    梅山长老应诺,陆陵之事不再插手。他终是抬手,放过了陆陵。予陆陵,总算有了交代,唐少橙暗自思忖。

    唐少橙看着昏迷不醒的陆陵,见得陆陵周身,血水仍在浅浅渗出。唐少橙别过脑袋,心上一疼,眼角闪过,浅浅泪痕。

    草行医李布,手捧药典古籍,闯入陆陵房中。他脚步急匆匆,来到陆陵床榻,翻开了古籍《万脉》,一通瞎找。他眼角余光,瞥见在旁站立的唐少橙。李布侧脸看去,只见唐少橙一身尘渍,眼角晶莹,手捂右臂,似是骨折受伤。

    唐少橙见得李布,急忙掩面转身,出了陆陵房间。临走前,唐少橙留下一言,“若是没有把握,就去望都峰请尘剑长老。他该是有法子医治。”而后唐少橙只身,径直离开。

    李布眼见唐少橙缓步离开,还未反应过来。他眼神停待门外片刻,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对对,若有疑难杂症,尚有尘剑长老。陆堂主既是百草行僧之徒,尘剑长老必定不会不管。”李布大喜,急忙丢了药典古籍,径直上了望都峰。

    数日后,唐少橙命人将紧挨伙房的两间房舍洒扫腾出。向红莲领命,带人将陆陵小心翼翼地挪到新的住处。唐少橙让向红莲收拾了些衣服,住进了陆陵隔壁的房舍。

    新的房舍离伙房更为近些。蒸煮炖汤,也是便捷。她日日起早,予陆陵熬粥炖汤,也是勤勉。

    唐少橙差使了伙夫长秦旋,在伙房中予她空了一块地方。那里备齐了一套锅碗瓢盆。簸箕、菜刀、砧板,皆是齐全。

    伙房的弟兄听闻掌门亲自下厨,自是好奇,探头探脑,往伙房窥看。只见唐少橙右臂直垂,不能弯曲。她左手紧握菜刀,手起刀落,噼里啪啦,在斩一只乌骨鸡。那气势,宛如斩杀贼将,甚是凶狠。

    弟兄们掩目,不忍直视,心头替那惨死的乌骨鸡叫屈。唐少橙觉察,冷眼一看。众人见得唐少橙肃杀眼神,不由得惊慌,作鸟兽散。

    “有啥好看的?没见过姑娘家下厨么?”唐少橙高声。她将砂锅放上灶台,起了炉火,而后将一小瓢白米放入锅中,加了些许清水。米水渐然泛白。唐少橙菜刀捧肉,放入了锅中。而后,她收拾了灶台,蹲坐炉前,右手不动,左手托腮静待。炉子泛着黄光,砂锅泛腾白烟,米汤在锅中沸腾。不多时,肉香弥漫,散溢整个伙房。味道鲜香,令人着迷,让人颇有食欲。

    熬粥到底是个细活。唐少橙看着炉火,看得久了些,不觉困倦。她眼皮子开始打架,浅浅入睡。

    过了许久,唐少橙闻得一阵糊味,自睡梦中惊醒。她抬眼一看,跟前的砂锅冒着黑烟,炉火渐熄。糟了糟了,我的鸡粥。唐少橙暗叫不好,急忙起身上前,掀开砂锅。只见锅中一团黑糊,鸡粥已是熬成黑炭。唐少橙见状,满是沮丧,好不易熬个粥,竟成这般。

    有人在伙房门口窃笑。唐少橙听得笑声,怒目而视,呵斥一声,“是谁?”

    一道身影自伙房外飞身逃遁。那人身影瘦小,一身粉衣,腰中挂了宝剑,看起来像是唐秋梨。唐少橙细看门口,只见向红莲缓步,走了进来。

    向红莲探头,看了看砂锅,打趣,“姐姐你这是熬粥还是炸面团?好好的一锅粥,便是被你熬成了这般。”

    唐少橙放下砂锅盖,伸出左手,砸了砸向红莲的脑袋,“你这丫头,知道我手艺不行还不来帮我,就知道在旁看我笑话,欠打。”

    向红莲挨了疼,只是笑笑,“姐姐你又冤枉我。我收拾完了便匆匆赶来,助你下厨。如此勤勉,你还要怪我?”

    “少说废话,这锅粥已是废了。快些与我想办法。”唐少橙懊恼。

    “是是是,姐姐你替情郎着急,忧心他今日没有粥食。妹妹我甚是理解。”向红莲借机又是笑嘲。

    “你又欠打了不是?”唐少橙握拳,又是扬言要打。

    “打不着,打不着。”向红莲窃笑,急忙遛窜。而后在伙房中一通翻找,寻了些糯米、白米、花生还有冰糖。她将食材放置唐少橙跟前,说道:“姐姐既是有心,我且教你个简单的。”

    “你这些食材,能做什么?”唐少橙手捧糯米,好奇追问。

    “待做出来你就知道了。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保管陆堂主会满意喜欢。”向红莲说道。

    唐少橙听言,急忙将砂锅中的黑糊倒掉洗净,而后兴冲冲,将砂锅再架回灶台。

    向红莲开口,“砂锅中放清水两瓢。花生泡软后下锅,熬上两刻钟。糯米与白米各是两把,洗净入锅,小火慢炖半个时辰。待粥成,盛放碗中,清泉冷温,再放入冰糖少许,如此便好。”

    唐少橙听言,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就这样?”

    “你若不信,那便试试。”向红莲说道。

    唐少橙迟疑片刻,终是动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粥成。碗中糯米软糯,晶莹剔透;花生粒粒饱满,让人看着颇有食欲。唐少橙看着糯粥出神,问道:“红莲,这粥如此好看,可是有何名堂?”

    向红莲一笑,应声道:“姐姐有所不知。此粥,名唤长生粥。有滋补润肺,补气养血之功效。此方为民间配方。至于来历嘛,我幼时曾听得一个传闻,说与你听。”

    向红莲停了停,继续说道:“传闻造此粥者,为一民间女子。其贤良淑德,爱慕邻家王侯公子,不可得。女子心上忧伤,入得迦兰寺,长拜青灯古佛,欲以此了却残生。一日,那王侯公子受仇家追杀,满门尽灭,重伤倒在迦兰寺前。女子垂怜,救治公子。她日日卯时,遍寻寺后怜山九寒凝露为药引,并自行割腕,以周身之血浸养还魂花。情义相许,愿祈长生,生死之间,未有犹疑。公子受得女子悉心照顾,终是复原。二人相伴间,暗生情愫。然公子身负血海之仇,终是难以放下。他自迦兰寺离开。临行前,女子将其重伤时熬制的米粥,再度呈于他前。予此粥取名,长生粥。依依惜别间,女子留下一方手绢,上有诗题,愿受寺前九寒露,一念为君祈长生。若得尘心长相护,剑斩青莲待春藤。女子心意,尽在诗中,却还是阻拦不了公子离去之意。自此,女子佛堂静坐,空守堂前青莲数载,尘缘尽灭……”

    向红莲言毕,心上无限悲伤,侧脸掩面,仿佛那传闻女子,正是自己。

    唐少橙听得这传闻,心上亦有几分触动。她叹息一声,应声道:“又是个痴情人,想不到这长生粥,竟还有这般故事。”她低头一看,见得向红莲手腕处,隐隐有伤。伤痕浅浅,似是割腕所致。

    “不与姐姐你言语了。我代你先去看看陆堂主罢。”向红莲扯了袖子,掩住手腕伤痕,急忙转身出去。

    唐少橙回神,看了看灶台的长生粥,说道:“你等等。粥也好了,我与你同去罢。”

    陆陵房中,向红莲只待了片刻。她见唐少橙出神,满是忧思,在陆陵房中拾掇一小会。而后,她躬身行礼,识趣离开,独留唐少橙一人在房中。

    唐少橙右臂僵直,坐于床榻。她将长生粥放置榻前,手舀长生粥,吹了良久,这才与陆陵喂下。陆陵昏睡,暂未苏醒,只能饮些流食。唐少橙将花生撩拨碗中一侧,与陆陵喂了几口长生粥,而后呆愣,望着陆陵。

    陆陵长发散乱,脸色虽是黝黑,但还算俊朗。他呼吸均匀,蒙尘剑长老施药搭救,总算保住了小命。

    陆陵周身,满是纱布。纱布下是尘剑长老调制的凝血膏。此药敷在伤口,有万般虫咬之疼。陆陵皱眉,脸上不住抽搐。

    唐少橙见状,停下喂粥,心上一疼,幽怨道:“疼么?尘剑长老说此药中有痒虫为药引,沾惹伤口,确会痒疼一阵,你忍忍就好。”

    陆陵在昏睡中似是听得唐少橙之言,他咬牙,忍将片刻,而后眉头舒展,神色平复。

    唐少橙一笑,叹息一声,“陆陵啊陆陵,你说你,总是这般不管不顾,现在好了,得躺在床榻一个月了。你总说江湖人心难测。你自己呢,就不能动点心念,稍作提防?你道她与你回山门,是喜欢你?可笑,她不过是想占整个山门……”

    唐少橙与陆陵又喂了几口长生粥,继续说道:“陆陵,我知你心上有她,也只有她。她若是心善,我自盼你俩,成天作之合,结江湖侠侣……只是,事与愿违,她终究不是善茬。”

    唐少橙看着陆陵有些黝黑的脸蛋,略作沉思,而后继续说道,“她的心意你知道,我的呢?你可又知道?”

    唐少橙静默良久,终是低声,坦诚内心,“有一言语,我憋藏心中,已是良久。自你从云山归来,便是想与你言语。只是未曾想到,你与她,已是……”

    唐少橙心头哀伤,嘴唇轻咬,内心争斗良久,终是往下说道,“而今她已身死,终是可与你坦言……我的心上,亦是有你。”唐少橙将这话语说出,脸蛋立时一红,心脏扑通扑通,一时加快。

    唐少橙低头,脸蛋好似火光晕染,而后脑袋晕晕乎乎,似是酒醉。她害羞,生怕陆陵苏醒,打断她的话茬。

    而后,她确认陆陵未有苏醒,继续缓缓说道:“得亏有她罢,不然纵是山河轮转,我也不会明白何为情,何为爱。原来心上所有,是见他欢喜时欢喜;见他难受时难受;见他忽视自己,心上无限悲伤……是我心有所动,一切倒与你,毫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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