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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熙熙攘攘的人群,潮水般在街道上穿梭,庄户人家肩扛手挎,买卖东西。庄春山推着自行车“随波逐流”到了蔬菜一条街,街道两边的门面分布着猪肉店、牛羊肉店、蔬菜小店、卤肉店、凉菜店、散酒行、油行、豆腐店……门面外边是一个挨一个的菜摊儿,有农民卖自家种的蔬菜,更多的是菜贩。红的西红柿、绿的辣椒、紫的茄子、青的黄瓜、黄的南瓜……一堆堆、一排排、一盆盆、一筐筐,品种丰富,应有尽有。价钱不贵,非常新鲜。

    庄春山来到一个菜摊儿前,这个菜摊儿的菜不泡水,足斤足两,庄春山和菜贩很熟。见到庄春山走过来,女菜贩热情地招呼:“老师,今天要点啥?”

    庄春山:“二斤土豆,一斤青菜,一斤辣椒。”

    “好呐!女菜贩开心地应答。她烫着烫发头,黝黑的皮肤,眼睛贼亮,身材有些臃肿,上身穿着大红的拉链运动衣,下身穿着酱色裤子,脚蹬一双回力运动鞋,鞋子上沾满了泥点子。

    当女菜贩还在往秤盘里添添减减时,庄春山急了:“老板,快点,我还要上第一节课呢!”

    女菜贩连声说:“莫急,莫急!”

    旁边一个菜贩,有些眼红女菜贩的生意,不无嫉妒地“损”庄春山:“老弟,不是咱娘们儿看不上老师,老师跟别人就是不一样,抠门不说,连买菜也催促快点,好像连时间也没有!”

    庄春山一下子呆往了,说不出话来。

    “本来菜已够秤了,有的老师还要抓上一根葱添上,也不嫌丢人!”旁边一个男菜贩不屑地说。男菜贩头上戴着一顶八角帽子,宽额头,浓眉毛,小眼睛,扁平鼻子,嘴唇上浮着一撮黑胡须,龇着暴牙,脖子短,身材粗,看年龄少说也有四十八岁。

    “就是一股酸味儿,没钱就少买点儿。”

    “俺的娃儿以后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让他当老师。”

    “念个大学又能咋的,不如趁早跟俺学做生意,来钱快!”

    “在公交车上卖票都比老师强。”

    “大哥大姐们,拜托你们留点口德,好啵?”女菜贩连忙朝他们使眼色,“你们看庄老师照顾俺的生意,眼红是啵?”然后赶紧对庄春山说打哈哈:“庄老师,别跟粗人一般见识!”

    ……

    庄春山知道菜贩不是针对他,而是说他的同事,可是庄春山觉得菜贩们的话像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毕竟他属于这个群体,他一直认为自己从事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不说受到人们的尊重,至少不应该有负面的评价,然而内心的感受与外界的真实评价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受到了刺激,这种刺激比受到陆勋的嘲讽和愚弄更难受,比穿陈副校长的“小鞋”还要痛苦。为了教育好包括菜贩孩子在内的所有学生,他和同事们呕心沥血,精心备课,认真推敲每个教学细节,仔细批改每一本作业,恨不得把自己的知识一下子全掏出来献给学生。累了,自己克服;病了,硬扛着上课,惟恐误人子弟。每个月靠微薄的工资维持生活:基本工资五百元,加上奖金、课时津贴,勉强能领八百元,这就是二00一年庄春山每月的全部收入。这点工资除了吃穿,贴补家用,以及同事、朋友间的人情往来外所剩无几了,更多时候是寅吃卯粮。去咖啡屋、电影院浪漫一下,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庄春山不能做“月光族”,他在老家有衰老的爹娘,爹娘脸朝黄土背朝天劳累了一辈子,咬牙也要挣血汗钱供庄春山和姐姐上学,他们把梦想嫁接在孩子身上,希望孩子们告别泥巴糊满腿的日子,追求另一种人生。在柳沙河村一以贯之的传统观念是:要想出人头地,要么上学,要么当兵。姐姐没有考上大学,庄春山上了大学,可是他依然没有摆脱“清贫”两字,也没有过上像爹娘期望的那种富足生活。环境“教导”庄春山考上大学后,如果混得不好还是没钱、没权,照样受人轻视。但是他在物欲横流、人心浮躁的环境中,为了教育事业,仍然坚守着心灵的净土,奉献在三尺讲台上。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种奉献精神、这种超越功名利禄的品质被现实击得粉碎。还有比这一件事更让庄春山感到刺激的是,庄春山和女同事——吴河镇工商所市场管理员的老婆一同上街买菜,菜贩们见到这位女同事买菜,眉眼都是笑。菜贩们从来不收她的钱或少收钱,陪着笑脸,菜只给多不给少。这与眼前菜贩们对他的态度,以及对教师群体的看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绝妙的讽刺。庄春山的脑海里一团糟,耳边回荡的是菜贩们的嘲讽,眼前摇晃的是菜贩们一张张变形的脸。

    为了维护教师群体的尊严,庄春山觉得有必要做出回击,在又一次一个菜贩说老师的时候,庄春山勇敢地回击:“你们的话准确地说叫偏见。”庄春山带着义愤说这句话,对于这些没多少文化,却把文化贬得一文不值的菜贩,他觉得他们有些可怜,也觉得可悲。

    菜贩们敛住了笑容,讪讪地不再搭腔。

    “庄老师,别生气,俺没文化,说话直筒子。”有一个菜贩也觉得有些话过分了。

    “不是说你的,俺只是说事儿。”

    庄春山:“农村教师辛苦,工资不高,为了教育好你们的孩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扎根在农村教育的田地里,甘受清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像你们说得恁么糟糕呀!”说完庄春山推起自行车气愤地走了,自行车的链条盒咣当地响,仿佛是庄春山心中的怒火在释放,太伤尊严了。

    菜贩们面面相觑,庄春山的话触动了他们的神经,他们的表情有些狼狈。

    “庄老师,你的菜,还没拿!”小贩扯着嗓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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