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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陈来顺拿着借来的高利贷到江河市与老乡合伙盘下一个花店,花店的位置在红旗巷子里,初入此道,他们毫无经验,加上地段不佳,不到三个月花店倒闭了,他的投资付诸东流了。陈来顺懵了:屋漏偏遇连阴雨,船破偏遇顶头风。老天真要绝他之路吗?他欲哭无泪,极力克制自己的消极情绪,可是他做不到。没有经历过破产的人是体会不到陈来顺这份发自内心的绝望。他哭了,是在没人处哭的;他喊了,是在公园的树林里喊的。情绪发泄出来了,他觉得浑身一阵轻松。他拍拍了合伙人的肩膀,泪洒千行。一声“兄弟珍重”,两人消失在滚滚红尘中。

    陈来顺不敢回山州市民权区福河乡的老家,他怕债主堵门,他也不敢到吴河镇柳沙河村岳母的家,他怕这儿的高利贷主要他还钱。带着惶恐不安,细数着度日如年的日子,迷离间他感到发自内心的绝望。山穷水尽的他,想象着妻子庄春晓期待的样子,想象着儿子天真活泼的模样,他的心在滴血,他害怕面对庄春晓失望的眼神,但现实逼迫他必须在江河待下去,就是乞讨也要坚持下去,他要对庄春晓隐瞒真相,他怕妻子为他担心。一个普通的农家孩子,为了生计,身无分文地闯天下,他虽没有多么宏伟的理想,却在默默中坚守那份对生活的执着,他在交了“学费”后,变得更加“赤贫”了,然而那颗心始终没有“赤贫”,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脑袋贫穷了,就真的一贫如洗了。

    陈来顺每次给妻子打电话,庄春晓都热情地询问情况,陈来顺总是报喜不报忧:“在外好着呢,你甭操心了!”他的话让妻子满心欢喜,她相信丈夫的能力,也一直相信丈夫的事业一帆风顺。陈来顺一米七二的个头,身体瘦瘦的,脸盘圆圆的,眼睛大大的,鼻子高高的,脖子细细的,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虽然文化不高,可是脑子特活,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他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就来省城打拼,做过泥瓦工,当过饭店服务员,做过商场搬运工,睡过马路,捡过破烂,被流氓打过,被扒手偷过,被骗子骗过。吃一堑、长一智,经历多了、见识多了,也造就了陈来顺的精明强干、百折不挠。可这一次的打击让他有些扛不住了。

    庄春晓一提出去江河市看他,都被陈来顺借口挡了回去,陈来顺的托辞是:“路上颠簸,过一阵忙罢了,俺就回去看你和孩子!”

    推辞多了,庄春晓起了疑心,她是一个心细的人。她回想自己和陈来顺在江河市打工,从相识、相爱,到结婚,经历了挨饿、白眼、受骗、挨骂、受欺,她能体会到都市外乡人的处境。所以她人虽在福河乡心却在江河市。她决定来个突然袭击,看看丈夫陈来顺到底干啥?为啥对她半吞半吐,推三阻四?难道他有外遇了?她不敢朝下想了,把孩子托付给公婆,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江河市,下了火车才给陈来顺打了传呼,她的突然到来让陈来顺措手不及,马上要露出马脚了,陈来顺非常紧张。

    陈来顺故作镇静地给庄春晓回电话:“你在哪里?”

    庄春晓:“俺就在火车站旁的国美大厦门前!”

    谎言即将揭穿,陈来顺预感大事不妙。他的心里像有一只兔子横冲直撞,他怕妻子骂他是草包,让本就拮据的家庭雪上加霜。但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接驾”。夫妻相见,庄春晓看到的是一只斗败的公鸡,陈来顺全然没有了昔日的斗志。陈来顺带妻子转了几趟公交车,来到租住的棚户区小黑屋,小黑屋里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个炉子以及一袋面,必要的碗筷和一个木凳子之外,啥也没有。庄春晓落泪了,陈来顺更紧张了,准备随时领受妻子的责骂。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庄春晓擦干眼泪,对头深埋在膝盖上的丈夫说:“再穷,不能走邪路;再挫,不能丢志气。”

    陈来顺抬起头,眼神依旧迷茫,有气无力地说:“说时容易做时难,俺怕了!”

    庄春晓:“怕啥?你还是男人啵?”

    陈来顺嗫嗫地说:“俺是,可是往后咋活呀?”

    庄春晓:“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陈来顺抱着头:“娃要养?俺挣不来钱,还欠下一屁股债。”

    庄春晓柳眉倒竖,豪气冲天:“再难也要挺住。”

    陈来顺:“俺受不了,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庄春晓:“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

    陈来顺:“俺活够了,这么多年滚打摸爬,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俺没有脸了。”

    “嘭”地一声,庄春晓一拳打在陈来顺脸上,把陈来顺打了一个趔趄。他怔了怔,捂着火辣辣的脸,疑惑地举起了右手,欲作还击状。面对庄春晓的怒目,他怯了,手臂一点点地垂下去,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一样,他捂着发烫的脸问:“咋了,为啥打俺?”庄春晓用手指着陈来顺的鼻子:“奶奶的,熊蛋儿,打你还是轻的,俺恨不得唾你。俺把终身托付给你,你就这样熊包?恁么没责任心?你不想活了,早干啥去了?你给咱娃树立了一个啥榜样?”

    陈来顺软沓沓地,有气无力说:“以后俺咋办呀?”

    庄春晓怒目圆睁,像把陈来顺吃了一样:“咋办,恁么大的江河市,有的是机会。你有力气,眼不瞎,耳不聋,年轻二八的,还愁找不到一碗饭吃!”

    如同一桶凉水将从梦中惊醒,陈来顺被骂醒了,他的豪情被激发出来了,脸憋得通红。他一拳打在了自己大腿上,坚定地说:“俺决不做狗熊,死也要累死在工作上!”他的眼睛充满火焰,仿佛要把未来的征途照亮。

    庄春晓的脸渐渐地从严冬过渡到了春天:“这才是俺的男人,有血性!”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爱,重新充溢着这间小屋,陈来顺俨然枯木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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