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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宾馆外的路灯,把窗户映出了一片橘黄的色晕,这种温暖的光在庄春山看来有些躁,热烘烘的,心静不下来,自然觉得房间不凉城市睡着了,静极了,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的轰鸣声,划破了安谧的夜境,汽车的头灯打出的光炫映在窗子上有些暧昧。庄春山睡意全无,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放映想象中的场景,他为明天的考试而挂肚牵心。

    他担心哪个学生的准考证忘带了或者身份证丢了,他决定明天时时提醒;他怕身体弱的女生会中暑而提前备上了风油精;他怕哪个学生拉肚子而备上了氟哌酸;他怕哪个学生在去考场的路上被车碰了或被小混混打了;他怕哪个学生偷偷溜出去打游戏……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个意外都会影响一个考生的命运,他用海恩法则来思考问题,深感责任重大。

    谢天谢地,第一天的考试总算平安“着陆”了。有了良好的开端,便是成功了一半。庄春山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儿。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必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带队的老校长和杨副校长对第一天的考试状况很满意,他们在给师生们的鼓劲中,勉励大家再接再厉,善始善终,打好人生中的命运之仗。

    晚上,当庄春山把学生送入梦乡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休息。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空气凝固了,一丝风也没有,让人压抑。突然,一道道耀眼的闪电从遥远的天际扯过来,特别刺眼,把黑暗的天幕撕开了一道道豁口。闪电过去,天幕瞬间合上如初。轰隆隆的雷声响了,如同巨大的战鼓在空中擂响。蓦地,一道疾如利剑的闪电发着冷光,“咔嚓”一雷,打得人心惊肉战,也使周围的建筑和树木都瑟瑟发抖。接着瓢泼大雨倾泻下来。闪电、雷声和大雨协同作战,地面上成了一条条水沟,无边的燥夜变得清爽。庄春山裹上被单,侧身又睡。“叮叮叮”,手机的铃声响起来,尖锐而刺耳,庄春山一下子弹起来,他感到一阵恐惧,直觉告诉他夜晚打来的电话,一定是非常紧急的事情。手机放在椅子上,二十四小时保持开机,这是学校的要求,也是他当班主任以来多年形成的习惯。此时,雷声已息,雨却不停,他抓过电话放在耳边,“喂”,一个低沉而焦急的男声传过来,对方急切地告诉庄春山:他是珍妮的爹,珍妮的娘遭遇车祸了,昏迷不醒,正在山州中心医院抢救,珍妮的爹害怕妻子抢救不过来,留下遗憾,他想让珍妮考完试后到医院看她娘最后一眼。

    庄春山的心沉重起来,这是不是骗子的电话?他不能确认。就是即使是真实的,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让珍妮回去啊,还没有考完。他这个爹也是急昏了头,冒冒失失,做事不过脑子。在高考的紧要关头,珍妮的家庭遭此变故,他能想象珍妮爹的痛苦心情,也能预料到如果把这个噩耗告诉珍妮的后果。思前想后,他决定自己背负巨大的压力,把这个消息隐瞒到珍妮走出考场的那一刻。他封锁了消息,又怕珍妮从别的渠道得知了消息。庄春山左右为难,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边是正在参加高考的珍妮,一边是生命垂危的珍妮的亲人,理智、亲情、大局,在他的内心里盘绕,像一把把锤子在敲击他的心脏,他品尝到什么是煎熬。

    第二天早餐,庄春山看到了神采奕奕的珍妮,看来她第一天发挥得不错,庄春山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珍妮顺利地通过下面的考试。站在考场警戒线外,庄春山异常焦灼,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炼狱。他时而双手十指相扣,时而紧握拳头,时而抓耳挠腮,时而来回走动。他如同一根绷紧的发条,达到了承压的极限,随时有可能“当”地崩断了。当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落下后,庄春山如同听到了胜利的号角,学生们鱼贯而出,他如释负担。他从人群里搜到了珍妮,把她叫到跟前,珍妮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眯成了两弯小小的月牙儿,脸上飞扬着对未来的憧憬。

    “老师,请我吃饭啵?”珍妮调皮地说。

    庄春山的脸色很凝重,珍妮觉得气氛不一般,敛住了笑容。

    珍妮也敛住了笑容,紧张地问:“咋了,出啥事了?”

    庄春山一脸凝重:“你家里出了一点事!”

    “啥?”珍妮花容失色,身体颤抖,声音变调了。

    “到底出啥事了?”珍妮颤声地问。

    庄春山一字一顿地说:“你娘在医院里!”

    珍妮一阵天旋地转,腿一软,站立不稳,仿佛周围的楼房在转圈,而马路像带子一样扭动着,汽车、树木都变了形。庄春山一把扶住了她,搀扶她坐到花坛沿上。老校长和杨副校长见状紧张地围过来。庄春山简单地向校领导汇报了情况。

    “好悬呀,不幸中的万幸,还好,没有影响到珍妮考试。”老校长说。

    “春山,赶紧带珍妮去看她娘吧!”杨副校长急切地说。

    庄春山和几位老师带上珍妮打上了一辆出租车向山州中心医院飞奔。珍妮一路上咬紧牙,脸上垂着泪,不说一句话。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珍妮看到了头缠白布,戴着呼吸机,仍未苏醒的娘。

    “娘,您这是咋了?”隔着透明玻璃,珍妮含泪呼唤,可是娘一动不动,眼睛紧闭。

    珍妮的姨对她说:“孩子,你娘出了车祸,刚做完手术。”

    珍妮哽咽着:“姨,我娘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珍妮的姨:“呸,别说晦气话,医生说有这种可能,但是机率极小,你娘一定会醒过来。”

    珍妮如梨花一枝春带雨,楚楚动人,让庄春山觉得这个十八岁的姑娘的确长大了。当珍妮的娘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的时候,珍妮悬在嗓子眼上的心放下来了,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娘。只有经历过生死或目睹过亲人生死的人才对人生的体验最深,生命、亲情,要远重于金钱、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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