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庄春山的毕业论文选题是《<阿Q正传>的美学价值研究》，这个题目有一定的挑战性。美学？美学！美学是什么？美学研究人与世界的审美关系，重思辨、讲感性。它在1750年由德国哲学家鲍姆加通首次提出，从此美学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身份证。庄春山思量，从美学的维度做好这个课题，要有相当深厚的哲学功底和艺术涵养。庄春山涉猎过中外著名美学家的著作，记了好多本厚厚的笔记，有一定的美学知识，他想挑战自己。但是刘子涵和教授们共同会诊他的选题后认为，美学关涉文艺学、心理学、语言学等多个学科，领域广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写深写透不现实。撰写论文应该是开小口子做大文章，他们建议庄春山把题目改成《浅探阿Q形象的美学价值》，这样题目宽度就窄了，可以往深里挖；同时他们从论文结构、标题、中心论点、逻辑关系、所要查阅的资料等方面进行了严格把关，进一步完善了庄春山毕业论文的理论架构。让庄春山受益匪浅，也深受感动。

    刘子涵当着天山大学本专业的几位顶级教授的面掷地有声：谁的论文不过关，就延缓毕业，这话于无形中给庄春山等人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为了完成好论文，庄春山、师哥、师弟王鸿庆、师妹袁惜梦北上首都，到国家图书馆查阅资料。作为国家最大的图书馆，国图藏书之丰富，治学氛围之浓厚，令庄春山大开眼界，啧啧称奇：善本古籍、甲骨金石拓片、古旧舆图、古代文献、少数民族图籍、名人手稿、民族文献、革命历史文献、家谱族谱、地方志，以及海量的电子资源都在这里呈现了。文献浩如烟海，读者开着小车来充电，庄春山只关注有关《阿Q正传》的研究资料，一头钻进了学海里，尽情遨游，如同鱼儿游入大海。

    二十天后，他拉着装满半个旅行箱的资料回到了天山大学，并用两个月就把论文初稿写出来了。刘子涵对庄春山的论文进行了指导，他认为庄春山的论文在中心论点与分论点的逻辑关系上不紧密，仍然需要进一步地系统梳理和归纳。庄春山按照导师意见进行了细致修改，当他把第二稿交到刘子涵手上时，已经到了二OO七年十二月初，全国大学生就业的大幕已经拉开，从网络纸质媒体各个渠道的信息确证：二OO八年将有五百万应届大学毕业生涌向就业市场，也就是说庄春山将随着几百万大学生一起接受社会挑选，双向选择就业。各地招聘会纷纷登场了，吸引着即将毕业的学子们趋之若鹜，往往一个热门岗位要吸引几十份甚至上百份的求职简历，一时间出现僧多粥少的局面。

    导师刘子涵早已表明态度：现在硕士研究生留校越来越困难了，除了自身优秀外，一般是校领导或学科带头人的弟子才有留校机会。他未评上首席导师，他的研究生留校机会几乎是零。他不想为弟子留校的事求人，这不仅在于他的性格，也在于他和校领导的关系不睦，所以他一直在文法学院副院长的位置上徘徊不前。刘子涵是大学问家，用时髦的话说智商一流，情商三流。他身上有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迂直”，这种“迂直”使得他遇到事情往往从书本上、道理上、法理上做判断，而不知道圆融变通。很多事情，如果从这些维度解决，根本行不通，因为现实环境比学术研究要复杂得多。

    刘子涵有苦难言，弟子们则为找工作焦头烂额。庄春山耳边萦绕着天山大学校长那句名言——“研究生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期望值太高，把身段放低一点儿，遍地是岗位！”媒体上铺天盖地的信息是许多城市不缺研究生，而缺高级工，社会需要的人才供不应求，社会不需要的人供过于求，供求链条不匹配造成了高等教育的某些弊端。天山大学校长敏锐地意识到这一问题，他在天山大学这方他能掌控的“地盘”内，力所能及地进行改革。在他的力推下天山大学与当地企业联姻，校企共建，为研究生们创造更多的实习机会，提升实际技能，拓展就业渠道。当国家出台新政策，分专业硕士和学术硕士两种模式培养研究生时，天山大学抓住政策红利进行了教学改革，在学科建设和专业设置上，争取上级教育主管部门的充分理解和大力支持，因地制宜，有针对性地开设新兴专业，更好地培养复合型人才，为当地经济发展服务。

    庄春山这一届的学生依然是按照学术硕士模式培养的，能不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还是个问号。庄春山期望体面的工作、高收入、好福利，这是人之常情，但他忧心当前严峻的就业形势。他向程功问计，程功一针见血地说：“你们学文学的，比不上我们学金融的，文学就业门路窄，目前国家就业大环境同前几年相比不能同日而语，毕业生人数多，就业岗位少。大城市里大学生当掏粪工、环卫工、入殓师，历史学博士教小学不再是奇闻，而是非常现实的选择。很多人都想在大城市发展，千军万马涌向了大都市，结果一线、二线城市人口过于密集，资源紧张，增加了就业竞争的残酷性。而三四线城市人口密度小，发展空间相对大，却很少有人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你要三思而行。”程功的话情真意切、切中肯綮。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举出了武汉、上海等大城市招聘大学生掏粪工的新闻。程功说的这些，庄春山在网上浏览过。某大城市清运管理处招聘三名大学生掏粪工，经过半年的试用期正式签订了聘用合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三名大学生掏粪工是从四百名应聘大学生中，经过严格考核选拔出来的佼佼者。掏粪工还要经过面试，接受挑选这个新闻强烈地震撼了庄春山的心，也让让庄春山泄气，与其在大城市掏粪，毋宁回山州小城，或者到吴河镇开创一番事业。也许庄春山的期望值太高，他不明白如果我们的环卫工、掏粪工主力都是大学生时，那么我们国家的文明进步程度和发达程度真的是更上一层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