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离柳沙河村全体党员票决村支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是柳沙河村带头人的更替，这是村里的大新闻，老百姓很关注。村里的义务宣传员深入各村民小组广泛宣传，弄到家喻户晓。柳沙河村的青壮年都进城务工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为了充分发扬民主，提升投票率，村里广泛联系，连部分长年在外地打工经商的流动党员都被动员回来了，可见吴河镇党委对这次村支书换届选举的重视。

    庄春山和司机照常给希望幼儿园的孩子们送奶品和学习用品。幼儿园位于山区，只有四十多名孩子，多是留守儿童，他们的爹娘长年在外务工，为所在城市的发展奉献着自己的才智和汗水，也把血汗钱汇给了老家，给孩子们成长提供了必要的物资保障，同时改变着村里的面貌。幼儿园只是一座两屋老式楼房，外带院子，园内有滑滑梯、充气沙袋、积木、淘气袋，塑料胶场地五颜六色，非常可爱。庄春山和一名特殊的小男孩进行了交流，小男孩不爱说话，睁着一双大眼睛怯怯地看着他，显得忧郁。庄春山无比爱怜，暗下决心等果品加工厂投产后，就筹集资金为孩子们建一所漂亮的幼儿园，让孩子们从小感受阳光雨露，实现这个愿望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实现不了，因为这要靠他的财力，而财力要看实业发展顺不顺。他在幼儿园与孩子们待了整个下午，觉得真快乐，是从心底生发出来的高兴，因为跟孩子在一起他感觉年轻了不少，而且也不用担心或者去算计一些什么事情，是真正地表现自己真实的一面。庄春山他认为人性的世界就应该这样，处处洋溢真善美，没有假恶丑，人人平等相待，友善帮助，和谐相处，这就是儒家的大同社会思想。儒家经典《礼记·礼运》描述了大同世界的景象：“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这样的景象正在逐步变为现实，中华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更加有尊严和地位。

    返回的路上，天边的云渐渐隐去，月芽儿在朦胧的山林间娇羞地探出脸，慢慢地升到空中，远处传来几声狗叫，让人觉得有些瘆。庄春山坐着小轿车往家里赶，山路曲折，车体摇晃，速度不敢快。庄春山踅摸如果把这条弯路取直，需要多少钱啊？可是他暂时还力不从心，因为他的果品加工厂正在筹建中，建设厂房、购买机器设备、招聘技师，采购原材料都需要用钱，他的资金还不是十分充足，说是给幼儿园建房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他正浮想联翩时，蓦地觉得车子歪歪扭扭得厉害，他随口问司机：“小宋咋了，你喝酒了吗？”

    司机说：“没喝酒啊，庄总，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这是底线，我记着呢！哦，就是奇怪，车子晃荡，待俺驶到平坦地，下去看看！”

    车子驶到了一处转弯。“咚咚”，突然从山上滚下圆滚滚的石头撞向车子，司机急打方向盘，滚石避开了，但车子的右前轮却突然掉了，轮胎如离弦之箭向坡下猛冲，车子由于惯性也冲下了路边的沟坎。

    庄春山的头被猛磕了一下，像被人重重击了一闷棍，气囊弹起来了，坐在后座的他被甩出了车体，瞬间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庄春山醒来后，躺在了山州市中心医院的病床上，头裹纱布，身子疼痛难忍。

    珍妮头俯在被子上，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你可醒了！”庄春山看到珍妮蓬头垢面，苍老了许多。

    陈来顺、庄春晓、庄春旺、蔚蓝围上来，紧张地问：“咋样？”

    庄春山指了指自己的头：“很沉。”

    他们“封锁”庄春山意外受伤的消息，可是庄春山娘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她让人给珍妮打手机：“山儿咋了？”

    珍妮瞒着老人说：“春山摔了一跤，头破了，在医院缝针。”

    “缝针要不了几天啊，俺好久没见山儿啦！”

    “伤口发炎了，引起感染，医生说刮掉烂肉，伤口才能痊愈，得一阵子出院！”老人这才放心了。

    珍妮依然在医院侍候着庄春山的生活起居、检查、交费、打饭、上厕所、聊天，就像上次庄春山打农药中毒住院一样，她在吴河镇医院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真相没瞒住多久，庄春山娘从工人那里晓得了实情，拄着拐杖要到城里看儿子。大家怕她受刺激，哄她：“春山快出院了”。庄春山娘还是整夜睡不着，她说：“山儿是俺身上掉下的肉，山儿遭罪，俺吃不下睡不着啊”。

    在这场离奇的车祸中，司机当场身亡，庄春山受重伤。那个轮胎冲向路边的商店，撞倒了躲闪不及的店主，把墙壁撞出了一个窟窿，才戛然停下来。店主口鼻出血，当场死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惊动了民权区公安分局。公安分局成立了专案组，展开缜密调查，发现山上滚下礌石和车子“意外”掉轮胎都系人为。这个人在排除了庄春山的司机后，警察很快锁定了九里岗山茶场前承包人范前，并在火车站将准备潜逃外地的范前缉拿归案。庄春山觉得蹊跷，前一阵子范前指使恶势力到果园行凶，不是被抓了吗？咋又出来了？他们是亲眼看到范前被判刑的呀！

    警察突击审问，范前全盘托出。他交待是村长指使他干的，两人对庄春山一个恨之入骨，一个嫉贤妒能，两人一拍即合，由村长出资、范前出面重金买通一个黑道人物，精心实施了这场车祸。可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真正出事了，村长和范前为了保命，像疯狗一样互咬。范前向调查组供了村长的犯罪事实：村长为了排除障碍，欲置庄春山于死地；为了选举获胜，开出了高价贿选；村长瞒着村支书，通过他的手卖掉了上级拨给柳沙河村的救济粮；村长给亲戚朋友违规办“低保”，每个指标收取好处费。而他的亲戚朋友根本不符合吃低保的条件，比如他的二老丈人开着豆腐店，家里住着三层小洋楼，拥有一辆农用三轮车，还吃着低保。除了这些，村长和妇女主任有暧昧关系，还包养情妇。调查组经过调查核实，事实确凿。

    村长，这个不逞之徒为了保命，也积极揭发范前：范前为了取得九里岗山茶场的承包权，向其他村干部行贿；借助恶势力，打击竞争对手；花钱请他和村干部到山州的娱乐场所嫖宿，请来女大学生助兴。有的村长拒绝了，村长说自己对权色有欲望，对钱无所谓。

    范前狗急跳墙：“放屁，每年俺把野味送到你家，莫不成送错门了？每年俺给你拜年，奉上红票子，莫不成黄鼠狼叼走了！”

    村长：“浑蛋，不要血口喷人！”

    范前：“俺承包茶山，给你股份分红；你啥时候打通关节来取茶，不管多少公斤，俺从没说个‘不’字，从没要一分钱。”

    村长：“闭上你的臭嘴，栽赃陷害。”

    范前：“柳沙河的沙，是不是你和小舅子挖光了？卖了多少钱？你摸摸良心。”

    村长：“你他妈的是疯狗乱叫乱咬。”

    范前：“疯狗也比你这伪君子、阴谋家强。你小舅子在山州开发房地产，柳沙河的沙都是他廉价挖去了，你说你得了多少好处？”

    村长：“你他妈的，我真应该早早地弄死你！”

    范前：“你就是心狠手辣的恶棍，喂不饱的鹰，哪像个基层干部！”

    村长：“你就是无品的无赖！”

    ……

    范前和村长“互咬”，相互爆料，让调查组掌握了新线索，顺藤摸瓜，把村委会的其他“蠹虫”挖了出来。人生有尺，做人有度，做事有规。善有善因，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不到村长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让自己锒铛入狱。村长和范前，作茧自缚，也自食其果。

    在这段惊心动魄的日子里，庄春山在山州市中心医院静心养病。他透过窗子看到了对面房顶的瓦棱间生长着一株小树，尽管瘦小，但是脊梁挺直，嫩绿的叶片，晶莹透亮，清晰的叶脉彰显着生命的张力。不管毒阳暴晒，还是风吹雨打，它都屹立不倒。小树尚且坚强不屈，难道人连小树都不如吗？不，顽强是跨越坎坷的基石，顽强是走向成功的双桨，顽强也应该是庄春山的本色。

    庄春山寂寞了，就走出病房拄拐下楼活动筋骨。院里有几棵梧桐，早晨，一缕阳光洒在枝上，几只鸟儿便敞开歌喉欢唱，歌声给这单调的院落带来了热闹，也给庄春山带来了愉悦的心情。一个月过去了，庄春山得到医生许可，可以回家休养，他感到了格外地轻松和自由。如久在藩篱中的鸟儿，得复返自然。珍妮殷勤伺候庄春山，这是她的男人，她当然是尽心习力，惟恐照顾不周，让庄春山落下什么后遗症。可是让她不解和心烦的是蔚蓝隔三差五拎来鸡汤、鸭煲、人参粥。每次，蔚蓝坐在病床上要喂庄春山，珍妮赶紧抢过去代劳。次数频繁了，珍妮看见蔚蓝眼睛瞪得像乌眼鸡，蔚蓝见了珍妮拈酸吃醋，两人像庄春山的影子一刻不离。爱一个人，就会满世界里装着他，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

    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可是蔚蓝的身体也不太好，老是咳嗽，甚至痰中带着淡淡的血丝，对于庄春山的担心，他置若罔闻，他一门心思放在了庄春山身上，这让珍妮极为不满，甚至想大吵大闹，与她翻脸。可是终于没有发生，因为理智和修养像刹车片，制约着妮的冲动。

    意外的车祸，牵动着几方的神经。在庄春山养病期间，也有人假借探望之名好心地“劝导”庄春山：就说这是一个普通的交通意外事故，不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到时对谁也不好。并且范前的家属也明确表示要积极赔偿庄春山。但是庄春山说他相信法律，相信司法机关，相信事实。

    受害者家属更是群情激奋，表示不接受赔偿，强烈要求司法机关公正审判，严惩坏人。案卷很快移送山州市中院，铁证如山，加上范前又检举了村长的其他犯罪事实，任村长信口雌黄，百般抵赖，也抹煞不了事实。一审，村长被山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范前和黑道人物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同村长一起受审的，还有范前检举的一名村委会成员和村长情妇——妇女主任。柳沙河村村委会成员连锅被端掉了一半，十分罕见。这些同人民群众直接打交道的“苍蝇”被拍掉，大快人心，也足见上级反腐的决心和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