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槐树上的古钟
天逐渐暗了下来，雨声淅淅沥沥，越下越大。
之前挤满了车的露天停车场里，只剩下两三辆车了。
“李诺!李叔叔!”苏晨淋雨挨个跑去敲了敲车门，都不是。
“李诺——”
“李叔叔!”
“轰隆隆~”
天空突然落下了一道闪电，照亮了苏晨惨白的脸庞。
为什么没在这儿呢？出什么事儿了吗？为什么不等自己就走了？苏晨脑海里瞬间出现一连串问题。
雨越下越大，冷冽的雨水顺着麻花辫流到肩膀，苏晨浑身已经湿透了。
把遮阳帽戴到苏晨脑袋上，雨水像瀑布一样冲刷着宋霁的脸庞。
“没找到吗？”
苏晨木然地摇摇头。
“不管怎样，雨这么大，我们还是先去避避雨吧!”说着，宋霁拉着苏晨的胳膊，向离他们最近的保安亭跑去。
“叔叔!叔叔!”宋霁拍打着玻璃门。雨水灌进了两人的衣服里，苏晨感觉自己冷得已经失去了知觉。
“叔叔!叔叔!”
保安这才听到敲门声。看到两个雨人，他连忙打开了亭门。
苏晨和宋霁携风带雨地进来，两三平方米的保安亭一下子被挤满了。
“叔叔，我们是来参加自主招生的学生。因为被混混尾随，我们和家人走散了。”还没等保安询问，宋霁马上就跟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保安一下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啊切，啊切!”苏晨连打了两个喷嚏。本来就受了很大程度的惊吓，又在雨地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一时间感觉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你还好吗？”保安亭里，暗黄的灯光下，宋霁看不清苏晨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他有些着急和懊恼。都是因为自己，把那群混混招进学校来，不然也不会连累到这个女生。没有那档子事儿的话，估计她早就跟家人回去了。
可是宋霁，现在想这些有用吗？之前发生的事儿，再怎么后悔，再怎么懊恼，又能怎么样？眼下这当务之急不是自责，而是防止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想到这儿，宋霁强迫自己烦躁的内心安定了下来。
他突然伸手去摸女孩儿的额头，滚烫无比。
发烧了吗？宋霁有点拿不准。总之先让她坐下来缓一下。
“你先坐这儿。”他从角落里拉出一把椅子来。
保安见状，从桌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块毛毯。
宋霁接过毛毯，笨手笨脚地给苏晨盖上。
靠近苏晨的时候，他才发现苏晨脸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
或许是看出了宋霁努力压制的急躁，苏晨安慰性地朝他笑了笑。
“可以借一下手机吗？”她轻声说道。
宋霁连忙去掏手机。他突然想到，为了不让老爹打电话“骚扰”自己，进X中之后就关了机。
“我的还没开机，叔叔能用下你的手机吗？”宋霁朝保安喊道。
保安大叔刚刚在一旁束手束脚、不知所措，听到宋霁的话，连忙把手机解锁，递了过去。
李诺的联系方式她记不清了。
“137、”137多少来着，1372？
不对，不像是，1373？……
她去翻带过来的书包，雨水浸透了白色的帆布包，沾满雨珠的文档袋，只剩半瓶的矿泉水，她突然想到，这次出门忘了带上记事本……
一阵无力感袭来，从心脏开始蔓延，很快就到了四肢。
昏黄的灯光下，她感觉眼前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宋霁关切紧张的面庞，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都渐渐扭曲起来。
她突然有点想那个人了，要是他在，该多好……
突然间，耳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一个穿着旗袍，梳着丸子头的服务员端着一碟菜，迎面走来。
二楼的走廊里灯火通明，因为隔音效果很好，所以此时除了服务员轻微的脚步声，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走到挂着“四时好景”牌子的隔间门前，她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
她打开门，走进房间后，露出了职业性的微笑。
“贵宾，你们好。这是本店的特色菜，正宗热切丸子。”
说着放下了盘子。
“您请慢用。”
“老高，快尝一下这个。”说着，王校长夹了一片给坐在对面的人。
“嗯，好吃!还是小时候那个味道。”被叫做老高的人尝了一口，大笑着说道，“老王你这几年混的不错啊，上次见面都是个副校长了，这次居然直接连副字儿都给去了。”
王校长喝了一口白酒，似乎有点上头，半开玩笑道：“那可不是吗，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哈哈哈”老高捶了一下王校长的肩膀，“说你胖你还给喘上了。堂堂X中的校长现在跟我喝得烂醉如泥，你看你这哪有为人师表的样子啊。”
仰头猛灌几口白酒，杯子见了底儿。王校长口齿不清地说道：“也就跟你，这么自在了。”
老高神情一暗，默默放下手中的酒杯。感叹到：“是啊，好久没这么自在过了。”
“四时风景”这个隔间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老高透过被雨淋湿的玻璃窗，望到了川流不息的街道和一排排刺眼的路灯。
“老王，你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吗？”他突然问道。
老王颤巍巍地抬起了头，满脸通红。
“当然记得啊。那时候，我们偷鸡摸狗逃课打假，无恶不作。有一次班主任气的指着我俩儿的鼻子骂，说如果我们以后有出息了，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哈哈哈哈哈。”老高笑呵呵道：“那赶明儿我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请教他一下怎么把名字倒着写。哈哈哈。”
那时候被两人气得咬牙切齿的老师，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十几年后，他们俩一个当了著名高中的校长，另一个成为了上市公司的老总。
“来，老高，高哥，这杯我敬你。”王校长又端起了酒杯。
“你还行吗？要不这次就少喝点儿吧。”老高有些担心。
“不，这杯我一定要敬你！”说完，他不给老高还口的机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高拗不过他，也端起了酒杯。
“高哥，我知道你这次特地请客是为了什么。”王校长越喝人反倒越精神了，“你不用担心，小高的事儿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别人的事儿我都可以撂一边儿，但你的事儿，我一定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小高是虽然你的儿子，但在我看来，他比我亲儿子还亲。”一连串儿说了这么多话，他有点口干舌燥。
老高倒了些醒酒茶，给他递了过去。
“好兄弟!我老高在这儿谢过你了。”
喝了一口茶，王校长咂了咂嘴，挥手道：“高哥，你别，别这样说!”
“当年我只是个副校长，因为学历低少不了被人嘲笑，被同事排挤。最困难的时候，是老哥你一直在给我加油打气啊!后来那件事之后，前任校长被撤职，我才终于熬到了转正的机会。”
老高的神情突然有些凝重。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该感谢的人，是我啊！”
“哈哈哈，我之前果真没看错人。”老高释然了，“我看啊，我们还是别谢来谢去的了。吃菜，吃菜!等下一桌子菜都凉了。”
“叮铃铃，叮铃铃~”隔间里突然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
“谁啊，”说着，王校长拿起桌子上的手机。
屏幕上“X中安保队”赫然在目。
王校长心里咯噔一下，X中安保队一直是归副校长管的，一向是不会直接跟自己打电话的。
只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学校后山着火了，另一次是一个高三的学生要跳楼，被巡逻的安保看到了。
都是大事儿。
王校长这下脑袋彻底清醒了，“老高，我得接个电话。”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怎么了？”
认识这么多年，老高从没见过他表情这么严肃过。
“什么？学校有混混进来了？!”
电话那头，保安汗颜，“校长，现在重要的是有一个学生晕倒了，而且他们好像跟家长失散了!”
“那你愣着干什么，去打120啊!”校长吼道。
学校雇用的这些保安怎么一点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没有？人都晕倒了，不去打120来问他？
“是是，”保安手一抖，差点又把手机给摔了。
“等下别挂!”王校长突然想到，急救车从最近的医院到学校，估计最快也要半个小时，而且暴雨天气加上下班高峰期，路上车得堵死!这么长的时间里，学生被这些笨手笨脚的保安搬过来挪过去，不死也会凉透了!
“把要紧的事情，交给你最信得过的人。”老高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把看样子把谈话内容听了个大概。
王校长顿时醒悟，冲手机对面喊道：“先把人抬到学校医务室里，让校医们先好好看着!你们也在那儿等着!”
挂了电话，王校长紧接着又打了个电话。
“刘老师？今天晚上你就先别去监督学生了，马上开车去趟学校医务室吧……”
看着前一秒还在酒桌前喝得烂醉如泥，而现在却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紧急事件的王校长，老高感慨万千。
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啊。
他突然怀念起读中专的日子。
一个午后，逃课出来。出了小卖部，青年掏出口袋里的烟盒，递到他面前，憨笑着说：
“老高，来一根？”
冷，很冷。
像是跌入了冰窖中，又像是在冰天雪地里。
可是她既没看到冰窖，也没感受到风雪。反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苏晨!”
“苏晨!”
是错觉吗？她好像听到了李诺和李叔叔的声音。
“李诺!李叔叔!”她大声回应道。“你们在哪儿啊？我刚刚都没找到你们!”
“苏晨，我们在这儿!”李诺焦急的声音传来。
这一回苏晨听到了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
她竭尽全力向前奔跑，突然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狠狠地摔向地面。
“啊!”苏晨快倒地前，连忙用手撑了一下身体，但还是被磨破了皮。
“嘶~”抬起手来，她发现手背上蹭破了很大一块皮，一些细碎的小石子扎在上面。
尖锐的刺痛让苏晨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挣扎地站了起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漫天的白雾中，自己脚下是一条石子路。
一阵浓郁的香味飘过，苏晨看到不远处有一片灌木丛，牡丹花正妖艳地盛开着。
李诺和李叔叔他们去哪了？刚刚应该还在附近的啊。她感觉这里有说不出的怪异，不仅荒无人烟，而且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片死寂。
突然间，苏晨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零零碎碎地从远处传来。透过白雾，她依稀辨得是一个人影儿。
是李诺他们吗？
苏晨刚想喊出口，可还是忍了下去。万一不是呢？这么想着，她屏住了呼吸，强忍焦躁。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沙沙沙……”
是皮鞋摩擦石子路的声音。
她感觉一阵凉意顺着脊梁爬了上来。直觉告诉她，过来的不是李诺或者李叔叔。
要赶紧离开这儿!这么想着，苏晨想拼尽全力朝身后跑去。可是她震惊地发现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沙沙沙……”白雾中，皮鞋摩擦石子路的响声越来越大，人影也逐渐变得清晰。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来，苏晨内心的恐慌愈来愈强。
不行，我不能在这儿，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瞬间坚定起来。
大不了，同归于尽!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晨看到了来人的致模样，是一个青年的体型，他穿着皮夹克，头发上有一撮黄毛。
居然是下午尾随她的那个人!苏晨大骇，她用力地挣扎，可双腿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黄毛离她越来越近，苏晨这时候能看清他的脸了，他朝苏晨笑着，笑容扭曲，露出非人类所有的獠牙。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苏晨还是被吓得闭了上眼。
要是他再往前一步，就跟他拼了!这么想着，苏晨握紧了拳头。
可短短十几年，就这么葬送在这儿，她真的很不甘心。即使在初中三年的灰暗日子里，她都不曾抱怨过什么，父母的缺席、同学的歧视、还有背后那些闲言碎语，她都未曾放在心上。因为她相信，人定胜天，虽然命运带给她不公，但这些不公都是能够靠智慧和勤奋被填平的。可眼前的窘境，却让她的智慧和勤奋毫无用武之地。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地一败涂地。
黄毛向她伸出了手臂。
苏晨紧绷着心弦，愤怒地注视着他。
“小晨？”
一个孩子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
苏晨已经朝黄毛挥舞起了拳头。
预料中的拳头撞击肉体的声音没有传来，她惊讶地发现之前近在咫尺的黄毛已经不见了。
泪水顺着脸庞留下，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席卷她，耳边又传来小孩的声音，
“小晨，是你吗？”
疑问而又关切的语气。
眼前画面一转，苏晨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她面前。
“小晨，你怎么啦？”男孩温柔地看向她。
“你怎么哭啦？”
小晨，小晨，他是在问我吗？可我不认识他啊……
苏晨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走出来，愣在原地。
男孩突然朝她跑过来。
奇怪的是，他跑到苏晨面前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跑。
苏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然而小男孩的速度并没有减慢，眼看就要跟苏晨撞到。
然而，意料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小男孩就像穿过空气一样，从苏晨身体里穿了过去。
“小晨，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啊？”男生稚嫩的声音从苏晨背后传来。
一阵微风吹过，几片槐树叶慢悠悠地从空中飘落，一股淡淡的清香从鼻端飘过。
苏晨终于回过神来。
这又是哪啊？伴着疑惑，苏晨转过身。
视线里出现一棵五人合抱粗的槐树，粗壮的枝干在天空中无边际地延伸着，在夕阳的照映下，地面上树影婆娑。槐树上挂着一个古老的钟，因为长时间的风吹雨淋，钟的表面已经生锈了。在此刻，因为风的缘故，钟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钟面，发出古老而略显沉重的声音。
“咚，咚，咚……”
钟声惊走了一批栖息在树上的飞鸟。
“小晨!”迎着夕阳，男孩跑到大树树根旁，苏晨这才看到地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她蜷着腿靠着树干，把头埋在自己怀里。只留下两根麻花辫耷拉在肩膀上。
“小晨你别怕，”小男孩的声音略显着急，“下次再遇到那些坏人，我就帮你打跑他们!”
“呜呜呜~”本来还好，听到小男孩的承诺后，小晨反倒哭得更厉害了。窝在怀里一抽一吸地哭泣着，小女孩幼小的肩膀也随着哭泣而抖动。
小女孩委屈地说道：“他们都说我是小疯子，呜呜呜~”
“别理他们，谁说别人是疯子，那他自己才是!”小男孩冲小女孩承诺道：“下次看到他们我就把他们都打趴!”说着，他挥舞起拳头来。
“真的吗？”女孩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小男孩。见到小女孩终于肯理自己了，男孩开心极了，他煞有其事地发誓道：“嗯嗯，以后有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那些坏人欺负你的!”
苏晨模模糊糊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但还没来得及走过去，眼前的景色又被白雾掩盖了。像是太阳初生似的，苏晨感觉到目光所及之处刺眼无比，一道关切而又焦急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同学!同学!你怎么了？”
苏晨缓缓睁开了眼。陌生的英俊脸庞在她眼中逐渐放大。
宋霁显然被突然睁开眼睛的苏晨吓了一跳，但转而又欣喜道：
“你终于醒了!”
之前挤满了车的露天停车场里，只剩下两三辆车了。
“李诺!李叔叔!”苏晨淋雨挨个跑去敲了敲车门，都不是。
“李诺——”
“李叔叔!”
“轰隆隆~”
天空突然落下了一道闪电，照亮了苏晨惨白的脸庞。
为什么没在这儿呢？出什么事儿了吗？为什么不等自己就走了？苏晨脑海里瞬间出现一连串问题。
雨越下越大，冷冽的雨水顺着麻花辫流到肩膀，苏晨浑身已经湿透了。
把遮阳帽戴到苏晨脑袋上，雨水像瀑布一样冲刷着宋霁的脸庞。
“没找到吗？”
苏晨木然地摇摇头。
“不管怎样，雨这么大，我们还是先去避避雨吧!”说着，宋霁拉着苏晨的胳膊，向离他们最近的保安亭跑去。
“叔叔!叔叔!”宋霁拍打着玻璃门。雨水灌进了两人的衣服里，苏晨感觉自己冷得已经失去了知觉。
“叔叔!叔叔!”
保安这才听到敲门声。看到两个雨人，他连忙打开了亭门。
苏晨和宋霁携风带雨地进来，两三平方米的保安亭一下子被挤满了。
“叔叔，我们是来参加自主招生的学生。因为被混混尾随，我们和家人走散了。”还没等保安询问，宋霁马上就跟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保安一下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啊切，啊切!”苏晨连打了两个喷嚏。本来就受了很大程度的惊吓，又在雨地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一时间感觉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你还好吗？”保安亭里，暗黄的灯光下，宋霁看不清苏晨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他有些着急和懊恼。都是因为自己，把那群混混招进学校来，不然也不会连累到这个女生。没有那档子事儿的话，估计她早就跟家人回去了。
可是宋霁，现在想这些有用吗？之前发生的事儿，再怎么后悔，再怎么懊恼，又能怎么样？眼下这当务之急不是自责，而是防止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想到这儿，宋霁强迫自己烦躁的内心安定了下来。
他突然伸手去摸女孩儿的额头，滚烫无比。
发烧了吗？宋霁有点拿不准。总之先让她坐下来缓一下。
“你先坐这儿。”他从角落里拉出一把椅子来。
保安见状，从桌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块毛毯。
宋霁接过毛毯，笨手笨脚地给苏晨盖上。
靠近苏晨的时候，他才发现苏晨脸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
或许是看出了宋霁努力压制的急躁，苏晨安慰性地朝他笑了笑。
“可以借一下手机吗？”她轻声说道。
宋霁连忙去掏手机。他突然想到，为了不让老爹打电话“骚扰”自己，进X中之后就关了机。
“我的还没开机，叔叔能用下你的手机吗？”宋霁朝保安喊道。
保安大叔刚刚在一旁束手束脚、不知所措，听到宋霁的话，连忙把手机解锁，递了过去。
李诺的联系方式她记不清了。
“137、”137多少来着，1372？
不对，不像是，1373？……
她去翻带过来的书包，雨水浸透了白色的帆布包，沾满雨珠的文档袋，只剩半瓶的矿泉水，她突然想到，这次出门忘了带上记事本……
一阵无力感袭来，从心脏开始蔓延，很快就到了四肢。
昏黄的灯光下，她感觉眼前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宋霁关切紧张的面庞，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都渐渐扭曲起来。
她突然有点想那个人了，要是他在，该多好……
突然间，耳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一个穿着旗袍，梳着丸子头的服务员端着一碟菜，迎面走来。
二楼的走廊里灯火通明，因为隔音效果很好，所以此时除了服务员轻微的脚步声，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走到挂着“四时好景”牌子的隔间门前，她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
她打开门，走进房间后，露出了职业性的微笑。
“贵宾，你们好。这是本店的特色菜，正宗热切丸子。”
说着放下了盘子。
“您请慢用。”
“老高，快尝一下这个。”说着，王校长夹了一片给坐在对面的人。
“嗯，好吃!还是小时候那个味道。”被叫做老高的人尝了一口，大笑着说道，“老王你这几年混的不错啊，上次见面都是个副校长了，这次居然直接连副字儿都给去了。”
王校长喝了一口白酒，似乎有点上头，半开玩笑道：“那可不是吗，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哈哈哈”老高捶了一下王校长的肩膀，“说你胖你还给喘上了。堂堂X中的校长现在跟我喝得烂醉如泥，你看你这哪有为人师表的样子啊。”
仰头猛灌几口白酒，杯子见了底儿。王校长口齿不清地说道：“也就跟你，这么自在了。”
老高神情一暗，默默放下手中的酒杯。感叹到：“是啊，好久没这么自在过了。”
“四时风景”这个隔间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老高透过被雨淋湿的玻璃窗，望到了川流不息的街道和一排排刺眼的路灯。
“老王，你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吗？”他突然问道。
老王颤巍巍地抬起了头，满脸通红。
“当然记得啊。那时候，我们偷鸡摸狗逃课打假，无恶不作。有一次班主任气的指着我俩儿的鼻子骂，说如果我们以后有出息了，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哈哈哈哈哈。”老高笑呵呵道：“那赶明儿我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请教他一下怎么把名字倒着写。哈哈哈。”
那时候被两人气得咬牙切齿的老师，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十几年后，他们俩一个当了著名高中的校长，另一个成为了上市公司的老总。
“来，老高，高哥，这杯我敬你。”王校长又端起了酒杯。
“你还行吗？要不这次就少喝点儿吧。”老高有些担心。
“不，这杯我一定要敬你！”说完，他不给老高还口的机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高拗不过他，也端起了酒杯。
“高哥，我知道你这次特地请客是为了什么。”王校长越喝人反倒越精神了，“你不用担心，小高的事儿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别人的事儿我都可以撂一边儿，但你的事儿，我一定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小高是虽然你的儿子，但在我看来，他比我亲儿子还亲。”一连串儿说了这么多话，他有点口干舌燥。
老高倒了些醒酒茶，给他递了过去。
“好兄弟!我老高在这儿谢过你了。”
喝了一口茶，王校长咂了咂嘴，挥手道：“高哥，你别，别这样说!”
“当年我只是个副校长，因为学历低少不了被人嘲笑，被同事排挤。最困难的时候，是老哥你一直在给我加油打气啊!后来那件事之后，前任校长被撤职，我才终于熬到了转正的机会。”
老高的神情突然有些凝重。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该感谢的人，是我啊！”
“哈哈哈，我之前果真没看错人。”老高释然了，“我看啊，我们还是别谢来谢去的了。吃菜，吃菜!等下一桌子菜都凉了。”
“叮铃铃，叮铃铃~”隔间里突然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
“谁啊，”说着，王校长拿起桌子上的手机。
屏幕上“X中安保队”赫然在目。
王校长心里咯噔一下，X中安保队一直是归副校长管的，一向是不会直接跟自己打电话的。
只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学校后山着火了，另一次是一个高三的学生要跳楼，被巡逻的安保看到了。
都是大事儿。
王校长这下脑袋彻底清醒了，“老高，我得接个电话。”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怎么了？”
认识这么多年，老高从没见过他表情这么严肃过。
“什么？学校有混混进来了？!”
电话那头，保安汗颜，“校长，现在重要的是有一个学生晕倒了，而且他们好像跟家长失散了!”
“那你愣着干什么，去打120啊!”校长吼道。
学校雇用的这些保安怎么一点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没有？人都晕倒了，不去打120来问他？
“是是，”保安手一抖，差点又把手机给摔了。
“等下别挂!”王校长突然想到，急救车从最近的医院到学校，估计最快也要半个小时，而且暴雨天气加上下班高峰期，路上车得堵死!这么长的时间里，学生被这些笨手笨脚的保安搬过来挪过去，不死也会凉透了!
“把要紧的事情，交给你最信得过的人。”老高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把看样子把谈话内容听了个大概。
王校长顿时醒悟，冲手机对面喊道：“先把人抬到学校医务室里，让校医们先好好看着!你们也在那儿等着!”
挂了电话，王校长紧接着又打了个电话。
“刘老师？今天晚上你就先别去监督学生了，马上开车去趟学校医务室吧……”
看着前一秒还在酒桌前喝得烂醉如泥，而现在却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紧急事件的王校长，老高感慨万千。
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啊。
他突然怀念起读中专的日子。
一个午后，逃课出来。出了小卖部，青年掏出口袋里的烟盒，递到他面前，憨笑着说：
“老高，来一根？”
冷，很冷。
像是跌入了冰窖中，又像是在冰天雪地里。
可是她既没看到冰窖，也没感受到风雪。反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苏晨!”
“苏晨!”
是错觉吗？她好像听到了李诺和李叔叔的声音。
“李诺!李叔叔!”她大声回应道。“你们在哪儿啊？我刚刚都没找到你们!”
“苏晨，我们在这儿!”李诺焦急的声音传来。
这一回苏晨听到了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
她竭尽全力向前奔跑，突然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狠狠地摔向地面。
“啊!”苏晨快倒地前，连忙用手撑了一下身体，但还是被磨破了皮。
“嘶~”抬起手来，她发现手背上蹭破了很大一块皮，一些细碎的小石子扎在上面。
尖锐的刺痛让苏晨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挣扎地站了起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漫天的白雾中，自己脚下是一条石子路。
一阵浓郁的香味飘过，苏晨看到不远处有一片灌木丛，牡丹花正妖艳地盛开着。
李诺和李叔叔他们去哪了？刚刚应该还在附近的啊。她感觉这里有说不出的怪异，不仅荒无人烟，而且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片死寂。
突然间，苏晨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零零碎碎地从远处传来。透过白雾，她依稀辨得是一个人影儿。
是李诺他们吗？
苏晨刚想喊出口，可还是忍了下去。万一不是呢？这么想着，她屏住了呼吸，强忍焦躁。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沙沙沙……”
是皮鞋摩擦石子路的声音。
她感觉一阵凉意顺着脊梁爬了上来。直觉告诉她，过来的不是李诺或者李叔叔。
要赶紧离开这儿!这么想着，苏晨想拼尽全力朝身后跑去。可是她震惊地发现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沙沙沙……”白雾中，皮鞋摩擦石子路的响声越来越大，人影也逐渐变得清晰。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来，苏晨内心的恐慌愈来愈强。
不行，我不能在这儿，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瞬间坚定起来。
大不了，同归于尽!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晨看到了来人的致模样，是一个青年的体型，他穿着皮夹克，头发上有一撮黄毛。
居然是下午尾随她的那个人!苏晨大骇，她用力地挣扎，可双腿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黄毛离她越来越近，苏晨这时候能看清他的脸了，他朝苏晨笑着，笑容扭曲，露出非人类所有的獠牙。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苏晨还是被吓得闭了上眼。
要是他再往前一步，就跟他拼了!这么想着，苏晨握紧了拳头。
可短短十几年，就这么葬送在这儿，她真的很不甘心。即使在初中三年的灰暗日子里，她都不曾抱怨过什么，父母的缺席、同学的歧视、还有背后那些闲言碎语，她都未曾放在心上。因为她相信，人定胜天，虽然命运带给她不公，但这些不公都是能够靠智慧和勤奋被填平的。可眼前的窘境，却让她的智慧和勤奋毫无用武之地。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地一败涂地。
黄毛向她伸出了手臂。
苏晨紧绷着心弦，愤怒地注视着他。
“小晨？”
一个孩子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
苏晨已经朝黄毛挥舞起了拳头。
预料中的拳头撞击肉体的声音没有传来，她惊讶地发现之前近在咫尺的黄毛已经不见了。
泪水顺着脸庞留下，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席卷她，耳边又传来小孩的声音，
“小晨，是你吗？”
疑问而又关切的语气。
眼前画面一转，苏晨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她面前。
“小晨，你怎么啦？”男孩温柔地看向她。
“你怎么哭啦？”
小晨，小晨，他是在问我吗？可我不认识他啊……
苏晨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走出来，愣在原地。
男孩突然朝她跑过来。
奇怪的是，他跑到苏晨面前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跑。
苏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然而小男孩的速度并没有减慢，眼看就要跟苏晨撞到。
然而，意料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小男孩就像穿过空气一样，从苏晨身体里穿了过去。
“小晨，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啊？”男生稚嫩的声音从苏晨背后传来。
一阵微风吹过，几片槐树叶慢悠悠地从空中飘落，一股淡淡的清香从鼻端飘过。
苏晨终于回过神来。
这又是哪啊？伴着疑惑，苏晨转过身。
视线里出现一棵五人合抱粗的槐树，粗壮的枝干在天空中无边际地延伸着，在夕阳的照映下，地面上树影婆娑。槐树上挂着一个古老的钟，因为长时间的风吹雨淋，钟的表面已经生锈了。在此刻，因为风的缘故，钟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钟面，发出古老而略显沉重的声音。
“咚，咚，咚……”
钟声惊走了一批栖息在树上的飞鸟。
“小晨!”迎着夕阳，男孩跑到大树树根旁，苏晨这才看到地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她蜷着腿靠着树干，把头埋在自己怀里。只留下两根麻花辫耷拉在肩膀上。
“小晨你别怕，”小男孩的声音略显着急，“下次再遇到那些坏人，我就帮你打跑他们!”
“呜呜呜~”本来还好，听到小男孩的承诺后，小晨反倒哭得更厉害了。窝在怀里一抽一吸地哭泣着，小女孩幼小的肩膀也随着哭泣而抖动。
小女孩委屈地说道：“他们都说我是小疯子，呜呜呜~”
“别理他们，谁说别人是疯子，那他自己才是!”小男孩冲小女孩承诺道：“下次看到他们我就把他们都打趴!”说着，他挥舞起拳头来。
“真的吗？”女孩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小男孩。见到小女孩终于肯理自己了，男孩开心极了，他煞有其事地发誓道：“嗯嗯，以后有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那些坏人欺负你的!”
苏晨模模糊糊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但还没来得及走过去，眼前的景色又被白雾掩盖了。像是太阳初生似的，苏晨感觉到目光所及之处刺眼无比，一道关切而又焦急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同学!同学!你怎么了？”
苏晨缓缓睁开了眼。陌生的英俊脸庞在她眼中逐渐放大。
宋霁显然被突然睁开眼睛的苏晨吓了一跳，但转而又欣喜道：
“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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