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入殓

    蒋爷爷的女儿顿时一个大喜过望,她上前一步说:“爸爸,你醒啦?”

    “诶?小璇呀!”蒋爷爷高兴得很,还开口叫了他女儿的名字。

    这是我第一次听蒋爷爷说话,他被送到我们养老院的时候虽然意识清醒,可是早就不能说话好多年了。

    今天他奇迹般地开口说话,还能认出陪伴在他床边的人是谁。

    “昨晚吓死我了!”蒋爷爷的女儿拍着心口说:“爸爸,你昨晚差点把我们所有人都吓死了!大家都来看你,你能醒过来我们就放心了。”

    蒋爷爷的家人一个个重新找到希望,可是我和米兹却丝毫乐观不起来。

    我和米兹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都非常确信,蒋爷爷不是病好了,而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可是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上前去给蒋爷爷的家人泼一盆冷水,我们要做的是尽量将这些人留在养老院,直到蒋爷爷寿终正寝。

    否则他们若是前脚先走,后脚蒋爷爷便驾鹤西归,他们会以为是我们把已经苏醒的蒋爷爷害死的。

    我和米兹都是在医院摸爬滚打过的人,这种事情我们两个都遇到过。遇上业务不熟的小护士真会把患者家属放走,往往患者家属一回到家里就收到丧讯。

    那种打击太大了,几乎没人能够接受那样的结局。这种事情很容易就会闹出医患纠纷,患者家属一口咬定患者病情已经好转,肯定是医生下毒手把患者害死的。

    蒋爷爷家来了五个亲友,三个男的两个女的。

    眼见蒋爷爷已经苏醒,还能开口说话,三个大叔都抬手看一眼时间说:“我们要去上班了。”

    米兹眼疾手快上前拦住所有人说:“你们必须留一个人在这里,现在蒋爷爷的病情还不稳定。”

    米兹说得十分含蓄,可是蒋爷爷的女儿似乎意会到了什么。她起身把我们拉到一边,小声问:“米医生,我爸爸现在是不是回光返照?”

    米兹看我一眼,我们两个只能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

    眼见事情已经到了再也无法挽回的地步,所有侥幸都不再可能发生。蒋爷爷的女儿握紧双手深吸一口气,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无声划过。

    “我一个人留下来就可以了。”蒋爷爷的女儿对其他人说:“昨晚你们过来守了一夜,该看的也看了,该说得也说了。我爸爸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会有人出生,每一天也都会有人离去。

    然而时间的齿轮从未因为任何一个人停留过,就如同蒋爷爷的亲属还有工作要做,还要赚钱,要养家糊口。

    除了蒋爷爷的女儿以外,其他四人都和蒋爷爷说了道别的话,然后默默离开。

    屋子里瞬间空落下来,只剩蒋爷爷和他女儿相互看着对方。

    蒋爷爷显得很高兴,他慢腾腾地问:“小璇,你有没有吃饭?”

    如此家长里短的对话,我们每天都有机会和家人说,一说就是几十年。可是这句话对于蒋爷爷和他的女儿来说,已经珍贵得胜过任何价值连城的珠宝。

    “还没吃。”蒋爷爷的女儿说,“爸爸你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蒋爷爷想了想,怀着些许憧憬说:“我想吃酸角糖。”

    “好!”蒋爷爷的女儿说,“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不用那么麻烦的。”米兹说,“我们这里就有酸角糖,我去拿来给爷爷。”

    不多时,米兹从办公室里拿来酸角糖。米兹特别喜欢吃酸角糖,她的抽屉里随时都有酸角糖储备。所以她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来酸角糖,让后由蒋爷爷的女儿喂给蒋爷爷吃。

    蒋爷爷嚼着酸角糖,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笑着,笑着,渐渐闭上了眼睛。

    “爸爸?”蒋爷爷的女儿突然站起身来。她脚慌手乱地推了推父亲的肩膀,可是蒋爷爷只是保持着陶醉的笑意,却没有再睁开眼睛。

    “爸爸!!!”蒋爷爷的女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撕心裂肺喊出那个比高山还要巍峨的名字,比海洋还要宽广的称呼。“爸爸!!!!!!”

    蒋爷爷的时间终究是被定格在了那一刻,永远都不会再有以后的以后。

    我走上前去摸了摸蒋爷爷的脉搏,然后念出一个已经被永远定格的时间:“2月2日,早上7点57分。”

    蒋爷爷的女儿瘫坐在床边,她用手捂着脸,哭到浑身颤抖。

    “节哀顺变。”米兹说,“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派出所的警察来出具死亡报告。如果家属没意见,我们现在就给蒋爷爷洗身子穿衣服。”

    “好……”蒋爷爷的女儿六神无主地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蒋爷爷的女儿肯定拿不出任何主意,她现在的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米兹便替她拿了主意,而不是给出好几个备选答案,然后让她在万分悲痛中精挑细选。

    米兹去办公室给派出所打电话,我和护工阿姨把蒋爷爷的遗体抬到停尸房去换衣服。

    这个护工阿姨姓黄,是米兹好不容易从很远的村子里请来的。因为黄阿姨以前有入殓的经验,这样的护工可是真真的不好找啊!

    我把棉花搓成棉球,然后用镊子仔细往蒋爷爷的七窍里塞进去。

    这一步,是封五官。

    黄阿姨站在一旁啧啧称奇:“看不出来,车医生。你这么年轻,还是个女娃娃,竟然会给死人封五官。”

    我讪笑着说:“在医学院里学得这门手艺,没想到我现在要靠这门手艺吃饭。”

    黄阿姨看得十分认真:“你的手法好,一看就是专业的。你能不能教教我。”

    “可以啊。”我抬起蒋爷爷的下巴说:“比如处理嘴巴的时候,要这样绑绳子,他的嘴就能闭上,等硬了以后嘴也是闭着的。绑不好嘴会张开,不雅观。”

    “对对对!”黄阿姨十分赞同我的观点,“我以前就是不知道怎么把死人的嘴闭上,你真的好专业啊!我以后要多跟你学学。”

    我和黄阿姨花了半小时的时间给蒋爷爷换好寿衣,这时候派出所的民警也刚好到了。

    民警按流程开了死亡证明。我们把蒋爷爷的遗体放进画有精美图案的纸棺材里,然后再通知殡仪馆的车来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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