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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花妖(十三)

    “你是孤儿,仅是孤儿这点,就无需说出其他经过……”他又重复道,然后轻笑,指着这土丘,对楚言商量:“她一样是孤儿,你们都是孤儿,你要不要认她做姐姐,我做你姐夫,我们一直爱你护你,你说成不成?”

    “……”楚言哑然,把眼睛瞪了瞪,张了几次嘴,还是不知如何回答。

    “不愿意?”周子明把他捞过来,按着他头,往土丘上重重一撞。

    他低声吼道,咬牙切齿:“话说的好听,你和我们是同一类人?你都知道你叹息?”

    怕我就想唬我,满嘴假话,心中还不知如何作想,这样也想我放过你?周子明想这孩子跟山上的同类有何区别?顶多因没有力量,坏事儿不放嘴里、行动上。这孩子口蜜腹剑、狡猾无比。

    他开始对眼前孩子心生厌恶、疾恶如仇。

    “……”楚言从土丘上移开脸来,还是无话。

    他也郁闷至极。他现在的身形就是鸡崽,被人随意拎着跑。这挣扎不过,他一脸撞上土丘,满是尘土,眼睛鼻子嘴,凡有“门”的地方都是。

    楚言可明白了,他没法安定住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他要心思敏感,看你不爽,你便句句不如他意。

    楚言原以为这人是把他和他喜欢的人的经历一起影射到他身上,找他来放飞自我。可也不那么简单。这人现在看他恶毒眼神他就能看出来,这人又并不坚定的觉得他像他们,这会多半把他归类于这山上其他恶人头上了。

    他能和他们一样是可怜人,也能和欺负他们的人一样,是恶人。

    可这不知抛下过去,单论今朝,今朝谁在欺负谁,谁是可怜人,谁是恶人。把满身不快经历这样“倾诉”,哪怕再可怜也得不到他人一丝同情。

    楚言已经把他列进自己入外门以来的第二个恶人,反派!导致“楚言”坎坷年少,性格变化的反派之一。

    ……一想到他长大起来也要这样神经病,他有点发怵。

    他恐怕完全靠演。他自己厌恶,怎么当自个厌恶的人?太清醒,看得开是他的错……

    楚言默默把嘴里的土粒吐掉,原来灌输他人记忆就导致他混乱的脑子这下给撞的更混乱了。他觉得这人婆婆妈妈和憋事的能力远超过那个天宇庄的二少主。

    压抑很久吧,才找到他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倾诉对象,他们在这不熬到天明,这人大约是不会说他干了什么事,他的目的的。

    雷霆之势,这人在他清理干净脸上的尘土后,又一把按着他的后颈,让他再“吃”了一次。

    “……”他发飙了。

    “欺负我何用?”楚言抹着眼睛回头吼:“我不知她什么经过我怎么说我愿意?我无父无母,姐姐兄弟我就可随意认吗?”

    他指着眼前的土丘,问道:“你告诉过我,你带我来这你想怎样了吗?你有缘由吗?自打来到这你就深陷回忆,现忽然问我一句,我如何回答,再说我为何要听你的?”

    “你姐姐被这山里的人轮奸而去世了。”他轻轻抚摸这土丘,满眼的泪水,满腔的恨意。

    他复道:“她是自己去的,她接受不了这山,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所有人。”

    “是谁?”楚言没想到他这么开门见山就说出了口。而他明明读取了记忆,都知道,可当真相亲耳听到,他还是受到了震撼。他沙哑着嗓,问。

    强奸在他前世是犯法的。贞操对任何一个女子都很重要,不能轻易触犯,轻易触犯践踏的,那都是畜生不如的东西才干的事。

    凡事何苦要做到像杀人发火这样的这一步,要好好毁一干净少女的清白。

    像赵兰那样清冽的女子,在这封建的地方,了断可能是她想到的最好结局……

    周子明眼中的好姑娘,也是他心中的好姑娘,可惜这好姑娘的一生……

    “你想为你姐姐报仇吗?”他笑。

    楚言浑身一震,看向他,他拍拍他头,道:“不用你报,我都报完了。”

    楚言背后汗毛立起,说不出话来。

    他正正经经打坐在土丘前,闭目养神道:“我给你时候,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楚言:“……”

    他不仅想把自己拉进坑,这还想自己主动跳进去。

    “你没有要问的,以后你就没得问了。摊上你这个姐姐与姐夫,你是没法跑了。我们一家人在一条绳上。”

    他语气阴腔怪调,楚言想骂他娘。

    他什么时候答应和你们做一家人?他没做什么说什么,怕他跑什么?做的这么绝。

    楚言看他,感叹是是非非。

    “你好好想,好好问。”他鞠起地上的黄土,向缺了块的土丘上拍。

    楚言不大明白这人的行为。他有时把这土丘当宝贝轻轻抚摸,有时随意拿硬物(他的脑袋)往上面撞……

    楚言看着土丘,看着看着,问了第一个问题:“姐姐她是不是不在里面。”

    他笑个不停,回道:“是。”

    楚言噎了口唾沫,问:“那在哪?”

    “在我枕头下。”他笑道:“我们和你在一个屋里,因此我道我们是一家人。”

    ……他疯了。

    楚言不敢再想,问:“你想我为你做什么?”

    他又开始笑,轻叹了一声,拿起地上一片叶子去掉根。楚言看他在地上乱画。他道:“我把玷污了她的几个人都给杀了,他们在思过崖很快就会被发现,我要你带我下山。”

    楚言抖着肩膀,哆哆嗦嗦小声问道:“我怎么帮你?我下不了山。”

    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牛了?我比你还小还没用!

    这么看得起他,是不是代表他把这十三岁懵懂年华当得太失败了?

    这人问:“你不害怕?”

    废话!楚言脸上都是害怕的神色,唇色苍白,牙齿打颤。

    他偏偏又要学起萧小苒,鼓起脸嘴硬道:“……坏人都罪有应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楚言顿了顿又道:“但你不该这么做。”

    “我该怎么做?我不做谁做?他们的处理只是把他们押到思过崖!赵兰地下有灵,我如何去见她?她说恶人都应得到与恶意相同的惩罚,那你觉得思过半月够不够?思过一月够不够?她再也回不来啦,我孤单一身,也回不去啦!如何够?”他把树枝往地上一扔。

    楚言以为他又要暴躁,哪知他淡定下来,问:“还有疑惑?”

    “有。”楚言磨蹭一刻后,问:“你怎么对付他们的?”

    是大卸八块了,还是挫骨扬灰?

    讲老实话,让那些进行门派暴力和强奸的付出生命代价是他想到的最好解决方式。他在周子明说出口后,其实没感到太大不妥,只是他要装一装。

    在他看来,如不付出生命,那如何看待这大陆的因果报应?这习武的大陆有些人把人命看作草芥,仿佛生杀予夺。而且这地方没有大牢没有酷刑,你还能满手沾血,继续逍遥。又有这样的人,把个别生命看得比天高。

    这同样叫“人”的人,是草芥,又是“天”,这中间有何过渡?生命不是玩意儿,你我皆有情,你是好是坏,你对我重要与否,都是草芥与天的评判。怎么判定该杀人偿命?其实杀人都该偿命。他前世社会已经进化的文明,他觉得该这样,可这里怎么鉴定要不要你杀人偿命?草芥与天的比方又能拿出来,看这里,一,你门派暴力,持枪凌弱,该被众人打,二,你肆意妄为,杀了于我重要的人,该偿命。

    楚言觉得他们就该偿命,可能没人敢定义他们行为,那他们的众多受害者就定义,你做了什么坏事,就该得到什么惩罚。

    当然,楚言希望周子然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至少不要现在动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惜他太蠢,非要现在报。他一个修了几年还是怂人的一个怂人,杀那几人估计恐怕已是最高水准,他再拉上自己这个儿童一起下水,可再怎么拖人他下水,他也就一个儿童。他们该如何摆平接下来的后事?

    这疯子把他连累了。

    楚言的脑海思绪万千,他倒开口道:“我怎么对付他们的你现今不用知晓,我以后会告你。我们今夜要聊,我们如何下山?”

    楚言一愣,不明白他一会一个主意,他纠正道:“不是你下山吗?”

    他也新奇道:“我逃之夭夭,你暴露了该如何?”

    “……”楚言道:“我明日搬出去和朱立住,你还有多少时间,我们可以晚上商讨。我若能下山,必带你下山,但我回头一定要上来,我要在这里出人头地。”

    “你为何如我从前一样木头疙瘩的脑袋?”他问道。

    楚言怔了怔,捏起下摆衣角道:“我没有心爱之人,没你那心灰意懒,而我要真能带你下山,说定我自己也能下山,我哪日后悔了我会自己下来。”

    “你想得透!”周子明上下打量他,疑这孩子不同凡响。

    楚言叹气,这话他同样跟吴前辈说过……

    他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何尝不想下山,他只是签了生死约在这个大陆,得按照情节一步步来。现今不是下去的时候,否则他将灰飞烟灭。

    楚言问:“你想过怎么让我带你下山吗?”

    他道:“你先前的老前辈们都能下山,你把我装在箱子里,把我运下山。”

    楚言笑起来,叫道:“师兄你为难我了!前辈们下山都是空手,上山才满载而归,你叫我如何把你装进箱子里,让他们把你带下山?”

    这种情景还能笑出来,周子明更加疑惑这小孩的城府。看他模样,又以为他有一派洒脱天真,他耐心道:“这才是要商讨的事,你为何声音不小点?”

    楚言挠挠脑袋,道:“你有人跟踪吗?”

    他没人跟踪了。他进外门前收到一纸条,来自陈恕的,上写他不要激动惊慌,没人跟踪他了。

    他那会还想乐,心道他做什么要疑神疑鬼?不就是你找上我,日后还要抢我储物项链造成的?

    唉,楚言一想起他的项链就头疼的要死。

    回过神,只听周子明摇头,对他道:“我小心谨慎,但很快就会被人察觉了,他们的思过期要到了。”

    楚言知他说的是那些“死人”的思过期。他们在山崖思过,那个地方平日里没多少人去。但楚言还是好奇这个周子明怎么作案和处理现场的,他们思过崖也有人送饭,他是怎么不让人察觉山崖不对劲,没人的。

    没人,按理说现在的思过崖应该没人。

    没人还不被发现,这个就很奇怪了啊……

    楚言看向周子明,突然领悟到这人的确不是他脑海记忆里的怂包了,他可能阴险狡诈,非同小可。

    楚言后背的凉意又慢慢攀升起来。

    “你怎不说话了?”他问。

    楚言回过神,慌忙道:“我在想你报完仇,为什么没跟姐姐去。”

    话音刚落,楚言自觉大祸临头,但这人却平静道:“我报完了仇还跟那些人一样,和她去了,那我报仇有何用?”

    他为她报了仇,却没好好活下去,轮得和那些人一样英年早逝,那他筹谋这几年有何用?他要好好活着,好好的逍遥自在……

    楚言没料到他这么理智,他诚恳道:“你这样想是对的。”

    他一笑。

    笑出几分真情实意来。

    楚言道这事在妥帖一些的计划计划,把他带下山还需要一点时间。

    周子明道,顶多七日,再过七日,他们就出来了。

    楚言以为这时间还算充足。

    他们回屋,睡到第二天一早,楚言站着都能困的睡着。

    中午他和朱立去找管事的师叔说明情况,要重新分房。师叔和蔼可亲,不多会便同意了。

    周子明在他临走前还拉着他道别耍花招,弄得他哭笑不得。

    他还算坦荡,基本都明着来,结果一个个算计他的,反倒怕他耍花招,真是绝了。

    他一个“十三岁”儿童很累。

    搬好房舍,帮朱立的师兄收拾东西,搬完家具。他已经累的直不起腰,右手臂更是痛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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