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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找到你了

    顾己坐在沙发上,直到天色昏暗才站起来,活动两下身体,电视里依旧播放着意义不明的节目,顾己并不是爱看,只是要它保持着一份吵闹。

    沉默着打开热水,沉默着洗澡,沉默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自己。回想着白天同事们的话,又点一支烟,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烟气笼罩着顾己的脸,镜子里狰狞的脸,镜子外颤抖的烟,顾己努力的深呼吸着,直到头晕,才无力的绝望的嘶声扯出一个名字:“冷雨!”

    良久过后,天彻底黑了下来,顾己打开所有的灯灯,用灯光代替阳光照亮整个屋子。顾己沉默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陷入回忆。

    很小的时候,顾己就发现自己有一些异常。经常会做梦,做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梦里的一切顾己都能记得非常清楚,后来知道这种梦叫清醒梦,但他知道他的梦和所谓的清醒梦不同,因为他的梦有些会变成真的。有可能是清醒梦加预知梦,但经常做预知梦的顾己,渐渐感觉自己的梦很不对劲,没有这么准的,也没有这么频繁的。而冷雨,则还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小时候的顾己,因为有一点点的小特殊,总是神神叨叨的,在旁人看来有些孤僻,所以同龄的朋友比较少,冷雨是住在顾己隔壁的邻居,说和顾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也不为过。那时候都是农村,邻里关系也比现在和睦得多,顾己家里是捕鱼的,而冷雨父母是泥瓦匠,吃饭都比较晚,冷雨就经常到顾己家蹭饭吃,那时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自然而然顾己和冷雨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冷雨的性格要活泼得多,也顽皮得多,爬树捉甲虫吓唬女生,偷邻居鸡蛋和顾己一起煮着吃,抓花蛇藏在蓄水缸里,在河边捡垃圾等等,是出了名的大皮头。而且这些事他都会带上顾己,顾己也很开心能和冷雨一起疯玩,为此没少挨打。但那时候的小孩子不像现在个个都有手机电脑玩,时间长一无聊还是会偷偷跑出去疯玩,家里大人都需要挣钱,也管不住。

    一个秋进冬的日子,刚刚放学回家的冷雨看爸妈没回来,就和顾己一起看起了动画片。明天是周六,所以晚上也都不想写作业,两集动画片看完天还没有全黑,擦着亮顾己的爷爷奶奶捕鱼回来了,两个小孩子在一旁看着一大桶的鱼获,顾爷爷扛着一条十多斤的大鱼,得意洋洋的从小渔船爬上岸,俩小孩齐声哇塞,小眼睛都亮着星星崇拜着。顾爷爷笑着把大鱼竖直了比了比冷雨,跟冷雨个头差不多高,高兴的吩咐道:“他奶奶,赶紧紧的把鱼给鱼贩子送去,死了就不值钱了,我做饭给小的吃。”顾奶奶也是一脸笑容的把鱼扛上自行车去找鱼贩子去了。

    俩小孩看着大人开心的模样,就动了心思。“顾己,咱俩也去弄鱼吧!我爸妈还没回来,弄鱼给他们吃!”冷雨一脸激动冲着顾己说。

    顾己有些担心的看着快要全黑的天,有些不同意:“天都快黑了,看不清的,再说你会麻么?”冷雨一脸不屑的回道:“胆小鬼,怕什么事,弄到鱼一人一半我们也拿去卖,然后买游戏机!”顾己也是小孩子,半激半就的就把船扣一解,上船撑船了,也是皮久了,胆子大,夹沟河有五六米宽,深两米左右,冷雨和顾己全然不害怕,只有对掌握这条小渔船的新鲜刺激。冷雨手持僚机(电鱼工具)左舞右晃,把自己当做一个将军一样威风,时不时这边水里戳一下,那边水草捅一下,还真捞起来几个小鱼。顾己则是因为爷爷交过,熟练的摆着船桨控制方向,俩人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天完全黑,顾己劝着已经上头的冷雨说道:“家去吧?天黑了看不清了。”冷雨不以为然道:“还没弄到大鱼呢!”

    顾己则是累了不想再摇船了,就说:“明天再弄吧,反正放假,我让爷爷带我们去大河,麻到大鱼给你。”

    冷雨撇撇嘴,有些不服气,但也没什么办法,挠挠头就同意了,俩人原路返回准备回家,冷雨不死心的又在河两旁的水草里捣了捣,突然河里有东西窜了一下,水花动静挺大,冷雨激动的朝顾己喊到:“大鱼!大鱼!”顾己也一脸兴奋,把船靠到岸边,和冷雨仔细找了起来,可天差不多全黑了,靠着点微弱的月光实难分辨得清,顾己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回过头却发现冷雨已经跳到河边上用竹竿划拨着水草。顾己担心的望着他:“你小心啊!小心掉下河!”

    “没事!我会游泳!”,冷雨自信满满的回答,然后就自顾自的找了起来,“找到了!拿网拿网!”

    顾己顺着冷雨的手努力仔细的看了半天,没看见鱼在哪儿急切的问:“在哪儿呢,我这边看不见!”

    “就在这你看不见啊?哎呦急死了!我自己来吧!”冷雨着急就往船上跳,却因为没看清船邦磕了一下,咕咚一声掉进了河里。急忙大声喊到:“哎呦!救命啊!救命啊!脚磕到了!”

    顾己一听连忙找杆子递给冷雨:“抓紧!我拉你上来!”冷雨听话赶忙抓过来,一抓,就沉进河里了,因为顾己递错了,把僚机递给了冷雨,顾己一看冷雨没了动静,还拼命的用僚机去勾冷雨,边勾边喊:“来人呐!救命呐!来人呐!救命呐!”河两旁是有人住的这会儿都是吃晚饭的时候,听到的就赶紧跑河边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顾己急得哭出声:“呜呜,冷雨掉下河了!救命呐!”

    有大人拎着手电筒照着河面找,看到顾己还拿着僚机勾,吓得破口大骂:“痴子!把僚机收起来!脑子坏掉了啊!人被你麻死了!”

    顾己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递的是僚机,吓得立马收回头,一边关掉电压,一边呜呜的哭喊。

    两个会游水的大人跳到船上看到电压关了就立刻跳进水里救人,其他大人则呼喊着帮忙,认出顾己的就去顾家喊人。

    河两边越来越亮,大人们呼喊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顾己呜呜的哭泣声却越来越小,脑子渐渐一片空白,只有一开始那个大人说的话在脑海里回想:“人被你麻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大人们都没找到冷雨,冷雨爸妈已经一边哭喊着一边跑过来,直接往河里跳了进去。顾爷爷顾奶奶也到了,顾爷爷驼背游不了水,顾奶奶直接也跳进水里帮忙找,顾爷爷找到被大人拉上岸的顾己,一个嘴巴接一个嘴巴的打:“畜胜啊!畜胜!狗曰的不学好!狗曰的!狗曰的!”

    顾己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火辣辣的疼,又或许是受了惊吓,看着爷爷咬牙切齿的瞪着自己,眼睛被火把照映的好像真瞪出火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挨着,嘴巴流血的都不知道,脑子完全一片空白,只后来听着冷雨爸妈不断的哭嚎:“我的心肝嗷!我的心肝嗷!呜,我的心肝嗷……”

    顾己昏了过去,也不清楚是被爷爷打昏的还是被吓昏的,整整昏迷了三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在医院里,看着点滴一滴一滴的滴落,顾己感觉自己渐渐的活在了这个世界上。整整三天,顾己一直在做同样的一个梦,梦到冷雨在他耳边喊道:“好冷,我好冷啊。”看不清冷雨的脸,冷雨整个人被黑暗包裹,但知道是他,也只能是他。

    顾己打了个哆嗦,呢喃道:“好冷……好渴……呜呜……”眼泪不自觉的流,越哭声音越大,吵醒了在隔壁床休息的顾奶奶,奶奶发现顾己醒了立马靠过来握着顾己的手激动的喊到:“医生!医生啊!我家宝宝醒了!”又轻拍着顾己胸口沙哑的唤着:“宝宝不怕,宝宝不怕,奶奶在旁边呢,宝宝不害怕哦。菩萨保佑你哦,菩萨保佑哦。”

    一群医生手忙脚乱的给顾己做了全面检查,发现各项指标都已经正常,才纷纷舒了口气道:“你孙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奶奶一口一个感谢,最后都跪下要给医生磕头,医生赶忙把奶奶扶起来,劝了几声就都离开了。

    顾己这才发现,还是黑夜,已经凌晨一点了,喝过水吃了点水果就继续发呆,奶奶则是在一旁不住的祷告,谢天谢地谢了满天神佛,而顾己则是不久之后就沉沉睡去,听着冷雨在耳边的呢喃:“顾己,我好冷啊……”

    冷雨的爸爸妈妈闹了好久,惊动了公安,公安帮忙找了一个星期也没有找到,冷雨爸妈在公安的监督下,到医院对顾己进行了盘问,顾己组织着零零碎碎的记忆尽可能的还原了一切,没有任何隐瞒。而顾爷爷则一直冷冷盯着冷雨爸妈,顾奶奶也坐在顾己身前,隔着冷雨爸妈,在冷雨妈妈愤怒抓狂的嘶吼声中,结束了盘问。顾己看到冷雨爸爸攥到发青的拳头,和血丝满布的眼睛,想起了爷爷打自己的情形,又昏了过去。“好冷……”

    后来,足足过了一个月顾己才出院,因为病情还一直反复,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加上受了惊吓,导致精神失常,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而出院以后,顾己才知道,冷雨没有找到……

    直到半年后,顾己的爷爷奶奶,带着顾己到冷雨爸妈的面前磕头谢罪,并且求冷雨爸妈收顾己当干儿子,然后爷爷奶奶就走了,独自把顾己丢在冷雨家里,看着冷雨的遗照,顾己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冷雨爸妈又吵了起来,冷雨妈边吵边哭,过了好半天,冷雨爸爸实在受不了了,怒吼一声:“够了!不要吵了!烦死了!”冷雨妈妈就渐渐的停止了抽泣,顾己也吓得不敢哭了,只是小心翼翼的喊到:“干爹,我饿……”冷雨爸爸眼睛瞬间就红了起来,抬头望天,良久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唉!造孽哦……”

    顾己躺在床上,点了一支烟,回想着十八年前的事,想着冷爸冷妈,想着爷爷奶奶,想着冷雨,不由自主的念叨着:“冷雨啊,冷雨啊,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呢……”说罢,便拿起两颗安定片吞服,在叹息中缓缓睡着。

    “好冷……”

    “顾己,我好冷啊。”

    “我好冷啊顾己。”

    “顾己?你睡着啦?”

    “顾己?”

    “顾己?顾己?顾己?”

    “顾己!顾己!顾己!”

    顾己突然醒来!大口喘着粗气,在惊恐中努力的平静自己,却平静不了!因为他刚刚看到冷雨就在眼前,瞪着自己喊自己的名字!而且,那张脸不再模糊,变得清晰可见!一边微微笑一边勒着圆眼瞪着自己,一边缓缓靠近!最后好像已经碰到自己了!

    深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见喘息声和心跳声,接着微弱的月光顾己看向窗户外面,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良久,顾己才下床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突然,又感到心口发慌得厉害。

    “灯……是什么时候关的?”顾己略微有点颤抖的对自己问道。然后立刻打开了灯,房间瞬间被灯光点亮,顾己又打开了所有的灯,在灯光下才安静地默默地喘息着。

    良久,顾己走到洗手间,用热水洗了洗脸,煞白的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忽的一阵凉意透过全身骨头,顾己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己的手,上面有几道黑影……顾己不敢往下看,只是死死盯着手上的黑影,以及,感受着背后的凉意……

    心跳渐渐加快,不敢有过多的动作,慢慢把手抬起来,却听到背后的声音传来……“好冷……”

    “我好冷啊……”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近!

    “顾己,我好冷啊……”死死咬住牙齿!死死控住身体!顾己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镜子!

    “顾己!顾己!我好冷啊!”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不自觉要倒下了!顾己绝望的呻吟出声音,太阳穴都在不停得鼓动,更绝望的是,听到耳边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嘻嘻,顾己,找到你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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