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女频频道 > 被诓出宫之后 > 生辰赏灯(一)

生辰赏灯(一)

    众人趁着日出回到客栈,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再细问寻人之事。云鸿这边方才躺下就听到敲门之声响起,开门后只看到陈子旷抱着枕头,哭丧着一张脸。

    “云鸿,你懂什么叫鸠占鹊巢?什么叫喧宾夺主?”

    云鸿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略带嘉许地调侃道:“还给留了一只枕头,嗯,其实也算不错了。”

    “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本来想说让容君住我那屋,我再去开一间。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容君还小不能一个人睡,她胳膊有伤,要是翻个身被同睡的人压到就雪上加霜了。所以呢?所以她睡我那间了!堂而皇之地!”

    “再去开一间不就是了?”云鸿觉得如果现在能让对方闭嘴他愿意出这份钱。

    “我问过了,已经没有了!掌柜的说今夜有万柳夫人的生辰花灯会,就因为这不年不节的灯会,十里八村的来看热闹早把今日城中的客栈订光了,现下只剩柴房了……”陈子旷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眼中之意是你一定不忍心我睡在柴草堆对吧。

    “陈兄,我……”

    “我不介意!我这个人从小哪里没睡过?和人挤一挤热闹,你睡外……”

    云鸿打断道:“陈兄,其实柴房也不错。”

    但是显然他对柴房的挽尊评价并没有阻拦有人宾至如归的脚步。陈子旷笑呵呵地进了房间上了床,还自觉躺在最里面,然后背过身便不说话了。没多久就听得见酣声渐起。

    “还真有人沾着枕头就睡啊?”云鸿在心里感叹,“罢了,将就一次。”

    补觉后再醒来已是下午,盛云鸿不知道自己是有多困才会连睡在里面的人什么时候起身离开的都不知道。

    洗漱完毕去敲隔壁的门,原以为自己是起最早的,推开门才发现原本陈子旷房间中整整齐齐的四个人早已围桌而坐,屋中洋溢着一种本该在过节前才该有的气氛。

    “过来,试试,我觉得我眼光应该没错”,陈子旷拿了一套衣服递给他。

    云鸿接过了,那是一件湖蓝色的绸缎所致的衣物,触感丝滑又轻薄,很适合闷热的夏日。虽未及上身,云鸿也已估摸到这件衣裳定不会是什么便宜货。

    “陈兄这是何意?给我的?无功不受禄,须得讲清楚缘由。”

    陈子旷以一种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的了然表情回答道:“一呢,自然是答谢你昨夜分了我半边床,不然我肯定要因为有人去柴房过夜了。这二呢,今夜这潭州城有灯会看,有热闹岂有不凑的道理?你平日总是黑白灰轮着来,别人的生辰喜日你总不能还穿那么丧气吧?”

    云鸿道:“什么万柳侯爷万柳夫人的?我既不认识他们,也对灯会无甚兴趣。我穿什么颜色与他们有什么相干?花灯?这种东西每年上元节看一次便够了,又何必去凑那种人挤人的热闹?”

    陈子旷有些失落地撂下一句“无趣”,转头又给了燕归一件折起来的衣物:“喏,给容君和永嘉买的时候顺手给你带了一件。试试?”

    “怎么连我都有?你不会把整个潭州城的铺子都逛过来了吧?”

    燕归觉得如果陈子旷给孩子和公主买那尚在情理之中,云鸿那里有理有据也还说得过去,但连自己都有份了那就事出必有妖。

    陈子旷撇撇嘴不屑地道:“我是瞧有的人可怜,本来带的衣服就那换洗的两三件,昨日还又牺牲了一件。我怕你今晚打赤膊上街,给大家丢人,就顺手给你捎了一件。”

    云鸿不好奇自己的那件,倒是好奇起陈子旷给燕归选了什么样的,竟然一反常态地先她一步接了过来,抖开来细细品赏。

    这是一件外衫是竹叶青色的绿纱衣,里面是一件淡鹅黄的抹胸裙,内搭上还绣着几竿翠竹。整套的颜色搭配起来就像一棵颜色由绿到黄渐变过渡的竹子。

    “陈兄果然好眼力、好心思。”云鸿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陈子旷,心道好一个“顺手”的借口。

    旁人没瞧出来但他盛云鸿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可记得清晰,这一套等燕归扮上了,那不就是那日那位湖中人的模样吗?这样一套做工精良价值不菲的衣裳岂是寻常铺子里能顺手买下的?口是心非。

    陈子旷别过云鸿大量自己的目光,似乎有种被戳穿心事的窘迫,忙不迭道:“谬赞啊,谬赞了。随便挑的,又不贵……”

    燕归注意到容君和永嘉的那两套都是淡淡的粉色,像四月迟放的山寺桃花,既不是玫红那种夺目的俗气,又正适合少女含苞待放的年纪。

    确是心悦的颜色,便随口问了句:“为什么只有我的是绿色的?干嘛不给我们三个弄成差不多的,走在街头倒真像带着自己的两个妹妹一般。”

    “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那不适合你。”

    陈子旷突然觉得自己桌子下的脚被踩了一下,本以为是有人不领情,却发现是永嘉在给自己递一种“你快闭嘴吧”的眼色。

    “燕归姐,我无所谓穿什么颜色的,你要不试试我这套?等晚上灯亮了,我们先去河边看看河灯怎么样?”

    “没事,我挺喜欢竹子这件的,只是不喜欢有些明明好心但不好好说话的人。”

    云鸿闻言略一沉吟,突然从陈子旷手中抽走了刚刚那件被拒绝了的衣服,转身就上楼了。

    陈子旷望着急步远去的背影,不明所以地问道:”盛大人这一天天的是唱哪出?是又肯去了?”

    燕归淡淡笑笑,似有所指地说道:“只和你去人家当然不去了,和你有什么好看的。你也不看看刚刚谁开口了?果然是傻,请人都不知道要拿捏关键。”

    永嘉正帮容君编发,指着镜中的容君问她满不满意,要不要再换个样式。从前自己在宫中都是被侍候的人,此番出行终于可以帮别人梳头了,正乐在其中,对发生了什么转变一无所知。

    是夜,整整齐齐的五人一同出现在了灯火正浓的潭州城街头。

    两名少年英侠般的人物和两位浓淡相宜的女子,还牵着一个虽然目光怯生生但很是可爱的女孩,很难不惹人侧目。

    众人心道也不知这五人是哪家的少年和女郎带着自己的妹妹来赴灯会,谁家中能有几个这样赏心悦目的孩子那父母可真是好福气。

    五人中燕归走在最中间,左有永嘉牵着容君,右挨着云鸿。

    盛云鸿觉得自己的右脸被一道渴求的目光盯地发烫,他侧头看着陈子旷,用大概只有他们两能听到的声量问了句:“陈兄可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

    谁道陈子旷喜笑颜开,毫不在意地道:“不知道,反正我又不是君子。”

    云鸿不想再继续承受来自一个男子热切的目光,但他知道这目光的心之所向并非自己。

    可是当局者迷,其余的旁观者又年纪尚轻,唯自己发现了今夜自打出门有的人那暗戳戳的眼神就没离开过燕归。所以自己这道碍眼的目障要怎么才能消失得自然一点呢?

    突然心生一计,云鸿隔着燕归探出了自己的脑袋,隔着燕归问另一边的人道:“永嘉,你不是说你想买白兔灯笼吗?我现在就带你和容君去买。”

    永嘉疑惑地问道:“我几时说过?”

    “你说过。”盛云鸿斩钉截铁地替永嘉出肯定的回答,随即牵起容君另一侧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而去。只留给身后的两人一个随意摆摆手的动作和一句“有缘再见”。

    陈子旷心中感叹如果世上多几个像盛云鸿这样知情识趣的人那世上姻缘还有月老什么事啊?

    望着三人的背影,他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很和谐,开口问身旁的人:“你觉不觉得他们三个走在一起就像带孩子的一对夫妇?”

    “他们像不像一家三口我不知道,但你我肯定不会是一对。所以你最好别打本姑娘的心思。”

    “喂!你是不是也太直白了一点?你以为我想和你待一起啊?”陈子旷口是心非地为自己辩白。

    “你最好是不想!”

    陈子旷看到转身而去的背影,忙追了上去:“诶,去哪啊?你等等我!”

    燕归看出了好友故意制造机会让她和陈子旷单独相处的意思来,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让云鸿误会自己的地方。

    想来想去,她觉得就算有问题也肯定不是出在自己这边,问题一定在今天身上穿得这身衣服和送衣服的人上,心想:“不行,不能欠他的。得找个机会把这莫名其妙的人情还了才是。”

    正着么打算着,刚刚还在自己身后甩不掉的人突然就冲到了自己前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失去了被纠缠痛苦的燕归却并没有趁机快步离去甩掉自以为不想看见的人,反而不受控制地跟着那脚步而去,她倒要看看有什么好玩意这么吸引人。

    原来是一把伞,或者说是一盏伞灯。

    从他们脚下这条街道开始,头顶是由一把把撑开的纸伞连接而成的灯网,伞与伞相连,将街道照得通明如白昼。

    这条街是伞海,亦是灯海,海一直蜿蜒绵延到看不见的视野尽头。

    陈子旷正盯着的是街角那个卖伞少年手中正打开的一把天青色的伞,头顶的伞灯和其余所卖的伞都绘着精美的图案,或花鸟鱼虫,或山川河流。

    唯有少年手中的那把伞通身淡淡的青色,似乎是将雨未雨之时的天色一般,没有任何花纹,只是在伞面的左侧题了几个字。

    大约是想走进看清那几个字写了什么,两人一先一后地靠了过去,原来伞面上写着的是一句“若非人间同蒙尘”。

    梁燕归心道这在伞上替字之人好生奇怪:“若非人间同蒙尘?”,怎地写了前句不写后半句?哪有说完“若非”不说结果的?这显然不是完整的一句话。

    “这把伞多少钱,我要了。”陈子旷自第一眼看见这把伞就觉得说不出得熟悉,他倒没有思考伞上所题之字是否完整。

    卖伞少年答道:“这把伞不卖,我家先生吩咐了,这把伞只赠给有缘人。”

    听说有人有买卖不做,只挑有缘人看对眼白送的,陈子旷立时兴致盎然,更不必说他自打看见这把伞便觉得自己和它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怎么才算得有缘人?你家先生可同你说明白了?”他心道一定要说明白标准,否则买卖成了这小子再反悔可不好。

    “先生说了,对得出下句的人便是有缘人。”

    陈子旷听罢才发现原来伞面上有句话,还是缺了半句的话。而早有准备的梁燕归因为猜想得到了印证,突然便想到了还人情的法子。

    “我知道了!”却是陈子旷先开得口,只见他面带诡笑却朗声吟道:“若非人间同蒙尘,今日岂可近朱唇?”

    原本少年的伞摊上就不时有来往稍作停留的人,方才听闻对诗赠伞的趣事便都驻足在此,或跃跃欲试,或侧耳以待佳句。

    谁料陈子旷的对句一出,围观众人都会意一笑。竟然有人在众目之下如此轻佻,如此孟浪。

    梁燕归听罢转身就欲离开,她心道“这都什么淫词艳语?我不认识这个人”。

    方才想要帮他取伞来还情的念头瞬间一扫而空,只想赶紧离开,别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同他一道的才好。

    可手腕却被陈子旷紧紧捏住了,本来人家可能只是以为他们是一时并肩而立的陌生人,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二人认识了。可她越尴尬,陈子旷便笑得越开心。

    其实陈子旷刚刚原本准备的是“若非人间同蒙尘,不辞长作月中人”。但这么正经的答案明明已经在自己嘴边了,他却非要临时换一句。

    既有人千金博佳人一笑,就有人舍伞为求佳人一尬。

    此时围观的人中也有几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一开始还有人喊“若非人间同蒙尘,他年白头应留恨”,也有人答“若非人间同蒙尘,岂肯落发为寺僧”,到后来为了凑韵说什么的都有。

    卖伞少年时而点点头,时而不予置评,最后终于无人再接了他才问向垂头而立只求速离的梁燕归:“不知姑娘是否也有自己的对句?”

    梁燕归本也想了不止一句的正经答案,但她现在被人捏着手腕欲走而不得,就破罐子破摔地随口对了一句“若非人间同蒙尘,黄泉路上莫相逢。”

    她当然是故意的,今天这场灯会本是为侯爷夫人生辰而设,她却偏偏捡了这句不吉利到带“黄泉”字眼的。

    这摆明了是怼陈子旷,话里话外透露着一种我们再也别见了的忿然。陈子旷才没有生气,反而略带玩味地说道:“姑娘,你可知相逢这种事是不由人的,人生何处不相逢?黄泉路也不例外啊。”

    姑娘?梁燕归觉得他一定是疯了,自上路以来他可曾这么规矩地叫过自己?这句姑娘和自己在船上那声“哥哥”一样是存心恶心对方的。

    卖伞少年突然打断了对话,开口说道:“姑娘,这把伞是你的了。”

    二人尽皆愕然,众人觉得这个有些晦气的答案不能服众便一哄而散了。只剩三人时,梁燕归还是觉得奇怪,却听少年坚定地说道:“答案是我家先生早就定好的。是不是在骗姑娘,你用你的那支笔在这伞上一试不就知道了?”

    二人闻言心中一震,正欲问个明白你如何知道时,卖伞少年如一道青烟羽化而去,眼睁睁消失在二人面前。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