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二）
那是寻常的一日，两个孩子和一只鸟在海边逐浪而嬉。
忽然风浪骤起，那条才行出不久的船在风浪中摇摆不定，但似是去意已决，并不打算先回来避过这个风口再出发。
敖寻和精卫大惑不解，可哪吒一见就明白了，因为比起死在海上的风浪间，他们更怕误了圣期死在屠刀下。
虽然这些年有很多船沉没，但还没有一艘是沉在哪吒眼前的，小小少年感觉自己今日会亲眼目睹他人死亡的降临。
眼见一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就要被风浪吞噬，哪吒看不下去了，他甩出师傅送给自己的混天绫，将那个小小一点的孩子卷回了自己身边。
还来不及高兴，眼疾手快的他立即又甩出乾坤圈，将一个险些落水的小女孩套了回来。
就连风雨无阻填海的精卫都扔下了她原本衔着的树枝石子，咬着一个被甩出船的孩子的衣角将他带回了岸边。
可大船似乎并不在意丢失的几个孩子，继续向风浪深处驶去。
替几个惊惧未定的孩子擦干眼泪，哪吒道：“快回家找你们父母去，但是千万别让人瞧见了，尤其是别让我爹爹知道你们回去了。让你们爹爹妈妈带着你们搬家，走的越远越好，最好去一个没有皇上的地方。”
虽然说这话的人自己都不确定世上有没有那样一个地方，但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向面前比他们大了些许的小少年道了谢，绕路回家了。
“但愿这次出海能找到仙药吧。”这还是哪吒第一次如此心诚地祝福陛下。
敖寻望着已然平静下来的海面，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哪吒，精卫，你们想不想再也没有落海的孩子？”
“可惜世上总有风浪，我们救的了一时，如何救的了一世呢？”精卫虽然赞许四公主的愿景，但世上岂有不起浪的海？自己是死于她哥哥的一时嬉闹，这没错，但并不等于每个葬身大海的人都是如此。
可敖寻却继续道：“如果我告诉你们，总有孩子落海……并非偶然呢？”
哪吒以为她说的是陛下，摇摇头道：“不会。陛下要的只是不死药，他抓小孩干嘛？吃小孩又不能长生不老。”
“如果吃小孩的另有其人呢？肉体凡胎虽然对你们人类没有用，但对我们海底龙族来说童男童女的肉却大有裨益——可以增进修为。”
话音刚落，敖寻感到自己两边的耳朵均是一疼，原来是哪吒拽着自己左边的海螺耳钉，而精卫扯着自己右边的海螺耳钉，两边异口同声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敖寻揉揉自己的耳垂：“啊，痛死我了。我没有骗你们！我拦不住他们，但是我自己确实是一口都没有碰的……”
精卫冷冰冰地问道：“另有其人？谁？又是你那个好哥哥敖丙？”
敖寻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低声道：“没错。”
哪吒捏紧了手里的乾坤圈，问道：“难道这东海上那些落海失踪的孩子不是偶然不幸？是进了你哥哥的肚子？那你为什么挨到今天才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
敖寻不敢抬头更不敢看他的眼睛，苦涩地道：“我以为他祸害一两个孩子就会收手的，可我没想到哥哥的胃口愈发大了，……”
哪吒听到这里，转身掉头就走。精卫也不再言语，继续衔石投海。敖寻以为他们是生气了，将原本的提议和计划收在心里，失落地回了龙宫。
直到第二天傍晚，在父王的震怒中，敖寻平生第一次知道干大事的人都是不怎么爱言语的。
哪吒竟然杀了自己的哥哥！还将他扒皮抽筋，只剩一副空落落的龙骨架子在海边，这才被虾兵蟹将带回了龙宫。
虽然场面过于残忍，但哥哥原是罪有应得，敖寻伤心未褪，又忧心起父王会不会一怒之下报复哪吒，甚至祸及无辜百姓。
她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想他大概已经找地方躲起来了吧。
不过哪吒哪也没去，就在他们三人经常碰面的海边那块礁石上，和精卫在一起。
精卫也没想到哪吒出手如此之烈，事发之后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带着一根鞭子和一把青伞来见自己。
“喏，我把那恶龙抽筋扒皮了。龙筋做了这跟鞭子，不过用着还是没我混天绫顺手。用龙皮给你做了这把伞，你瞧！那恶龙皮是青色的。龙肉呢，分给陈塘关的百姓们了，他们饿的都已经皮包骨了……其实本身想给敖寻也作样东西的，但是那恶龙到底是人家哥哥，我还不想恶心自己朋友。”
精卫望着那把青伞，震惊地良久说不出话来，终于开口了也只是问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一只鸟要把伞做什么用？”
哪吒摇摇头，道：“难道你真的要做一辈子鸟填一辈子海吗？敖丙已死，你的大仇我已经替你报了，你可以离开了。我去求了女娲娘娘，她答应我帮你恢复人身。如果你愿意重新做人，就服下这粒起死回生丸。”
精卫从哪吒掌心衔起了那粒药丸，没有咽下，也没有回答。她做鸟已经做了几千年，早已经不记得做人是什么感觉了。
“哪吒！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快走吧，父王已经联合了四海龙王，到处找你呢！现在连你父亲也在带人到处找你，说一定会给父王和东海一个交代。”
见到是敖寻，哪吒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虽然不久前才手刃完她的哥哥，但面对她倒与过往并无不同，仍如旧日一般坦诚道：“我又没错什么，为什么要跑？我哪吒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父王就是闹到玉帝那里去，他那儿子也该杀！”
这时来了一个中年人，模样和哪吒有七分相似，狠狠地道：“逆子！我李靖到底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竟然敢杀东海龙子？你是不是非要全家陪你一起死才甘心？”
“父亲，你听我解释，孩儿没有做错！那三太子本就是无恶不作的恶龙，那些你送上船的孩子，有很多都被他拽进海里，吃了！”
“啪”的一个巴掌落在了哪吒脸上，李靖怒问道：“就算是，可那又关你什么事？那些孩子是你的兄弟姐妹吗？轮得到你出头去见义勇为？惩恶扬善？”
“爹爹，难道我们小孩子生来就活该？活该给地上的皇上长生不死药？活该给海底的太子当晚餐？活该挨你这样的大人不分黑白的打？”
李靖说不过哪吒，也是一腔怒火，质问哪吒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应付地上的皇上还不够，你又去招惹海里的皇上，我都快累死了你知不知道？”
哪吒默然不语，不再据理力争，他对父亲的失望已经到达了极限。任由他收走自己的乾坤圈、混天绫还有那根新做的龙鞭，不再做任何挣扎地被父亲带走，被关在了李府一个黑漆漆不见天日的地方。
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陈塘关的百姓们怎么也没想明白，会因为不久前才吃到的那顿肉，居然要遭受被水淹没家宅的灭顶之灾。
哪吒听到了外面发大水的声音，料到是四海龙王在外面来兴师问罪了，可他们竟然拿百姓开刀？
他用力地砸着门，央求着父亲放他出去。他自会给四海龙王一个交代，大不了赔上他自己的命，没道理放任他们去为难无辜的人。
可是没有人理他，李府的下人们都被李靖下了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哪吒出去，更不能把他的法器还给他。
李靖觉得这是他唯一能为儿子做的，他那沉重的父爱就是默许外面有人正在死去，而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得活着。
就在哪吒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女声响起：“哪吒！你在里面吗？我是精卫，我来救你了。”
单薄的窗纸被一道锋利的嘴巴撕开，的确是精卫！哪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克制住自己的兴奋，不再弄出大的声响，他不能让家丁发现自己将要脱身。
撕开窗纸的精卫不仅自己来了，口中还咬着刚趁李靖不备偷来的乾坤圈，身上缠着混天绫。
“太好了！精卫，谢谢你，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决计不允许四海龙王再迫害这陈塘关。”
拿了法器的哪吒正欲起身离开，却被精卫咬住了衣角，“谁说只有你一个人了？”
精卫的重点是在那个“人”字上，可心急如焚的哪吒哪里来的及多想话里的意思？他只想赶紧抽身离开。却见精卫摇身一变，一个秀丽的少女便立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哪吒语无伦次地道：“你，你是精卫？这是你生前的样子？”
“呸！女娃是死了没错，但我现在是精卫，你说得我好像诈尸了一样。这不还是你给我的药吗？”
“来不及了精卫，我们必须得走了，不然还会有更多的百姓遭殃。”
精卫不再多言，拉起哪吒就破门而出，丝毫没有要低调离开的意思。
等到达精卫和敖寻约定的地点时，只见敖寻力竭不支地瘫坐在地上，嘴角还有一丝殷红的血迹。二人冲上前去，问道：“阿寻，你怎么了？谁打的你？告诉我，我给你打回来！”
敖寻苦笑道：“是你父亲，还有我父王。”
哪吒这才注意到敖寻手里的一把弓和两只箭，大惊之下，颤声问道：“这难道是乾坤弓和震天剑？陈塘关的震关之宝……”
乾坤弓全名“轩辕乾坤弓”，与三枝“震天箭”合用，本是轩辕皇帝所铸，选用泰山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弭，河鱼之胶所制，蚩尤被黄帝轩辕用此弓三箭穿心而亡……
这两样上古奇物是连哪吒都未曾一见的，他央求了父亲多次都未能如愿，父亲保管如同性命般严密，可敖寻一个少女岂能轻易取来此二物？如果真是的话，又为何三只震天箭只剩两支了？
“不错，是我冒死从你父亲那里偷来的。精卫，这两样东西交给你，他哪吒有乾坤圈，你便有乾坤弓。你终于化回了人形，我没什么好送的，这两样宝物赠你，愿你祝哪吒一臂之力，救得无辜遭此劫难的百姓……”
敖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显是伤的极重。哪吒抱着轻飘飘的她，满脸惊恐又诧异地问道：“不会……怎么会？你怎么伤的这般重？父亲？不会，他没这么大能力能伤你如此。”
精卫托住敖寻的头，柔声问道：“真的是你父亲？他怎会如此狠心，下这么重的手？”
听到是东海龙王出手，哪吒不再追问，四海之内能把一条龙伤成这样的算一算的确不超过四位。
敖寻自嘲地笑道：“因为我这个好女儿用震天箭射伤了他……精卫，只剩下两支震天箭了。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做女娃时曾经跟父亲走边群山，有一首好射术。我想这震天箭在你手里才可以箭无虚发，一击毙命。可惜我已经浪费了一支，你别怪我……”
“怎么会？等你好了，我教你……”精卫此时已经泣不成声，那只是昔日她随口的一句话，没想到敖寻记得如此清楚。
即便二人在不断安慰，敖寻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她拿出了一根极为细长的东西，其物光滑如玉又极有韧性，精卫不知何物，只见到哪吒眼中的惊恐和颤抖的双手。
“你……阿寻，这是你的龙筋？”
敖寻依旧笑着，神情极为坦然，像只是拿出了一件世间最寻常的东西一般道：“我父王出手，岂会留下活口？我本已经没有活命的可能，幸好撑到了你们来，真好，还能见你们最后一面。你不是用我哥哥的龙筋做了一条龙鞭吗？一条也是做，两条也是做，反正龙死之后也不过腐肉一摊，何不把我这跟龙筋也给了你们……”
“别再说了，阿寻，你会没事的，一定会的。我再去求女娲娘娘，她连人都能捏，起死回生算什么？”哪吒想起了女娲娘娘，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没用的，我们龙族不归女娲管。”敖寻闭了撑不住的眼睛，幽幽地道：“原来抽筋扒皮这么痛啊……伤天害理，这原是我们东海的报应。”
忽然风浪骤起，那条才行出不久的船在风浪中摇摆不定，但似是去意已决，并不打算先回来避过这个风口再出发。
敖寻和精卫大惑不解，可哪吒一见就明白了，因为比起死在海上的风浪间，他们更怕误了圣期死在屠刀下。
虽然这些年有很多船沉没，但还没有一艘是沉在哪吒眼前的，小小少年感觉自己今日会亲眼目睹他人死亡的降临。
眼见一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就要被风浪吞噬，哪吒看不下去了，他甩出师傅送给自己的混天绫，将那个小小一点的孩子卷回了自己身边。
还来不及高兴，眼疾手快的他立即又甩出乾坤圈，将一个险些落水的小女孩套了回来。
就连风雨无阻填海的精卫都扔下了她原本衔着的树枝石子，咬着一个被甩出船的孩子的衣角将他带回了岸边。
可大船似乎并不在意丢失的几个孩子，继续向风浪深处驶去。
替几个惊惧未定的孩子擦干眼泪，哪吒道：“快回家找你们父母去，但是千万别让人瞧见了，尤其是别让我爹爹知道你们回去了。让你们爹爹妈妈带着你们搬家，走的越远越好，最好去一个没有皇上的地方。”
虽然说这话的人自己都不确定世上有没有那样一个地方，但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向面前比他们大了些许的小少年道了谢，绕路回家了。
“但愿这次出海能找到仙药吧。”这还是哪吒第一次如此心诚地祝福陛下。
敖寻望着已然平静下来的海面，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哪吒，精卫，你们想不想再也没有落海的孩子？”
“可惜世上总有风浪，我们救的了一时，如何救的了一世呢？”精卫虽然赞许四公主的愿景，但世上岂有不起浪的海？自己是死于她哥哥的一时嬉闹，这没错，但并不等于每个葬身大海的人都是如此。
可敖寻却继续道：“如果我告诉你们，总有孩子落海……并非偶然呢？”
哪吒以为她说的是陛下，摇摇头道：“不会。陛下要的只是不死药，他抓小孩干嘛？吃小孩又不能长生不老。”
“如果吃小孩的另有其人呢？肉体凡胎虽然对你们人类没有用，但对我们海底龙族来说童男童女的肉却大有裨益——可以增进修为。”
话音刚落，敖寻感到自己两边的耳朵均是一疼，原来是哪吒拽着自己左边的海螺耳钉，而精卫扯着自己右边的海螺耳钉，两边异口同声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敖寻揉揉自己的耳垂：“啊，痛死我了。我没有骗你们！我拦不住他们，但是我自己确实是一口都没有碰的……”
精卫冷冰冰地问道：“另有其人？谁？又是你那个好哥哥敖丙？”
敖寻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低声道：“没错。”
哪吒捏紧了手里的乾坤圈，问道：“难道这东海上那些落海失踪的孩子不是偶然不幸？是进了你哥哥的肚子？那你为什么挨到今天才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
敖寻不敢抬头更不敢看他的眼睛，苦涩地道：“我以为他祸害一两个孩子就会收手的，可我没想到哥哥的胃口愈发大了，……”
哪吒听到这里，转身掉头就走。精卫也不再言语，继续衔石投海。敖寻以为他们是生气了，将原本的提议和计划收在心里，失落地回了龙宫。
直到第二天傍晚，在父王的震怒中，敖寻平生第一次知道干大事的人都是不怎么爱言语的。
哪吒竟然杀了自己的哥哥！还将他扒皮抽筋，只剩一副空落落的龙骨架子在海边，这才被虾兵蟹将带回了龙宫。
虽然场面过于残忍，但哥哥原是罪有应得，敖寻伤心未褪，又忧心起父王会不会一怒之下报复哪吒，甚至祸及无辜百姓。
她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想他大概已经找地方躲起来了吧。
不过哪吒哪也没去，就在他们三人经常碰面的海边那块礁石上，和精卫在一起。
精卫也没想到哪吒出手如此之烈，事发之后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带着一根鞭子和一把青伞来见自己。
“喏，我把那恶龙抽筋扒皮了。龙筋做了这跟鞭子，不过用着还是没我混天绫顺手。用龙皮给你做了这把伞，你瞧！那恶龙皮是青色的。龙肉呢，分给陈塘关的百姓们了，他们饿的都已经皮包骨了……其实本身想给敖寻也作样东西的，但是那恶龙到底是人家哥哥，我还不想恶心自己朋友。”
精卫望着那把青伞，震惊地良久说不出话来，终于开口了也只是问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一只鸟要把伞做什么用？”
哪吒摇摇头，道：“难道你真的要做一辈子鸟填一辈子海吗？敖丙已死，你的大仇我已经替你报了，你可以离开了。我去求了女娲娘娘，她答应我帮你恢复人身。如果你愿意重新做人，就服下这粒起死回生丸。”
精卫从哪吒掌心衔起了那粒药丸，没有咽下，也没有回答。她做鸟已经做了几千年，早已经不记得做人是什么感觉了。
“哪吒！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快走吧，父王已经联合了四海龙王，到处找你呢！现在连你父亲也在带人到处找你，说一定会给父王和东海一个交代。”
见到是敖寻，哪吒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虽然不久前才手刃完她的哥哥，但面对她倒与过往并无不同，仍如旧日一般坦诚道：“我又没错什么，为什么要跑？我哪吒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父王就是闹到玉帝那里去，他那儿子也该杀！”
这时来了一个中年人，模样和哪吒有七分相似，狠狠地道：“逆子！我李靖到底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竟然敢杀东海龙子？你是不是非要全家陪你一起死才甘心？”
“父亲，你听我解释，孩儿没有做错！那三太子本就是无恶不作的恶龙，那些你送上船的孩子，有很多都被他拽进海里，吃了！”
“啪”的一个巴掌落在了哪吒脸上，李靖怒问道：“就算是，可那又关你什么事？那些孩子是你的兄弟姐妹吗？轮得到你出头去见义勇为？惩恶扬善？”
“爹爹，难道我们小孩子生来就活该？活该给地上的皇上长生不死药？活该给海底的太子当晚餐？活该挨你这样的大人不分黑白的打？”
李靖说不过哪吒，也是一腔怒火，质问哪吒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应付地上的皇上还不够，你又去招惹海里的皇上，我都快累死了你知不知道？”
哪吒默然不语，不再据理力争，他对父亲的失望已经到达了极限。任由他收走自己的乾坤圈、混天绫还有那根新做的龙鞭，不再做任何挣扎地被父亲带走，被关在了李府一个黑漆漆不见天日的地方。
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陈塘关的百姓们怎么也没想明白，会因为不久前才吃到的那顿肉，居然要遭受被水淹没家宅的灭顶之灾。
哪吒听到了外面发大水的声音，料到是四海龙王在外面来兴师问罪了，可他们竟然拿百姓开刀？
他用力地砸着门，央求着父亲放他出去。他自会给四海龙王一个交代，大不了赔上他自己的命，没道理放任他们去为难无辜的人。
可是没有人理他，李府的下人们都被李靖下了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哪吒出去，更不能把他的法器还给他。
李靖觉得这是他唯一能为儿子做的，他那沉重的父爱就是默许外面有人正在死去，而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得活着。
就在哪吒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女声响起：“哪吒！你在里面吗？我是精卫，我来救你了。”
单薄的窗纸被一道锋利的嘴巴撕开，的确是精卫！哪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克制住自己的兴奋，不再弄出大的声响，他不能让家丁发现自己将要脱身。
撕开窗纸的精卫不仅自己来了，口中还咬着刚趁李靖不备偷来的乾坤圈，身上缠着混天绫。
“太好了！精卫，谢谢你，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决计不允许四海龙王再迫害这陈塘关。”
拿了法器的哪吒正欲起身离开，却被精卫咬住了衣角，“谁说只有你一个人了？”
精卫的重点是在那个“人”字上，可心急如焚的哪吒哪里来的及多想话里的意思？他只想赶紧抽身离开。却见精卫摇身一变，一个秀丽的少女便立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哪吒语无伦次地道：“你，你是精卫？这是你生前的样子？”
“呸！女娃是死了没错，但我现在是精卫，你说得我好像诈尸了一样。这不还是你给我的药吗？”
“来不及了精卫，我们必须得走了，不然还会有更多的百姓遭殃。”
精卫不再多言，拉起哪吒就破门而出，丝毫没有要低调离开的意思。
等到达精卫和敖寻约定的地点时，只见敖寻力竭不支地瘫坐在地上，嘴角还有一丝殷红的血迹。二人冲上前去，问道：“阿寻，你怎么了？谁打的你？告诉我，我给你打回来！”
敖寻苦笑道：“是你父亲，还有我父王。”
哪吒这才注意到敖寻手里的一把弓和两只箭，大惊之下，颤声问道：“这难道是乾坤弓和震天剑？陈塘关的震关之宝……”
乾坤弓全名“轩辕乾坤弓”，与三枝“震天箭”合用，本是轩辕皇帝所铸，选用泰山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弭，河鱼之胶所制，蚩尤被黄帝轩辕用此弓三箭穿心而亡……
这两样上古奇物是连哪吒都未曾一见的，他央求了父亲多次都未能如愿，父亲保管如同性命般严密，可敖寻一个少女岂能轻易取来此二物？如果真是的话，又为何三只震天箭只剩两支了？
“不错，是我冒死从你父亲那里偷来的。精卫，这两样东西交给你，他哪吒有乾坤圈，你便有乾坤弓。你终于化回了人形，我没什么好送的，这两样宝物赠你，愿你祝哪吒一臂之力，救得无辜遭此劫难的百姓……”
敖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显是伤的极重。哪吒抱着轻飘飘的她，满脸惊恐又诧异地问道：“不会……怎么会？你怎么伤的这般重？父亲？不会，他没这么大能力能伤你如此。”
精卫托住敖寻的头，柔声问道：“真的是你父亲？他怎会如此狠心，下这么重的手？”
听到是东海龙王出手，哪吒不再追问，四海之内能把一条龙伤成这样的算一算的确不超过四位。
敖寻自嘲地笑道：“因为我这个好女儿用震天箭射伤了他……精卫，只剩下两支震天箭了。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做女娃时曾经跟父亲走边群山，有一首好射术。我想这震天箭在你手里才可以箭无虚发，一击毙命。可惜我已经浪费了一支，你别怪我……”
“怎么会？等你好了，我教你……”精卫此时已经泣不成声，那只是昔日她随口的一句话，没想到敖寻记得如此清楚。
即便二人在不断安慰，敖寻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她拿出了一根极为细长的东西，其物光滑如玉又极有韧性，精卫不知何物，只见到哪吒眼中的惊恐和颤抖的双手。
“你……阿寻，这是你的龙筋？”
敖寻依旧笑着，神情极为坦然，像只是拿出了一件世间最寻常的东西一般道：“我父王出手，岂会留下活口？我本已经没有活命的可能，幸好撑到了你们来，真好，还能见你们最后一面。你不是用我哥哥的龙筋做了一条龙鞭吗？一条也是做，两条也是做，反正龙死之后也不过腐肉一摊，何不把我这跟龙筋也给了你们……”
“别再说了，阿寻，你会没事的，一定会的。我再去求女娲娘娘，她连人都能捏，起死回生算什么？”哪吒想起了女娲娘娘，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没用的，我们龙族不归女娲管。”敖寻闭了撑不住的眼睛，幽幽地道：“原来抽筋扒皮这么痛啊……伤天害理，这原是我们东海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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