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

    364行刑之日

    刚结束的初雨缠绵不尽,给所走过的地方留下了黏稠的留恋,犹如寂静四射后留下了的安静和疲惫,雨滴垂落,柳树抽出新一年的绿芽,松软的湿土也长出一望无际的碧草。

    草延伸到墓园里坟头,泥土是新的,墓碑、墓地都是崭新的,一尊崭新的铜男童雕像伫立在石碑顶端,象征对逝者的思念,祝愿他死后安定。

    夜雨烛、霍小雨、伽罗华带领一干红手套成员站在阎亮的坟前默哀。哀悼这位在黑权杖叛变之夜死去的最高级将领。

    那时爱茵正处于被打压最严重的状态,阎亮脾性火爆,动手打了黑权杖的人,被罢官一撸到底,重责一百军杖,打断了三根木棍,派到马厩里去当马夫,当天。这位五星巫师、红手套最出色的第二代成员之一就在马厩里自杀了。

    夜雨烛留意到墓碑上的生卒年月,阎亮死时只有三十八岁。

    这笔账当然应该算在蔡家的头上。

    默哀中,夜雨烛微微睁开眼睛,深邃的眼眸在雨后清晨浓郁的水气里,穿破浓浓的晨雾,回想起两天前的那一幕:

    因为大战在即,巫塔对蔡家的定罪是从快从重的,第一批罪无可赦的元凶七个人,主要是蔡琨和黑权杖、警卫队里的重要骨干,被帝国法院宣布立刻处决。

    投降后的蔡永被软禁,根据某些协议,他会被好好养着,一二十年内不会动他。

    给他一个算不上好的宅子,每天好吃好喝供着,但是不可以见外人。

    而且依然给他一个虚职,每天好酒好菜,等他死后给他个不错的谥号,史册上记载个御下不力的忠臣、名臣的名义。蔡鹏有大功,给了个虚职,加封一个男爵,但不被允许离开柏林厄。蔡举、蔡飞都在关押,讨论后的恶意见是,让蔡举去天国山脉的矿场里做苦力。蔡飞做的恶事太多,等战争结束后再议。

    两天前,在持续了一天多还没结束的春雨中,蔡琨等七人被押赴刑场。

    从司法部的副手,高高在上的蔡家二公子,众人瞩目的巫塔最优秀的青年之一,声名卓著的贵族,到阶下囚、拿去砍头的死囚,这一切转变不过用了一夜罢了。

    元凶七人里,最让夜雨烛难过的是冷洋。

    他是蔡永的亲信,实力极强,委员会能容许部分官职高的叛臣屈辱的活下去,但不太可能饶了一个五星巫师,那好比是在自己身边放了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冷洋的死是注定的,但夜雨烛不这么认为。

    他动用了自己监刑官所有的权限,塞了不少好处,从喝醉了百年陈酒的帝国法官那里得到了一条求生之路。

    他在行刑前私下去监狱里找到冷洋

    “按我说的做,可以把刑期延缓,其他的事我再想办法。”他对那位即使坐在肮脏的监狱里,依然保持了整洁和镇定的中年男子说。

    冷洋镇定的看着正诉说方案的夜雨烛,勉强笑了一下:“谢谢,不用了。”

    “延期又能怎么样呢,你自己知道,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蔡永大人被囚禁,他们要找人出气。而且我做的事我清楚,就算不按叛变的罪行,我也该被砍头。”他说。

    夜雨烛嘴巴动了两下,没话可说了。

    他其实一直感念冷洋的恩情,两年前,就在他收复伽伽烈当傀儡之后,跟冷洋在永夜长城上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那次,冷洋一定是发觉出他的秘密,但两年来都在替他保守秘密。

    如今巫塔和教会两家翻脸,他这件事不再是必须保守的秘密,可是他却无法让冷洋活下去。

    夜雨烛试图保留冷洋的儿子冷谷,而且几乎要成功了,但冷谷在叛变之夜过后,竟然选择越狱企图劫狱去救父亲,被抓住前还杀死了两个职衔不低的军官,是绝对的死罪,夜雨烛的能力再也达不到赦免的标准。

    “谢谢,谢谢你。”冷洋隔着栅栏,真诚的对他说:“你让我知道,柏林厄里还存在信义和感情。如果人死后还有灵魂,我会用我的灵魂保佑你。”

    夜雨烛最后不敢直视冷洋的眼睛,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在断断续续的哭啼声里,夜雨烛经过了蔡琨的那间牢房,牢房里很黑暗,听到外面有人经过,里面的死囚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随着锁住他手脚的锁链攒动声,他扑到门上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求情求救。

    蔡琨应该不知道,那个经过他房间的黑影是他恨的咬牙切齿的仇人,是让他蔡家覆灭的元凶。但即使知道,如果有机会,他可能也会保持哀求的姿态吧。

    蔡琨死的前一夜据说哆哆嗦嗦哭哭啼啼一整晚,先是叨扰,耳后骂骂咧咧,诅咒某某人死后下地狱之类,骂完后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讨饶,请求狱卒让他见徐荣大人一面。

    行刑的日子。

    行刑的士兵都要经过精挑细选,毕竟整个司法部已经都被蔡家的人渗透,在蔡家前后被牵连的人,占到十分之六七。而且特殊时期,需要派更多的人去执行别的任务。让人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时期,竟然连行刑队都需要费劲挑人。

    根据狱卒的回忆,死刑判决下来的时候,就连最猖狂的蔡琨都浑身发抖、痛哭流涕,往常骄傲傲慢、杀人如麻的性情再也看不到了。那七个人,被拖上囚车的时候,多半还是要搀扶的。

    从囚牢,到宫殿外,大约需要走十五分钟。

    他们从司法部里找出还能用的士兵,先把七人押在宫殿门外,听候审判官宣读罪状。宫门外两侧紧密排列着重甲卫士,个个虎背熊腰,等宣读完罪状,数十个卫士鼓足丹田气,大喊一声“拿去,杀了!”

    声威强盛,震耳欲聋,令无罪的人也不免腿肚子有些发软。

    按照习俗,类似饭重罪的都是要游街示众,让全城的百姓都看看犯罪,尤其是十恶不赦之罪是什么下场,虽然这种事情警惕作用的多少很难说,但古往今来,都似乎默认的习俗。

    之后的游街步骤被省略掉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蔡琨死的前一夜据说哆哆嗦嗦哭哭啼啼一整晚,先是叨扰,耳后骂骂咧咧,诅咒某某人死后下地狱之类,骂完后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讨饶,请求狱卒让他见徐荣大人一面。

    徐荣得到了这个消息,但并没有见他。只不过是开恩多送了他几杯酒。

    第二天行刑前,他又开始拉肚子,执法兵将他的两条腿裤管扎起来,但从裤腿里还是不断流出恶臭难闻的粘稠液体,连看押他的执法兵都吐了四五个。

    在宫殿门前宣读完罪状,总之就是十恶不赦,但皇帝法外开恩,博大仁慈,特地只判处他斩首的结果。给他一个痛快。

    这小子根本站不住,全靠左右的士兵架着,脸色白的像是泡在水里死去的鲤鱼肚皮,嘴唇也像死鱼唇那样泛白,眼睛也跟死鱼眼差不多,不断的往上翻。

    昨天是凶悍英明的侯爵公子。

    今天,只是一条发臭的死鱼。

    不过夜雨烛并没笑话他的意思,生死大事,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谈笑赴死,年轻且健康活着的人,也无法体会到骤临大变,一下子失去一切,还要被处决的心情。

    执政官苏良痛恨蔡家,他计划按照祖制,用巫师的火刑烧死他,又提五马分尸、九刀凌迟……夜雨烛被皇帝指认为监刑官,对行刑方式有自己的看法,但他的身份职位在苏良面前没什么说话的资格,他努力争取让多数被处死者死个痛快。

    那一天,天上飘下来的千万条银丝,密密斜织着,淅淅沥沥的落在那行刑场的瓦砾堆里,土地泥泞,溪流浑浊。脚踩在泥土里呱唧呱唧的,浊水顺着靴底灌入袜子里。到场者的衣裳都被雨水打湿,从里到外冰冷的难受。

    比起那将死之人,观刑的贵族和官员忍受身体上的不适,内心更加五味杂陈。因为这些人,不久之前有的是他们的座上宾,有的还用各种嘴脸哀求得到一个好的职位,还有的曾公开或者私下,对蔡家表示效忠。这些那些人未必查不到,是真的能查到,只不过愿意留他们多少性命,愿意把追查结果扩大到多大而已。

    就算蔡家为非作歹,蔡琨死有余辜,但而今即将人头落地,每个人都心有戚戚,谁知道明天站在上面的是不是自己呢?

    这种想法刚在内心滋生,许多人暗自咒骂这不祥的设想,强迫自己换点别的念头,多往好处想。

    比如温暖的火炉,妖娆的歌妓,闪闪放光的金子……能遮风挡雨的别墅……

    被脱光衣服五花大绑的蔡琨,萎靡不振的被绑在柱子上,他散乱的目光失去焦点,四处漫无目的的乱扫,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比如夜雨烛。

    早已不见得意时英俊的面孔立刻变得狰狞可怕,蔡琨又开始咒骂,骂出来的句子被风吹雨打散在风雨之中。

    然而夜雨烛从口型能大致判断出,他应该是在说: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雨滴乱箭似的落在石台上,噼里啪啦碎成乱珠碎玉,飞溅开来。

    冷洋,此时睁开眼睛,远处是他经常看到的景色,他望向对面的崇山峻岭,云雾里莽莽葱葱的山峦正在春色里苏醒,在雨季里成长。在不久之前,他还每天去那里练功。

    然后,他竟然站了起来,束缚他的绳索和铁链比泥捏的还脆弱,融化在雨水下,他站起来,高傲的望着山川锦绣,嘴巴动了一下,说了句什么话,慢慢的,向后倒下,如一座倾倒的大山。冷洋排在最左边,他微微闭着眼,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害怕的神色。他的儿子冷谷就在他旁边,两只眼瞪得大大的,看不出半点恐慌的神色。尽管他们是受到牵连的,但是走到这一步,谁都帮不了他们,他们既有选择,也没有选择。

    新进入司法部的行刑者高举铁刀,像是承天意惩罚人间的神明,威风凛凛,气状河山。

    冷洋排在最左边,他微微闭着眼,脸上毫无惧色。他的儿子冷谷就在他旁边,两只眼瞪得大大的,看不出半点恐慌的神色。

    刷——

    刷刷——!

    夜雨烛看到一个接一个脑袋被行刑者砍落。

    他才知道,原来砍掉人头的声音跟柴刀砍竹笋有点像,人的脑袋是那么不经看,没人一刀,铁刀划过,人头滚落,咕噜噜从台上滚到地上。

    当铁刀落向冷洋时,咣!产生的是铁器撞击似的怪响,

    嗡!

    执行者的刀被反弹开数尺,他两只手好不容易把刀握稳了,才没当众出丑。

    冷洋,此时睁开眼睛,他望向对面的崇山峻岭,云雾里莽莽葱葱的山峦正在春色里苏醒,在雨季里成长。

    这一刻,他心里或许想到的是山河壮丽,江山锦绣,也许想到的是妻子儿女,是少年时期的梦想。

    然后,他竟然站了起来,束缚他的绳索和铁链比泥捏的还脆弱,融化在雨水下,他站起来,高傲的望着山川锦绣,嘴巴动了一下,说了句什么话,慢慢的,向后倒下,如一座倾倒的大山。

    很多人都在内心里想,今天倒下的是蔡家,因为蔡家为非作歹,死有余辜,但事情不是那么但简单。而今头落地,每个人都心有戚戚,这种事,谁知道明天站在上面的是不是自己呢?

    ……

    夜雨烛的思绪重新拉回眼前的坟墓。

    那天蔡琨被九刀凌迟,前八刀割掉了八个器官,最后一刀捅进心脏,噗噗的跟扎入血袋子差不多,实在没什么好回想的。

    “阎亮,我们给你报仇了。”夜雨烛看着墓碑念叨着,找到了一条能让自己心理舒畅的理由。

    完成祭拜,持续了两天的小雨刚好减弱了不少,夜雨烛抖抖身上的水滴,朝凑成一对的霍小雨、伽罗华的方向走去。365小道消息

    其他参加祭拜仪式的红手套成员多数已经散去,去忙自己的事了。

    霍小雨、伽罗华,还有霍小雨的妹妹霍雪正聚在一堆聊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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