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首场秀

    九月七日早晨,司礼监众太监照例来到乾清宫,却有些意外的发现信王府诸太监也都在宫外,其中还多了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王世德。

    锦衣卫指挥佥事王世德,少年袭官春风得意,竟日里出没宫廷交结皇族内臣,此时正与信王府诸人相谈甚欢。

    也无暇多想,赶紧进去后掌印王体乾与众秉笔在丹㙄前侍立,其余管事、牌子等太监远远的侍立。

    王体乾将当日一早的奏疏题本一一念一遍,如果有昨日晚间送至的奏疏题本,则需要连夜整理完毕,也于此时一并送上。

    天启时,通常是由王体乾念一遍,天启有兴趣就亲自批示几份,没兴趣就全交代司礼监代劳了。

    不消说,就是由魏忠贤做主了。

    今日没什么大事,都是些例行琐事,武强——应该叫朱由检了,朱由检听的昏昏欲睡,耐着性子听完道:“就这些?你们看着办吧。”

    王体乾也不以为意,这些日子都是这么做的:“陛下,那臣等告退了。”

    接下来他们就会回司礼监处理这些奏疏题本,然后或转文渊阁票拟或转六科验过后明旨发出,发到有关部衙或个人。

    “等等。”

    王体乾一愣,忙弯腰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拟旨。

    王坤、刘文忠、卢维宁入司礼监任秉笔。

    王承恩任御马监掌印兼提督京营,尽快将京营情形查清。

    卢九德为御马监少监,提督四卫营。

    刘元斌为御马监少监,提督勇士营。

    张彝宪为御马监少监,提督忠勇营。

    王裕民执掌文书房。

    王之心任尚宝监掌印。

    王之俊任内官监掌印,唐文征、张国元任少监。”

    这些太监都是能在史上留名的,用起来也就不必顾虑。

    王体乾顾不得震惊,忙在旁边小案几上将一连串的命令记下来,太监的任命是皇帝家事,只需皇帝旨意就可执行,外臣无权干涉。

    心里面叹息一声:“陛下终于出手了!幸亏咱家识时务。”

    ——

    朱由检默默的打量着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御马监太监兼总督太仓、节慎二库涂文辅。

    李永贞监督三大殿工程、负责建信王府时没少捞银子,等朱由检登基后他害怕了,前几天拿出十五万银子求于王体乾和司礼监王永祚王本政,没想到这三人没有答应不说,转头就向朱由检坦白了。

    三大殿造价600万银子,如果说其中被各管理太监、官吏们贪墨了300万,朱由检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惜了,十五万银子拜错了庙门,如果献给朱由检,朱由检保证会赦免他。

    涂文辅则失魂落魄,他是现任御马监掌印太监总督太仓节慎二库,朱由检却完全没有提到他,那么,他现在以什么身份去总督二库?

    许久,朱由检方才开口:“来人,将李永贞拿下。”

    门外侍立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应声而进,将李永贞官帽摘下后就欲拖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李永贞也不敢问什么,只是披散着黑白夹杂的头发嚎叫着。

    “饶命?”朱由检面无表情:“朕听说你拿着十五万两银子四处求人?”

    “陛下饶命。”

    李永贞低着头狠狠的瞪了王体乾几人一眼,心知必是他们告发。

    朱由检又沉默片刻:“建造三大殿与信王府有多少贪墨内情,你若是老实交代,饶你一命倒也未尝不可。”

    “臣交代,臣一定事无巨细的全都交代。”

    “王世德。”

    “臣在。”

    “锦衣卫北镇抚司暂时由你掌管,李永贞之案由你亲自审理。”

    “臣遵旨。”

    “涂文辅。”朱由检再次点名。

    “臣在。”涂文辅低着头,准备接受最坏的结局。

    “交回所有印信,自行去锦衣卫将御马监、总督户工二部期间的事交代清楚。”

    “臣遵旨。”

    涂文辅有些意外,这比他预想的最坏的结局要好一些,他用力磕了一个头,以至于发出‘砰’的一声。

    “拟旨,召王在晋、徐光启、毕自严、孙传庭、洪承畴、毛文龙觐见。

    召满桂、赵率教、孙祖寿、曹文诏、曹变蛟、猛如虎、虎大威觐见。”

    王体乾一头雾水,前面几人还知道是谁,后面这些都是哪路神仙?

    也不敢问,回头去吏部、兵部再查询就是:“臣遵旨。”

    九月已是深秋,乾清宫内略有些凉意,魏忠贤却觉得背后汗津津的。

    李永贞、涂文辅是他的心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皇帝此举无异于向他举起了屠刀。

    只是久经磨炼之下,却是依然不动声色,仿佛这些事与他没有一分钱的关系,朱由检心里赞了一声:果然是老江湖!

    “万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王体乾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由检摇摇头道:“魏忠贤留下。”

    众人皆面无表情的告退,心里却在为魏忠贤默哀——通常皇帝对大太监不会直呼其名,而是称呼职务或某太监。

    魏忠贤叹气,心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徐光启等几人的去职都与他脱不了干系,现在召回的用意不言而喻;用王承恩总管御马监,同时派亲信全面掌握兵权,防范之意甚是明显。

    防谁?

    这还用说吗?

    魏忠贤低着头站在御桌前,暗自思索,越想,脸上的皱纹越深,苦意愈浓。

    “陛下留臣在此,不知有什么吩咐。”眼角扫了一下,见朱由检良久没有说话,只是把玩着一支朱笔,魏忠贤不由得先开口道。

    朱由检这才放下朱笔,一开口却让魏忠贤更为绝望:“厂公?九千岁?不如你来告诉朕,朕该怎么称呼才对?”

    偷眼瞧去,朱由检面沉如水,魏忠贤多年磨练的演技也不是白给的。

    顺势瘫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罪臣万死!罪臣万死!请陛下治罪。”

    既然已经明白反抗是徒劳的,除了以家族为代价出一口气之外毫无用处,那就试试能不能以可怜与卑下换一条生路吧。

    即使不能,最坏也不过搭上自己与大侄子的性命,其余两个侄子刚刚三四岁,应该可以活命,还可以用隐匿的银子做个乡下土财主。

    “万死?呵呵,你是该死!”朱由检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服侍皇兄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不想做的太过绝情。”

    这戏路不对啊!

    魏忠贤愣了,这时候,不应该是大喊一声‘拿下’,然后进来几个锦衣卫大汉将军将他拖走吗?

    微微抬头迅速的瞥了一眼这位皇帝,见其斜靠在御座上,只是皱着眉盯着他,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魏忠贤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不确定,试探道:“陛下?罪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这老狐狸!

    “别装了,起来吧。”朱由检也懒得再和他兜圈子,径直道:“朕自登基以来,每思国事艰难,心忧不已。

    朝堂上大臣们结为朋党,勇于内斗怯于任事,做事推诿敷衍。

    军事败坏,与后金屡战屡败,徒费数千万饷银。

    朝廷钱粮年年入不敷出,文官武将竟相贪墨,内臣也以捞钱为首要。

    种种乱像,朕几经苦思,终不得解。

    皇兄大行前曾对朕曰‘魏忠贤可用!’,既然皇兄如此看重你,不知大裆何以教我?

    另,朕欲重振四卫勇士二营,只是缺乏钱粮,大裆有没有办法?

    大裆的一干心腹贪婪无比,朕该怎么处置?

    大裆执掌东厂几年树敌无数,算得上是仇家遍天下了,即使朕就这么放过你,你自思能得了善终吗?”

    一番话说完,魏忠贤震惊之余,再次重新审视朱由检。

    本以为朱由检只是个十六七岁不谙世事的毛头小伙子,满腔道德与正义,以为杀了自己就会朝政清明。

    其实这只是拿朝政当儿戏,是很天真的想法。

    没成想,朱由检年纪轻轻刚登基,以前也没有受过这种教育,居然对朝廷的弊病能看的如此透彻。

    有这样的认识,自己未必没有活路!

    最后一句更是隐隐的表明,让他继续执掌权柄也不是不可能的。

    同时也是威胁,离了皇权的保护,他很可能会不得善终。

    也不是很可能,而是肯定,他自己就亲自指使人取了前权阉王安的性命。

    魏忠贤在低头沉思,朱由检也不催他。许久之后,魏忠贤惊觉朱由检还在等待,“啊”了一声道:“罪臣走神了,请陛下恕罪。”

    朱由检摆摆手:“朕知道这些事颇为棘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拿出主意的,你退下吧,想好了再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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