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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世态炎凉叹浮沉 人情冷暖辨假真

    高二,在河县一中陌生的环境,成佳忆的学业稍有起色,一场突出其来的车祸不期而遇。几乎将成佳忆推到了崩溃的边缘。做完手术后不久,父亲成宇阳连夜赶来,抓住肇事的司机咆哮起来,长这么大,成佳忆从没见成宇阳这么冲动过。接下来,成宇阳为成佳忆打点好一切,留下来照料佳忆。让邻床的病人羡慕不已。两个多月后,成佳忆执意回到了学校,但病情恶化,刚回家才几天的成宇阳又赶来,陪着成佳忆,帮他洗好衣服,午饭则送到教室,帮助他度过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那一阵子,成佳忆学得很专心。甚至这场车祸,实际上成了他人生的分水岭。因为在医院,他看见了书卷掩映下人性中最真实而又残酷的一幕。

    人道是伤筋动骨100天,邻床的病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换了一茬又一茬,其中,让他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四位病友。

    张小星,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读二年级的小朋友,河县某镇人。上学时,让村长的儿子把他从乒乓球台上推下来,把腿摔折了。对方有没有赔钱我不知道,至少在医院的一个多月里,对方的人可是一次也没有过来。小星的小腿径骨骨折,为了便于接骨,医院拿了个铁棒从膝盖下方穿过,同时还弄了个铁架子,把腿搁上。每天晚上疼得直哭。小孩喜恶作剧,每当中午全病房人吃饭的时候,他总要大便,弄得大家只能捏着鼻子吃饭。然后,小孩哈哈大笑。

    有一次,成佳忆半睡半醒之间,听见小星妈妈问他,

    “小星,你怎么总在人家吃饭的时间上大号?”

    “哈哈,我故意的,平时病床里的人都不理我,当我是空气,我就是让他们知道我。”

    “小星啊,这病房里都是病人,大家来这住院,都没有好心情,不可能说说笑笑的,以后咱们别再做这讨厌事了,好吗?”

    从那以后,成佳忆终于结束了看着小星便便吃饭的日子。

    吴天,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读初二,河县县城人,一次在某镇骑自行车时,让一辆农用车剐到,右腿大面积软组织挫伤,流了不少血。农用车主是个黑黑瘦瘦的男人,大约二十多岁,皮肤黝黑但却相貌清秀。送孩子入院时,放了2000块钱和一袋水果。后面围绕如何处理这个交通事故,吴天父母起了争执。

    “这家不长眼的,把我们的天天轧伤了,得让他们再赔钱,让他们家赔得精光。哼。”

    “孩子爸,算了,你看这小伙子,态度还是诚恳的,人家把人送来,一直陪着,见了我们也一直赔着笑脸,我们家天天有保险,要不算了。”

    “算了,凭什么便宜他们?”

    “听周围的人说,人家的车是正常行驶,是我们家天天把自行车拐了弯弄到人家的车轮子底下,咱还是有些责任的。”

    “不管怎么说,是他们的车轧了我们的孩子。”吴天爸声音越来越高。

    “哎,听说人家小夫妻俩出了这事,在家里抱头痛哭,你想想,要是我们家老大没丢,估计也长得和这男的这么大了。”女人抽泣起来。

    “好啦好啦,又来了,那算了吧,那再让他们出个两百三百总行吧。”

    “哎,看着给吧,有就给,没有就别要了。”吴天妈抹了抹眼泪。

    李末,男,三十六岁,邻县某镇计生干部,在执行计生政策过程中,被引产对象家属持菜刀砍伤,头上和左脸上分别有一道大大的伤疤,血红的肉外翻,煞是吓人。不过从轮廓上看,李末此前长得挺英俊,媳妇也长得很漂亮,一直坐在床边给他喂吃的。

    “末儿,末儿?”一天中午,一个戴草帽的老年男人探头探脑的挨个病房问,最后确认他口中的末儿(他侄儿)在成佳忆病房。末儿媳妇弄了一碗面,老头呼哧呼哧吃完面。摇着蒲扇说开了。

    “末儿,按说这事全是对方的错,你在执行国家政策负伤,光荣。但是啊,咱们家在村里面是小户,人口少,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是人家拿来的两万块钱,另外,我们老李家几房亲戚也凑了五千,都在这。你好好养伤,这事就算过去了哈。年轻人气性大,你可别再去找后账啊,咱们踏踏实实过日子。”

    “叔,咱们末,就这么让人家白欺负啊。哇哇。”李末媳妇号啕大哭。

    “末儿媳妇,咱们末儿吃了亏,叔心里也难受不是。但这日子,总得要过下去啊。”

    很多年后,成佳忆还记得李末悲愤莫名的冷脸、他媳妇撕心裂肺的哭声和他叔眼窝里的泪水。

    马林,五十多岁的样子,河县县城近郊村里人。和兄弟一起批发江西甘蔗,用了兄弟家的马来拉,结果从坡底逆行上堤坝时,由于马车上的甘蔗放得太多太沉,马拉不动,一下失了蹄,踩在马林的腿骨上,腿骨直接折了。

    老马很健谈,经常在病房里和大家谈论生意经,

    “你看哈,这甘蔗进货,一捆20元,10根。合着两块钱一根,我们往外卖,一般能卖得六块、八块,天热的时候还能卖给到十块钱。一天卖上10捆,就是1000块,除去本,赚800块。”

    “那一个月不是要赚两万多?”病友们问。

    “不能这么算,还要算开支,有时候卖不到10捆,有时候还有损耗。另外,人要吃饭,摆摊有时候要交钱,用马拉车,马得吃料。不过总算下来,旺季一个月一两万是有的,不过我们是两个人分。”

    “也有糟心的时候吧?”

    “有,你看,这人一下伤了,出不了摊,还得倒贴钱不是?哎。”老马一声长叹。

    老马虽然和大家很聊得来,但是这么重的伤,不到一个月就出院了。出院前一天,病友问他,

    “叔,咋这么早就出院呢,这骨头还没长好呢?”

    “是啊,是没长太好,可是弟弟家也不富裕,这么住下去他们家也开支不起啊。还是早点回家养着的好。”

    “老二他们也不厚道,老马这样子强行出院,他们也不拦着。”马嫂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快别说了,都是自家的弟弟,他们也难,别说了。我们快回去吧。”

    出院那天,他弟弟来了,背着马林走了,一脸沉静,看不出悲喜。

    很多年以后,成佳忆依然记得断了腿的马林强忍着疼痛出院的样子,也记得吴天妈望着儿子叹气的情形,底层人民与生活抗争的不屈,在相互理解的人性本色的熠熠生辉。这也让成佳忆形成了一个基本的商业伦理,在利益纠葛面前,不要伤害客户利益。在利益冲突面前,能让一分是一分。和为贵。

    最神奇的是一对男女朋友,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名字成佳忆已经记不清了。两人都各自有家庭,却不知何时对上了眼,于是勾搭在一起,一天两人正在你侬我侬的时候,男方的媳妇带人来捉奸,两人骑上摩托车夺路而逃,结果撞上一辆货车,双双粉碎性骨折。于是住进医院(但是是两家不同的医院)。一个多月后,女人拄着双拐来医院看他(男人和我在一个医院),两人在住院部的走廊上远远望见,女人居然哈哈大笑,“你看我们两个残兵败将。”直接移过去和男人拥在了一起。男人很帅,女人谈不上惊艳,但是长得很有韵味,属于狐儿媚、妖艳风骚的那种。

    “都这样了,还敢出来露面。那女的有点姿色。啧啧。”病房里面的男人们说。

    “臭不要脸,勾引人还敢出来丢人现眼,下次让车撞死了干净。”病房里面的女人们愤愤不平。

    这些事让成佳忆明白,原来人生是这个样子,原来生活是这个样子。

    没有阳春白雪,没有窗明几净、岁月净好。有的只是为人生存的苟且和无力改变命运的不甘。

    弱者是没有尊严的,

    穷人的日子很难捱。

    当然,也从最后那一对野鸳鸯身上看到,原来人生还有这一种活法。那样是对是错成佳忆不知道,但更多的还是听老人们说,自古奸情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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