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阳（16）

    联邦188年7月10日标准时间21:27弗勒西斯星联合作战指挥中心

    赵建辉同其他几个人坐在一间小会议室里，等待军事当局的最后决定。出乎赵建辉意料的是，尽管这次行动必须依托自治联盟的援助才能进行，但拟定参加勘探的科学家人选全部都是人类。

    不过这样也对，赵建辉暗自想道，苏瓦里安人显然不是做科研的好苗子，而自治联盟的科学家也不会跟着宪兵队到处跑。目前能找到的合适人选只有人类了。

    赵建辉扫了一眼房间里正在闲聊的其他几个人，他们的专业领域涵盖了天体物理、材料科学、理论物理、数学，角落里还坐着两个面容憔悴的军情局战略分析员。对于刚刚遭受过全方位打击的弗勒西斯而言，这个阵容已经算是全明星了。

    又过了几分钟，正当已经等候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人们开始不耐烦的时候，房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迪文少将和一名全副武装的苏瓦里安军官一起走进来。少将清了清嗓子，会议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角落里的战略分析员也打起了精神。

    “各位，我首先公布一个好消息，联合国参谋总部联席会议驻弗勒西斯星指挥中心批准了这项勘探行动。”迪文少将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建辉大致能猜到这件事，否则会议室里的这群人也不会聚集起来。

    “鉴于我们对包囊着朱庇特星的气体云戴森球系统一无所知，我们无法预测与它接触之后可能发生的危险，各位必须做好与家人朋友就此永别的心理准备；而且，本次勘探计划属于机密行动，我们会对参与者实施全封闭军事化管理，行动结束后视勘探结果再决定是否取消这种管理措施。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少将一边说，一边扫视会场，阴晴不定的目光从每个参会者脸上划过去，让人有些不舒服。赵建辉突然意识到，迪文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人间蒸发”。他对于能够参与机密科研项目感到兴奋，特别是这项行动是他提出的；但另一方面，他到现在都还是单身，他还不想就这样告别花花世界。

    赵建辉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其他人的反应，发现他们全都是面无表情，似乎对自己可能的遭遇毫不在乎。接着，他想起了他们之前的闲聊，猛然发觉在座的其他几位学者都在帝国突袭中失去了一切。他明白了，这间屋子里只有他自己可能会有所顾虑，但他是这项行动的提出者，他必须参加。

    正当赵建辉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迪文继续说道：“很好，谢谢各位的配合与献身。”少将点了点头，似乎在对参与者的奉献精神表示感谢。

    赵建辉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迪文。他现在没得选了，尽管从一开始他就没什么其它选项。

    “下面，我简要介绍这次勘探行动的行动方案，具体细节请各位详见行动计划书。相关资料已经储存在为本次行动特制的通讯器中，将在会后发放到各位手上。”迪文将一枚记忆晶体插入会议室中央的显像井的插槽，一艘内部经过特别改装的中型货运穿梭机解剖投影浮现在半空中，“我们，也就是在座的各位，加上我和我身边的这位联合国参谋总部联席会议特派观察员——瓦尔森·哈维肯兹中校，将搭乘这艘名为‘珍珠鸟’号的货运飞船前往朱庇特星。目前这艘飞船仍在改造过程中，预计三小时后完工启航，行程时间19小时27分钟。进入作业轨道后……”

    “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供职于军事舰船科学研究院装备材料局的欧乐阳举手说道。

    “请讲。”少将不禁对这位毫无纪律的科研人员皱了皱眉头，但仍然对女士体现出足够的礼貌。

    “如果这位天文研究院的恒星学家说的没错，”欧乐阳向着赵建辉的方向稍稍偏了偏脸，“那么，我们所面临的势态相当很紧急——我们不知道这件可能对整个星系造成严重影响的事件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个人认为，我们在地面上滞留的每一分钟都是浪费，想必军事当局也有这样的想法，才会把我们在深夜聚集起来。”

    少将点了点头，“没错。您想说什么？”

    “既然如此，”欧乐阳挺直上身，严肃地问道，“为什么要让我们在旅途上耽误这么多时间？这艘船在改造之前明显不具备行星间航行能力，自治联盟方面难道只剩下这艘……”

    她顿了顿，搜肠刮肚地寻找一个合适的比喻，“加装了引擎的‘皮划艇’吗？”

    在场的专家学者们纷纷附和。赵建辉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是绝对不会开口问的。首先，如果惹急了苏瓦里安人，他们可能连“皮划艇”都没得用了；其次，他觉得那层气体云在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里也不会发生太大变化，而且在这个月内它都不会对行星造成显著影响。

    不过，在那样一个铁皮闷罐里待这么久，真的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迪文少将盯着欧乐阳看了一会儿，又瞥了一眼身边的特派观察员。

    “无可奉告。”苏瓦里安人低沉地说道。

    赵建辉虽然看不到哈维肯兹中校隐藏在头盔下的脸——就算他没带头盔，赵建辉也很怀疑自己能不能看懂苏瓦里安人的表情——但迪文少将的眼神中似乎传达出了一些信息。

    也许是自治联盟的战舰不够用了？

    赵建辉胡乱猜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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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历85年7月11日标准时间00:13晨曦星“圣西兰”悬浮歌剧院

    任何一个现场聆听过索菲娅歌唱的人都会意识到一个问题，“众星拱月”这个词非常不恰当，因为皓月当空的夜晚，繁星隐没不现——索菲娅是孤独的，唯一的，在她的万丈光辉之下，星际文明没有值得一提的其他歌手。

    一曲终矣，绚烂的灯光随着索菲娅歌声的消散渐渐黯淡，皎洁的月色轻轻照拂着鸦雀无声的剧场。五六秒后，在那天籁之声中迷失自我的观众才如梦初醒般爆发出响彻天穹的掌声与喝彩。灯光亮起，剧场再次活跃起来。

    索菲娅落落大方地微微鞠躬，向观众致意；层层叠叠的看台之上，人群再次沸腾，只有剧院边缘的雕像们无动于衷。

    “圣西兰”歌剧院的贵宾包厢与舞台之间距离恰到好处，当看台上的普通观众只能通过全息投影一睹索菲娅风采的时候，这里距离她本人只有10米远。索菲娅为朗宇预留了一个处在边缘位置上的贵宾包厢，这个地方和瑞枫所说的“视野最好的位置”还有些差距，但他当然明白，其他包厢里都是帝国重臣，他能坐在这里只是因为索菲娅希望他在这里——尽管他不明白索菲娅为何会如此希望。

    作为庆典开幕式的演唱结束，剧院看台与舞台都开始下降，迅速恢复成广场状态；浮游聚光灯升入夜空，仍处于晶体态悬浮在“圣西兰”周围的穹顶物质映射着灯光，众人如同置身于银河中央。

    构成广场地面的柔性材料亮起提示线，而后隆起若干大约半人高的圆柱体作为餐桌，从广场中心区域向边缘离散，侍者们鱼贯而来，为这场欢宴奉上美酒珍馐。乐队指挥优雅地扬起指挥棒，提示乐手们注意；舒缓的暖场乐曲响起，上流社会的社交游戏正式开始。

    朗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拽回来。虽然无论他走到哪里，身后都会跟着三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但晨曦星方面并没有对他的其他自由作出限制。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待在监管之内，他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而且萘尔特迪斯家族为他买单——所以他就来了，用他那三个扎眼的“尾巴”来为这场罪恶的庆典添上些格格不入的颜色。

    帝国方面把消息封锁地很好，附近的帝国权臣们好奇地看了他几眼，便各自寻来女伴，不再做过多理会。斯巴达大帝显然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还有个胞弟，而在基因编辑技术如此发达的现代，只要他自己不承认，没人会相信一个路边疯子的胡言乱语。

    帝国方面的宾客很好辨认，他们无论男女，身上的显眼位置都带有“血染蔷薇”的标识——有些人将它作为节日盛装的主要纹饰，也有些穿着清凉的女士直接将它纹在身上。晨曦星的权贵家族笑脸相迎，一边争相为自己正值芳龄的宗族后辈们寻觅“蔷薇”舞伴，另一边则与对跳舞不太感兴趣的那部分帝国贵客搭讪攀谈。

    朗宇看着眼前歌舞升平的场景，不禁有些恍惚，仿佛他穿越时空，回到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前的地球——战争的阴云，连同外星种族一起，消失不见。

    经过这段时间与瑞枫的交谈，朗宇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帝国方面虽然通过跃迁信标绕行装置发动了突袭，但没有部署绕行装置的信标对于帝国而言仍处于禁航状态，或许以后也不会再开启航道，而晨曦星正是其中之一。

    帝国方面早有布局，远在战争仲裁委员会禁航制裁开始之前，帝国就已经把自己的代言人安插在晨曦星，为今天的一切做好铺垫；也正因如此，帝国无法直接接管晨曦星系，只能继续扶持当地政府，并给予了高度自治权。

    尽管帝国还远在天边，但联邦和自治联盟的战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而在这之后，帝国的阴霾就将笼罩到晨曦星头上。那个时候再行动起来不但分不到一杯羹，甚至还可能被清算。

    萘尔特迪斯家族当然不介意用外星种族的性命给自己当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