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恶龙劝善，彩凤梳翎（下）

    慕容轩直掠出十余里，直到郊外山岗上，看见原上巨大的龙卷风直达天际，云上电闪雷鸣，同时伴随形成巨大的浓云旋涡翻转不息，如同神魔降世，让人惊恐莫名。偶尔可以看见龙尾划过，每过一次龙卷就加强一次。龙卷越来越大，很多百姓跪在地上乞求，但是直接被卷入其中，不知所踪，房舍不断卷入其中，越飞越高、继而四散开去。这些人或许发出惊呼哀嚎，但是声浪巨大，根本听不到任何惊呼，但是云中翻卷的巨大漩涡中，逐渐出现血红色，仿佛熊熊烈火烧灼天际。慕容轩知道这是百姓的鲜血，恶龙即将在鲜血中蜕变。

    远远可以看见青年道士端坐龙卷旁边，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道袍在风中急剧翻飞，接着，上衣甚至被卷飞，头发散乱飞舞，如仙如魔，让人怜悯，又觉得可笑。龙卷逐渐侵近道士，道士上身如遭鞭打，一条条血痕遍及全身，道士仍然不为所动，姿势不变，菩萨怒目，已然下定决心赴死。

    慕容轩长叹一声，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小剑匣。这剑匣正是“杀神殿”中某兵器库找到的，叫作“枢机”，第一层就藏有数柄名剑。轻扣匣面，匣面自然伸展，慕容轩两指拈出一柄几寸长的小剑，让它悬停在面前。合上剑匣，两指一抚，小剑骤然变成四尺长的大剑。流光闪动、光彩夺目。剑名就叫“流光”，乃是四百年前西辽托钵氏采陨铁精英，借天火铸就。慕容轩双手握剑，蓄势前冲。却意外发现秦潇肃就在身边，右手背后，倒持魔舞，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长叹一声：“叔叔，你真好看！”

    大步向前，几步就到了龙卷之旁，看见道士闭着眼睛，满身鲜血，却愈发庄严宁静，口中念念有词：“恶龙，我劝你善良，劝你善良……”慕容轩摇摇头，露出极其鄙视的眼神，我他娘还以为你在念什么屠龙法决。

    流光横掠，满蕴“缈如海”神意，长剑如虹，流光溢彩，气机汹涌澎湃如同长江大海，狠狠斩在龙卷之上，如中金铁，发出极其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慕容轩被震退三步，嘴角泌出鲜血。秦潇肃也狠狠一剑斩在龙卷上，气势完全不输慕容轩，同样被震退三步，嘴角泌出鲜血。慕容轩骂道：“傻婆娘儿，你没看见我吃亏吗，吃亏也学！”

    纵身而起，沿着龙卷逆流而上，长剑向上，直刺云空。将要触及云上漩涡，便受剧震，直向下落，奋力一剑扎在龙卷上，止住下坠之势，正待返身而上，秦潇肃也被震落下来，倏忽身体倒立，狠狠一脚踢向秦潇肃脚底，秦潇肃借着这股大力，急忙换口气，气机攀至巅峰，飞身而上，竟然穿透漩涡。立于漩涡之上，不及思考，纵身持剑，斩向巨龙头颅。巨龙稍一分神，慕容轩借助气旋未曾完全封闭之机，也飞身穿透漩涡，正好看见秦潇肃斩向巨龙头颅，立时飞身斩向龙尾。巨龙双眼瞪着秦潇肃，龙须弹出，如同两条巨鞭，迎上魔舞剑。秦潇肃魔舞险些脱手，急忙后跃闪避。慕容轩流光却实实在在斩在龙尾上，只斩下数片龙鳞，可以说毫无损伤。

    巨龙展开龙尾扫向慕容轩，慕容轩飞身而起，避开龙尾，双手持剑，刺向龙腹，秦潇肃也几乎同时刺向巨龙眼睛。二人在毫厘之间几乎出自本能，每一次配合都妙到毫巅。巨龙伸出一爪挡下慕容轩长剑，却张开巨口，朝秦潇肃喷出火团。慕容轩瞬时沿龙腹滑行，直至龙口，狠狠一剑刺在巨龙嘴里。巨龙口中再次喷出的火团也烧光了慕容轩上衣，头发急剧燃烧。

    巨龙口中流出金黄色血液，吃痛大叫，一时慌乱不堪。毕竟是条幼龙，并未真正成熟。慕容轩毫不在意身上着火，附身而上，双手持剑刺向巨龙左眼。秦潇肃毫不迟延，一剑刺向巨龙右眼。巨龙龙须弹出，分别击在二人胸腹。两人如遭重锤，身躯被重重弹开，分别吐出一口污血。两柄长剑刺穿了巨龙两眼，留在巨龙头颅之上。这家伙毕竟是有缺点的。巨龙痛不可当，涌身翻滚。于是气旋如雷，天地云动。慕容轩毫不迟疑，飞身而上龙腹，藏身于龙爪之下，运起所学未精的“撷云霞”神意，朝着巨龙胸腹间柔软处，疾风骤雨一顿锤，恨不能把自己熔成一把刀剑，每一击都恨不能击穿龙腹，挖出他的心来。秦潇肃飞身而上龙头，一时意与神会，霸道真气融入赤霞上阳决中，被海天龙女玄妙气机运转方式一加梳理，骤然井井有条，境界短暂攀升直至指玄巅峰，气机瞬间运转六百里。双拳竟有光华，狠狠擂在龙头，竟然击破龙头，虽未造成致命伤，也使巨龙大惊，气势降低。慕容轩亦将龙腹打烂，金黄色的龙血润濡全身。

    巨龙全身翻滚，将慕容轩和秦潇肃远远甩开。巨大的洪荒之力竟然直接折断扎在双眼中的两柄宝剑。就连慕容轩也陡然心惊，倍感无助。巨龙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巨大的吸力猛然把秦潇肃吸向口中，眼看就要葬身龙腹。慕容轩飞身而上，抓住秦潇肃双腿，用尽全力将秦潇肃扔开，自己被吸到巨龙口边，双手吊住龙牙，巨龙闭口一咬，四颗巨齿毫不迟疑地洞穿了慕容轩身体，慕容轩神采涣散，全身气机流逝殆尽，知道自己死定了，伸手攀住龙须，奄奄一息再难动弹。知道自己将为巨龙腹中餐，挺窝囊这种死法。

    秦潇肃满身血污，眼中流出血泪。涌身欲上。

    正当秦潇肃准备赴死，头顶忽然传来念佛之声。抬头一看，金光闪耀，头顶端坐一白衣僧人，双手合十，口吐莲花。念的是佛门《金刚萨埵心咒》，总算碰到个会念咒语的和尚了，一时巨龙被禁锢身形，如同雕塑，难以行动。这时道士王茱萸竟然也飞身而上，坐于莲台上，丹田结印，法身庄肃，口念《太乙真人法咒》。原来这道士果然也会念咒。一僧一道不停念咒，巨龙完全失去了动弹能力。

    秦潇肃掠至龙口，小心翼翼地把慕容轩从龙牙上抠下来，这家伙已经就像是一具破烂不堪的尸体了，好在所有的物件都在。双手双脚，眼睛鼻子耳朵一个不缺，真是幸运啊，这家伙。虽然头发烧尽、头皮都烧烂，上衣完全没有，全身血肉模糊。偏偏裤子还在，一双鞋也不见踪影，还算是完整的一具尸体。见他右手紧紧抓住一根龙须，这家伙到死都不吃亏，硬生生被他薅下一根龙须来。

    秦潇肃流了很少的几滴泪，心想，我要为他而死吗？或者说要随他而死吗？不行，怎么看怎么像是殉情，丢不起那人。这家伙虽然讨厌至极，也算是出道即巅峰，也算人间豪杰，若不死，定然成就一番事业。秦潇肃喟然长叹，如同经历了茫茫人生，人间真不值得！好吧，侄子，让叔叔替你活着，完成未竟人生。

    这时候从天边飞来一只彩凤，翩翩飞到巨龙头顶，展翅舒翎，气象万千、风华绝代无以伦比，难怪世人得见凤凰，虽死也无憾。凤凰顾盼自雄，发出穿云裂石的鸣叫，轻轻抖动翅膀，抖落十余根羽毛，羽毛轻轻落在龙头，如有灵性，迅速渗入龙头，促使巨龙分裂出龙珠。转瞬功夫，巨龙头颅四散而开，一颗巨大龙珠五彩缤纷、炫彩琉璃，浮在凤凰面前。凤凰张口吞下，再次张口喷出烈火，将巨龙身躯焚烧殆尽。继而引吭长鸣，振翅飞向云间，转瞬没入天际。这一切看呆了所有人。

    突然云间一人厉声喝道：“王茱萸、白衣僧，你们毁我巨龙，我要你们灰飞烟灭。”

    却听到邋遢老头上官岳骂道：“当老子不存在吗，留下来。”接着剑光一闪，划破云霄。一时间天地皆沉寂。

    秦潇肃托住慕容轩尸体，缓缓下到地面。邋遢老头看着他摇摇头，将他平放膝前，盘膝坐倒，将气机缓缓灌入慕容轩周身血脉。白衣僧人和王茱萸也盘坐身边，诵经祈福，声音如同纶音，祈福可达天地。一层层的百姓数以千计，延伸到远方，尽皆祈福招魂，宏念延展，铺天盖地。

    慕容轩睁开眼，说道：“都停下，别吵我，我要睡觉。”

    秦潇肃笑道：“贤侄，你现在真像个濒死的丑和尚。”

    慕容轩翻个白眼就昏死过去了。

    秦潇肃也受了很重的伤，老头帮忙处理一下，她就自行养伤去了。

    这一觉直睡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虽在在他昏死的时候，老头给他身上大小伤口抹了很多药，看见身上龙牙咬出的的贯通伤还是触目惊心，觉得这小子没理由能活下去，于是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整整守了他两天两夜，害怕他突然就死掉。看见这小子在睡梦中伤势逐渐痊愈，甚至肉眼可见地看见他伤口上长出新肉，全身被烧伤的皮肤也逐渐愈合，甚至烧伤的头皮愈合后，竟然长出短发。老头子一边灌酒，一边叹道：“活这把年纪，今天真他娘见了鬼！”老头内心纠结，继而看开了，他这一生见过的离奇还少吗？就在两天前，还有一条巨龙化形、蟠龙生角，还有凤凰临世，这小子和个初出茅庐的姑娘联手斩杀巨龙，后生可畏嘛。自己当时是真不能还是害怕呢？老头相信自己是真不能，如果自己依然年少，与这小子相同的年龄，自己可敢为了正义、苍生，或者说仅仅一时气冲头顶、意气用事。少年意气并不见得就是贬义。所以，这小子若不死或许会是传奇，至于是福是祸，只有看天意。在这世上不管你多强，都是命运的棋子。

    所以即使这小子真的起死回生，肉白骨活死人都不值得太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