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枪落霜雪降 泪语话苍天
夜深人静，城郊的墓林。阴森得像虚无的咆哮，警示着生人勿近。
点点星光映照下的墓林，狂风呼啸，像是群魔乱舞，纷至入魔。
而这一切，随着一个身影的接近，瞬间静止，变成一只温顺的宠物，等待主人的抚摸。
而这个身影，正是匆匆而来的莫殇。
看着成片的墓林，莫殇泪水自落，滑过脸颊，落入地下的土。
一刹那，风声呜呜的吹起，像是感同身受般融入到莫殇的忧伤中，似千年万年怨气，欲撕苍穹，葬天下。
流着泪，双眼望着墓林的一个方向，莫殇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地方，似咫尺天涯，只能相望而不能相拥。
来到一座坟前，看都没看一眼，莫殇跪了下去，双眼泪水无声滴落，沉默着低下头任泪水滑落。
也是在他跪下的一刹那，在他跪的前方，所有的墓碑无声无息，自动成扇形移开，只有正前方，在那山顶上似有一座墓孤独矗立。
而这一切，莫殇根本没有发现，只处在痛苦的回忆中，轻声呢喃，墓林中阴风轻轻回应着，似叹气，似压抑的愤怒。
好一会，莫殇抬起双眼，擦干朦胧的双眼，却突然发现眼前空空荡荡。
莫殇心中如刀绞，她的墓地为什么不见了?
左右看了一眼，一个个的看过一座座墓碑，都不是她。莫殇没有因为眼前的变化而惊讶，他只想找到那座坟，那块碑。
越找越失望，深深的痛戳进自己的心脏，一口黑血从嘴中吐出。
这一刻，墓地呜呜声更响了，而莫殇却根本不在意。失落、焦虑、心痛充斥着整个心间，怎么回事？为什么？凝香的坟不是在这里么？怎么不见了？
莫殇怒吼：“贼老天，你把我的凝香弄哪去了？你已经让她离开这个世间了，为什么现在连她的坟都弄走了？为什么连最后的一点念想都不给我？为什么？你还我的凝香啊！还给我啊！还来啊！呜呜”这一刻，哭声夹杂着阴风声一起在墓林回荡。
“我立誓，如若你不将她的坟冢还回来，若有来生，我必定碧落黄泉血葬天，九重天崩再无天，啊！”莫殇发丝飞舞，怒到极点。
与此同时，天空电闪雷鸣，像世界末日一般，似是在回应着莫殇的话。而莫殇不闻不顾，双眼泪流，抬头望天，只欲问天，何故？
在电闪雷鸣的墓林中，莫殇眼前一片空旷。而恰是在光的映照下，莫殇看到前方山顶上那一座孤坟矗立。莫殇没有多想，这山上就剩下那一座坟墓没看了，莫殇流着泪，带着彷徨，带着害怕，莫殇抱着最后的期待，慢慢向着那孤坟走去，他想看看那是谁的墓，会不会是凝香的墓？
而周围一切反常的现象，他根本没有在意，他只想找到凝香的坟，只想知道他的凝香去了哪。
他，只想找到她。
来到坟前，坟的旁边有一个坑，而莫殇没有在意。他双眼死死盯着墓碑上的遗像，这一刻，他笑了，边哭边笑，因为他找到了。
看着遗像上那精致的脸颊，那似是而非的笑容，就那样看着，任泪水滑落，任双目空洞，嘴角微翘。
突然一声炸雷打断了莫殇的思绪，莫殇抬头望天，一声大吼：“滚！”
顷刻间，电闪雷鸣瞬间消失，恢复以前的平静，墓林中一点声音也没有。
莫殇慢慢蹲下，抱着墓碑哽咽的忧伤，脸颊厮磨着墓碑上的遗像。
似轻声呢喃那万古的箜篌，诉说自己的自责与痛惜，让世人聆听这寂寞的哀思。
莫殇一会哭一会笑，就这么静静的望着那遗像，想凝望她千年不转。
“凝香，真的有来生么？如果有来生，那是不是有所谓的阴曹地府；你一个人在那边孤不孤独；有没有被欺负？如果真有，那我们应该很快就会再见，你还在等我么？你恨我么？”莫殇看着她的遗像缓缓的说道。
“我觉悟的晚了，我知道的迟了，你知道么？在你走了之后，我都快麻木了，我想过跟随你脚步而走。但是还有爸妈要养，还有伯父伯母要照顾。”
“在我事业有成之后，说服了你爸妈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就住对面，房子是我买的。你放心，他们都过得很好，和我爸妈相处都很愉快，从没红过脸。原谅我，你走之后，我都不敢来看你，对不起，我怕我来了就舍不得走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知道吗？”
“每个晚上我都要用安眠药才能入睡，因为我一闲下来，我想的就是你，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我爱你，你知道吗？你听见了么？”莫殇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止，说到最后吼了出来。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莫殇就这么坐着，望着眼前的墓碑，望着墓碑上的遗像。似乎他的凝香就在他的身边，又似乎不在，若有若无，患得患失。
他没注意到的是，那之前移开的坟墓，在天要亮的时候，竟不知不觉的移回了原位，以一种百鸟朝凤的形态出现在山的四周。
这时，忧伤的电话铃声响起。
自从凝香走了以后，莫殇一直用着“卡农”这首轻音乐铃声，因为这首歌的故事和他们的故事好像。
莫殇看了眼电话，是自己父亲打来的。
莫殇心想，估计他们都知道了发生的事情，警察应该已经找上门了吧。伯父伯母应该就在旁边。
莫殇接了电话。
“喂，爸爸，你们先别激动，把电话打开免提，我把事情原委和你们说下。”莫殇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们，而电话那边一直有两个哭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是逃还是自首？刚才警察来到咱们家来抓你，说你杀了人，你妈和你伯母一直哭个不停。”那是莫爸的声音，显得沧桑而无力。
“殇儿啊！妈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呜呜，妈有错，妈就不该让你去相亲，你和凝香才是一对，可这孩子命苦，走得早，没成咱们家的儿媳妇，而现在你也遇到这样的事，妈都不想活了。”电话那边，莫殇的妈妈声音夹杂着哭声，从电话中传来。
“小殇啊，你现在在哪？安全么？伯母想再看看你，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是凝香没那个命，你这几年对我们的好，其实在我们心里，早把你当作自己的儿子了。”那是凝香母亲的声音。
“小殇啊，你现在也大了，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吧。”伯父的声音显得很沉重。
“爸、妈、伯父、伯母，这一次怕是真的无力回天了，一方面我也想去看看凝香在那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走丢了？另一方面这次的事件判断成误杀的可能基本为零，一般都是断为情杀，请律师也无济于事。”
“至于逃，能逃到哪去？没有你们，没有凝香在的城市，我想自己活不下去吧！所以我打算去自首。现在你们听我安排，我下面说的话你们一定要记住。保险柜的密码是凝香的生日，里面是我给你们买的保险，银行卡也在里面，密码也是凝香生日后六位，里面有五千万，应该够你们养老了，原谅我的不孝。”
“至于公司的事，把它交给小妹打理，她能打理好一切，我会和她说的。在我死后，把我和凝香葬在一起，葬在山顶，就葬在她旁边，我想好好陪着她，看日出日落，沧海桑田，携手而眠。”
电话那边都沉默了，妈和伯母微弱的哭声传了过来，面对这一切，莫殇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闭上双眼，任泪水悄然落下，自己真的不孝。
调整了一下心情，莫殇拨通了小妹的电话，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她，小妹边听边哭。
将所有的事情交代完后，就只剩下了沉默和哭声。
想到小妹，自己这半生对小妹有太多的亏欠，本打算以后慢慢补偿的，奈何现在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了。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对感情你为什么就不能看清楚点;就为了个董青蝶你痛不欲生，半死不活，结果丢了凝香；而现在又这样被别人预谋的陷害，你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狠一点，对别人也狠一点？”
“你现在这种情况，爸妈得有多难受。咱们家也没什么关系，这次真是在劫难逃了。爸妈我会好好照顾的，叔叔阿姨，公司的事我都会打理好，这些你放心，我们只想再看看你，你知道吗？我们舍不得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妹妹是一直带着哭声的，自己就这么一个哥哥，而现在就这么走了，亲人永远是亲人。
“在判死刑前，应该能再见一面吧，到时候再说吧。”说完，挂了电话，也将电话关机，不然待会应该还有很多电话打来。莫殇已无言，苍天已无泪。
“凝香，等我，我马上就来陪你了。”说完转身朝墓林外走去，踏上一条不归路，踏上一条追寻路。
到了警局，一切都那么简洁，莫殇也不想辩解什么，因为他没有活下去的念想，再说辩解有用么？
这一次，莫殇做了一次小名人。电视、网络、报纸等各大媒介，都是头条新闻，放在最显目的地方，名称是千万富翁杀死情侣。
一时间漫天飞语，谩骂的，嘲笑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总之各种各样的评论都有。
当莫殇的同学和朋友看到这些内容时，都觉得不可思议。当看到判死刑的时候，他们都蒙了，心情沉重、压抑交织在一起。他们都迅速停止了后面的所有工作，赶往莫殇所在的城市，想看他最后一面。
而董青蝶，看到这些的时候，大吼着：“不可能，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了，我要去看他，可是他在哪啊？呜呜。”
莫殇双目无神的坐在监狱里，脑中全是凝香的面容，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上面速度很快，决定三天后执行死刑，这次事件影响真的很大。但由于他的合作，明天可以让他接受探访。再加上家里人在外面的运作，所以明天是他在这世界最后一天的自由。
这一生，太多的遗憾，太多的失去，特别是凝香的离去，让他浑浑噩噩了将近十年，到三十岁，还不知女人是什么滋味，确实够悲哀的了。
莫殇自嘲了一下，但现在莫殇根本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有的是一种解脱，也有一丝丝期盼。想着凝香的点点滴滴，就这么在牢房里呆坐了一天。
第二天，这次是在广场探访，而不是像电视里那样，这一切只因为莫殇的合作。
莫殇的家人来了，他的朋友兄弟都来了。
看着眼前的家人，那红红的双眼，让莫殇心如刀绞，不自主的跪了下去。
“爸、妈，孩儿不孝，不能侍奉你们终老，希望下辈子还能做你们的儿子，这一生谢谢你们把我养大成人，教会孩儿做人的道理，原谅孩儿的不孝，孩儿在这给你们磕头了。爸妈，对不起。”莫殇在地上砰砰砰的磕着响头。
莫爸莫妈和小妹，还有伯父伯母都跑过来抱在一起，眼泪无声流着，大家都沉默着，就这么抱着。
好久之后，莫妈的声音传来。
“好了，孩子，妈不怪你，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我的骄傲，你一直都是那么听话，那么孝顺，那么懂事，从不给爸妈惹事，我真的舍不得你啊！我好想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起来吧，别跪着了，我带来你最爱吃的酸菜红豆萝卜，是我们一起做的。只能最后吃一次了。以后妈妈每天给你做，都放桌上，你去了那边，别忘了回家的路，记得回来吃啊，啊？一定别忘记了。”说着说着又哭了，因为她知道，救不了儿子了，该做的什么都做了，结果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这一刻，她仿佛又老了好几岁。
“听你妈话，把那东西吃了，然后记得回家，我们会在家里等你，在那边有什么事，记得给我们托个梦，缺什么，你在梦里和我们说，一定不要忘了，一定要记得回家，一定..........”父亲哽咽的声音慢慢发出来，莫殇看到从没流泪的父亲这一刻泪水如决堤般滑落。
“小殇。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为什么啊？我们已经失去了凝香，现在又要失去你，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去了那边，看到凝香，你和她好好的，帮我带个话，说我们很想她，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有时间回家看看我们，回来看看我们就好，回来看看就好。”伯母的声音发出来，到最后已经只能哭了。
伯父就这么看着莫殇，双眼血丝布满，就这么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哥哥，到了那边，对嫂子好点，就说我们很想她，别再和以前一样。你也要记得回家，别忘了回家的路，一定不要忘记了。”
“这边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做好的，你别有什么牵挂。好了，我们大家都别太伤心了，让哥哥走得心安点，让他无牵无挂的走，好么？”
“这些年他也很累，哥哥受了太多的折磨，那种生不如死的活着。他真的很累，要不是我们，哥哥早就去找嫂子了。哥哥，你永远是我的哥哥，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要一直做我的哥哥。我们等着你回家。”妹妹莫熙在旁边说着，几次都哽咽了，眼泪滑落，却还要一直笑着。
这种痛苦，莫殇好难受。
高中、大学的同学基本都来了，还有他的死党，他的朋友，在旁边站着，看着他和家人独处，都流下了眼泪。
大家都了解莫殇的为人，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情杀之类的谣言。凭他的条件，多少女人愿意倒贴都不知道，杀一个女人对她有什么好处，都觉得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莫殇慢慢咀嚼这爸妈带来的饭菜，越吃越苦，那饭里面好咸，汤好苦，不知道里面放了多少泪盐。吃着吃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他能想象他们在做这些的时候掉了多少泪在里面。吃一口莫殇就在心里面说句对不起，就这么一直慢慢吃，慢慢嚼，低着头默默流泪。
等莫殇和家人道别完，许多朋友都上来和莫殇拥抱，多余的话什么都说不出来。流着泪说一声走好。然后就退回去。
四周都是轻轻的哭声。周围的警察眼睛都红了。
“好了，走吧，天已经黑了。”警察说道。
这时，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几个死党同时叫到“好哥们，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一定别忘了我们，一定要记得，记得啊！”
一些同学叫到“下辈子我们还做同学，一定啊！”
“我还欠你一顿饭，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说好今年过年回家一起爬山的，说好的呢？”
“你说过做我儿子的干爹的，你还没看到他出生呢？为什么？为什么？”
“我爸妈还说今年让你去我家坐坐呢，他们想看看你。”
一些女同学也说道：“你知道么？我们都喜欢你，都喜欢你，可你从来不知道吧！今天我们都告诉你。我们都把你当哥哥。下辈子，我们一定变得更完美，争取配得上你。呜呜。”说完，有的蹲下去哭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广场上发出。莫殇背对着他们，心里发堵，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响，让泪水慢慢流淌。
“等等，等一下就好，等等。”就在莫殇抬脚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带着厚重的喘息声。
她怎么来了？不是，是谁告诉她的？该死。许多人都愤怒了。
他们都吃惊，因为他们从来没告诉她莫殇在什么地方，在哪个监狱，就算他来到这个城市，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来。
他们都为莫殇觉得不值，都不喜欢这个女人，虽然她很漂亮，但是她对莫殇做的那些，他们都受不了。特别是一些认识她女同学，更是憎恨的望着她。
她——是董青蝶！
“你来做什么？你能让他走得好一点么？他都这样了，你还想要他怎么样啊？你走，他不想见到你，我们也不想见到你。”高中死党李凡大叫道，他眼泪一直没停过。
“对不起，我就想和他再说几句话，就几句话，你们让我过去好吗？”董青蝶弱弱的说道，她显得那么的楚楚可怜，孤独无助。
看到她这个样子大家都于心不忍，于是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你转过身让我看一眼好么？我就想再看你一眼，就一眼。你的样子我有点模糊了，我怕我哪天再把你弄丢了，我已经丢了你一次了，我不想再后悔，再有遗憾。”董青蝶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你亲手织的青色蝴蝶，我一直留着，明天你就要走了，走的时候，想一下我，就一下，一下就好。”说到最后蹲下去哭了。
“你走吧，曾经的曾经也只是曾经了。‘流年已是殇，何须忆流年；流年既别离，莫轻忆流年。’你也不必记住我，我不配。以前你认识的莫殇已经死了，从你选择离开的那天他就死了。”莫殇流着泪说道，依然没转过身。
“走吧，警察同志。”
“一路走好，莫殇，记得我们，也记得回家。”同学、死党、朋友一起哭着喊道。
莫殇家人只能流泪，看着莫殇的背影。
青蝶也蹲在地上捧着手里的青色蝴蝶，撕心裂肺的哭着，这一刻，连她自己都那么的恨自己。
身后传来的声音，夹杂着家人的哭声。听得让人心纠结，莫殇身体颤抖，眼泪一直流，他想转身，潇洒的笑一下。但这一刻，他害怕了，他沉默了，只能紧咬自己的双唇。
慢慢走回监狱。
这一夜，来看莫殇的人就在外面坐着，谁都没有走，都希望明天能来晚点，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董青蝶一个人坐在角落默默流泪，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更加落寞与孤独。
谁的眼睛里都是泪水，他们在想着和莫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越想越难受，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路过他们旁边的人都默默无言，不知道大晚上的是闹个什么？
奈何再怎么期盼，天终究还是亮了。
枪声响起的刹那，所有人都闭上眼睛，任眼泪滑落。莫殇的家人直接晕过去了。
而董青蝶大喊了一声“不”直接倒了下去，双眼空洞，最后看到的是漫天落下的雪花，雪花中那熟悉的脸庞带着笑。
这是看到他的最后一眼。
而整个城市夏日飞雪，慢慢的传到各个城市，是曰天葬，天丧。但这一切莫殇看不到了。
这一生，显得那么的斑驳。这斑驳的一生就如此凋零了。会有来生么？会遇见她么？斑驳的花会盛开么？这是莫殇最后一刻的想法。
泪语话苍天，地上霜雪化为丧。
流年化成霜，几人亦知年轻狂。
点点星光映照下的墓林，狂风呼啸，像是群魔乱舞，纷至入魔。
而这一切，随着一个身影的接近，瞬间静止，变成一只温顺的宠物，等待主人的抚摸。
而这个身影，正是匆匆而来的莫殇。
看着成片的墓林，莫殇泪水自落，滑过脸颊，落入地下的土。
一刹那，风声呜呜的吹起，像是感同身受般融入到莫殇的忧伤中，似千年万年怨气，欲撕苍穹，葬天下。
流着泪，双眼望着墓林的一个方向，莫殇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地方，似咫尺天涯，只能相望而不能相拥。
来到一座坟前，看都没看一眼，莫殇跪了下去，双眼泪水无声滴落，沉默着低下头任泪水滑落。
也是在他跪下的一刹那，在他跪的前方，所有的墓碑无声无息，自动成扇形移开，只有正前方，在那山顶上似有一座墓孤独矗立。
而这一切，莫殇根本没有发现，只处在痛苦的回忆中，轻声呢喃，墓林中阴风轻轻回应着，似叹气，似压抑的愤怒。
好一会，莫殇抬起双眼，擦干朦胧的双眼，却突然发现眼前空空荡荡。
莫殇心中如刀绞，她的墓地为什么不见了?
左右看了一眼，一个个的看过一座座墓碑，都不是她。莫殇没有因为眼前的变化而惊讶，他只想找到那座坟，那块碑。
越找越失望，深深的痛戳进自己的心脏，一口黑血从嘴中吐出。
这一刻，墓地呜呜声更响了，而莫殇却根本不在意。失落、焦虑、心痛充斥着整个心间，怎么回事？为什么？凝香的坟不是在这里么？怎么不见了？
莫殇怒吼：“贼老天，你把我的凝香弄哪去了？你已经让她离开这个世间了，为什么现在连她的坟都弄走了？为什么连最后的一点念想都不给我？为什么？你还我的凝香啊！还给我啊！还来啊！呜呜”这一刻，哭声夹杂着阴风声一起在墓林回荡。
“我立誓，如若你不将她的坟冢还回来，若有来生，我必定碧落黄泉血葬天，九重天崩再无天，啊！”莫殇发丝飞舞，怒到极点。
与此同时，天空电闪雷鸣，像世界末日一般，似是在回应着莫殇的话。而莫殇不闻不顾，双眼泪流，抬头望天，只欲问天，何故？
在电闪雷鸣的墓林中，莫殇眼前一片空旷。而恰是在光的映照下，莫殇看到前方山顶上那一座孤坟矗立。莫殇没有多想，这山上就剩下那一座坟墓没看了，莫殇流着泪，带着彷徨，带着害怕，莫殇抱着最后的期待，慢慢向着那孤坟走去，他想看看那是谁的墓，会不会是凝香的墓？
而周围一切反常的现象，他根本没有在意，他只想找到凝香的坟，只想知道他的凝香去了哪。
他，只想找到她。
来到坟前，坟的旁边有一个坑，而莫殇没有在意。他双眼死死盯着墓碑上的遗像，这一刻，他笑了，边哭边笑，因为他找到了。
看着遗像上那精致的脸颊，那似是而非的笑容，就那样看着，任泪水滑落，任双目空洞，嘴角微翘。
突然一声炸雷打断了莫殇的思绪，莫殇抬头望天，一声大吼：“滚！”
顷刻间，电闪雷鸣瞬间消失，恢复以前的平静，墓林中一点声音也没有。
莫殇慢慢蹲下，抱着墓碑哽咽的忧伤，脸颊厮磨着墓碑上的遗像。
似轻声呢喃那万古的箜篌，诉说自己的自责与痛惜，让世人聆听这寂寞的哀思。
莫殇一会哭一会笑，就这么静静的望着那遗像，想凝望她千年不转。
“凝香，真的有来生么？如果有来生，那是不是有所谓的阴曹地府；你一个人在那边孤不孤独；有没有被欺负？如果真有，那我们应该很快就会再见，你还在等我么？你恨我么？”莫殇看着她的遗像缓缓的说道。
“我觉悟的晚了，我知道的迟了，你知道么？在你走了之后，我都快麻木了，我想过跟随你脚步而走。但是还有爸妈要养，还有伯父伯母要照顾。”
“在我事业有成之后，说服了你爸妈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就住对面，房子是我买的。你放心，他们都过得很好，和我爸妈相处都很愉快，从没红过脸。原谅我，你走之后，我都不敢来看你，对不起，我怕我来了就舍不得走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知道吗？”
“每个晚上我都要用安眠药才能入睡，因为我一闲下来，我想的就是你，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我爱你，你知道吗？你听见了么？”莫殇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止，说到最后吼了出来。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莫殇就这么坐着，望着眼前的墓碑，望着墓碑上的遗像。似乎他的凝香就在他的身边，又似乎不在，若有若无，患得患失。
他没注意到的是，那之前移开的坟墓，在天要亮的时候，竟不知不觉的移回了原位，以一种百鸟朝凤的形态出现在山的四周。
这时，忧伤的电话铃声响起。
自从凝香走了以后，莫殇一直用着“卡农”这首轻音乐铃声，因为这首歌的故事和他们的故事好像。
莫殇看了眼电话，是自己父亲打来的。
莫殇心想，估计他们都知道了发生的事情，警察应该已经找上门了吧。伯父伯母应该就在旁边。
莫殇接了电话。
“喂，爸爸，你们先别激动，把电话打开免提，我把事情原委和你们说下。”莫殇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们，而电话那边一直有两个哭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是逃还是自首？刚才警察来到咱们家来抓你，说你杀了人，你妈和你伯母一直哭个不停。”那是莫爸的声音，显得沧桑而无力。
“殇儿啊！妈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呜呜，妈有错，妈就不该让你去相亲，你和凝香才是一对，可这孩子命苦，走得早，没成咱们家的儿媳妇，而现在你也遇到这样的事，妈都不想活了。”电话那边，莫殇的妈妈声音夹杂着哭声，从电话中传来。
“小殇啊，你现在在哪？安全么？伯母想再看看你，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是凝香没那个命，你这几年对我们的好，其实在我们心里，早把你当作自己的儿子了。”那是凝香母亲的声音。
“小殇啊，你现在也大了，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吧。”伯父的声音显得很沉重。
“爸、妈、伯父、伯母，这一次怕是真的无力回天了，一方面我也想去看看凝香在那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走丢了？另一方面这次的事件判断成误杀的可能基本为零，一般都是断为情杀，请律师也无济于事。”
“至于逃，能逃到哪去？没有你们，没有凝香在的城市，我想自己活不下去吧！所以我打算去自首。现在你们听我安排，我下面说的话你们一定要记住。保险柜的密码是凝香的生日，里面是我给你们买的保险，银行卡也在里面，密码也是凝香生日后六位，里面有五千万，应该够你们养老了，原谅我的不孝。”
“至于公司的事，把它交给小妹打理，她能打理好一切，我会和她说的。在我死后，把我和凝香葬在一起，葬在山顶，就葬在她旁边，我想好好陪着她，看日出日落，沧海桑田，携手而眠。”
电话那边都沉默了，妈和伯母微弱的哭声传了过来，面对这一切，莫殇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闭上双眼，任泪水悄然落下，自己真的不孝。
调整了一下心情，莫殇拨通了小妹的电话，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她，小妹边听边哭。
将所有的事情交代完后，就只剩下了沉默和哭声。
想到小妹，自己这半生对小妹有太多的亏欠，本打算以后慢慢补偿的，奈何现在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了。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对感情你为什么就不能看清楚点;就为了个董青蝶你痛不欲生，半死不活，结果丢了凝香；而现在又这样被别人预谋的陷害，你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狠一点，对别人也狠一点？”
“你现在这种情况，爸妈得有多难受。咱们家也没什么关系，这次真是在劫难逃了。爸妈我会好好照顾的，叔叔阿姨，公司的事我都会打理好，这些你放心，我们只想再看看你，你知道吗？我们舍不得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妹妹是一直带着哭声的，自己就这么一个哥哥，而现在就这么走了，亲人永远是亲人。
“在判死刑前，应该能再见一面吧，到时候再说吧。”说完，挂了电话，也将电话关机，不然待会应该还有很多电话打来。莫殇已无言，苍天已无泪。
“凝香，等我，我马上就来陪你了。”说完转身朝墓林外走去，踏上一条不归路，踏上一条追寻路。
到了警局，一切都那么简洁，莫殇也不想辩解什么，因为他没有活下去的念想，再说辩解有用么？
这一次，莫殇做了一次小名人。电视、网络、报纸等各大媒介，都是头条新闻，放在最显目的地方，名称是千万富翁杀死情侣。
一时间漫天飞语，谩骂的，嘲笑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总之各种各样的评论都有。
当莫殇的同学和朋友看到这些内容时，都觉得不可思议。当看到判死刑的时候，他们都蒙了，心情沉重、压抑交织在一起。他们都迅速停止了后面的所有工作，赶往莫殇所在的城市，想看他最后一面。
而董青蝶，看到这些的时候，大吼着：“不可能，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了，我要去看他，可是他在哪啊？呜呜。”
莫殇双目无神的坐在监狱里，脑中全是凝香的面容，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上面速度很快，决定三天后执行死刑，这次事件影响真的很大。但由于他的合作，明天可以让他接受探访。再加上家里人在外面的运作，所以明天是他在这世界最后一天的自由。
这一生，太多的遗憾，太多的失去，特别是凝香的离去，让他浑浑噩噩了将近十年，到三十岁，还不知女人是什么滋味，确实够悲哀的了。
莫殇自嘲了一下，但现在莫殇根本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有的是一种解脱，也有一丝丝期盼。想着凝香的点点滴滴，就这么在牢房里呆坐了一天。
第二天，这次是在广场探访，而不是像电视里那样，这一切只因为莫殇的合作。
莫殇的家人来了，他的朋友兄弟都来了。
看着眼前的家人，那红红的双眼，让莫殇心如刀绞，不自主的跪了下去。
“爸、妈，孩儿不孝，不能侍奉你们终老，希望下辈子还能做你们的儿子，这一生谢谢你们把我养大成人，教会孩儿做人的道理，原谅孩儿的不孝，孩儿在这给你们磕头了。爸妈，对不起。”莫殇在地上砰砰砰的磕着响头。
莫爸莫妈和小妹，还有伯父伯母都跑过来抱在一起，眼泪无声流着，大家都沉默着，就这么抱着。
好久之后，莫妈的声音传来。
“好了，孩子，妈不怪你，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我的骄傲，你一直都是那么听话，那么孝顺，那么懂事，从不给爸妈惹事，我真的舍不得你啊！我好想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起来吧，别跪着了，我带来你最爱吃的酸菜红豆萝卜，是我们一起做的。只能最后吃一次了。以后妈妈每天给你做，都放桌上，你去了那边，别忘了回家的路，记得回来吃啊，啊？一定别忘记了。”说着说着又哭了，因为她知道，救不了儿子了，该做的什么都做了，结果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这一刻，她仿佛又老了好几岁。
“听你妈话，把那东西吃了，然后记得回家，我们会在家里等你，在那边有什么事，记得给我们托个梦，缺什么，你在梦里和我们说，一定不要忘了，一定要记得回家，一定..........”父亲哽咽的声音慢慢发出来，莫殇看到从没流泪的父亲这一刻泪水如决堤般滑落。
“小殇。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为什么啊？我们已经失去了凝香，现在又要失去你，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去了那边，看到凝香，你和她好好的，帮我带个话，说我们很想她，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有时间回家看看我们，回来看看我们就好，回来看看就好。”伯母的声音发出来，到最后已经只能哭了。
伯父就这么看着莫殇，双眼血丝布满，就这么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哥哥，到了那边，对嫂子好点，就说我们很想她，别再和以前一样。你也要记得回家，别忘了回家的路，一定不要忘记了。”
“这边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做好的，你别有什么牵挂。好了，我们大家都别太伤心了，让哥哥走得心安点，让他无牵无挂的走，好么？”
“这些年他也很累，哥哥受了太多的折磨，那种生不如死的活着。他真的很累，要不是我们，哥哥早就去找嫂子了。哥哥，你永远是我的哥哥，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要一直做我的哥哥。我们等着你回家。”妹妹莫熙在旁边说着，几次都哽咽了，眼泪滑落，却还要一直笑着。
这种痛苦，莫殇好难受。
高中、大学的同学基本都来了，还有他的死党，他的朋友，在旁边站着，看着他和家人独处，都流下了眼泪。
大家都了解莫殇的为人，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情杀之类的谣言。凭他的条件，多少女人愿意倒贴都不知道，杀一个女人对她有什么好处，都觉得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莫殇慢慢咀嚼这爸妈带来的饭菜，越吃越苦，那饭里面好咸，汤好苦，不知道里面放了多少泪盐。吃着吃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他能想象他们在做这些的时候掉了多少泪在里面。吃一口莫殇就在心里面说句对不起，就这么一直慢慢吃，慢慢嚼，低着头默默流泪。
等莫殇和家人道别完，许多朋友都上来和莫殇拥抱，多余的话什么都说不出来。流着泪说一声走好。然后就退回去。
四周都是轻轻的哭声。周围的警察眼睛都红了。
“好了，走吧，天已经黑了。”警察说道。
这时，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几个死党同时叫到“好哥们，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一定别忘了我们，一定要记得，记得啊！”
一些同学叫到“下辈子我们还做同学，一定啊！”
“我还欠你一顿饭，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说好今年过年回家一起爬山的，说好的呢？”
“你说过做我儿子的干爹的，你还没看到他出生呢？为什么？为什么？”
“我爸妈还说今年让你去我家坐坐呢，他们想看看你。”
一些女同学也说道：“你知道么？我们都喜欢你，都喜欢你，可你从来不知道吧！今天我们都告诉你。我们都把你当哥哥。下辈子，我们一定变得更完美，争取配得上你。呜呜。”说完，有的蹲下去哭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广场上发出。莫殇背对着他们，心里发堵，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响，让泪水慢慢流淌。
“等等，等一下就好，等等。”就在莫殇抬脚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带着厚重的喘息声。
她怎么来了？不是，是谁告诉她的？该死。许多人都愤怒了。
他们都吃惊，因为他们从来没告诉她莫殇在什么地方，在哪个监狱，就算他来到这个城市，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来。
他们都为莫殇觉得不值，都不喜欢这个女人，虽然她很漂亮，但是她对莫殇做的那些，他们都受不了。特别是一些认识她女同学，更是憎恨的望着她。
她——是董青蝶！
“你来做什么？你能让他走得好一点么？他都这样了，你还想要他怎么样啊？你走，他不想见到你，我们也不想见到你。”高中死党李凡大叫道，他眼泪一直没停过。
“对不起，我就想和他再说几句话，就几句话，你们让我过去好吗？”董青蝶弱弱的说道，她显得那么的楚楚可怜，孤独无助。
看到她这个样子大家都于心不忍，于是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你转过身让我看一眼好么？我就想再看你一眼，就一眼。你的样子我有点模糊了，我怕我哪天再把你弄丢了，我已经丢了你一次了，我不想再后悔，再有遗憾。”董青蝶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你亲手织的青色蝴蝶，我一直留着，明天你就要走了，走的时候，想一下我，就一下，一下就好。”说到最后蹲下去哭了。
“你走吧，曾经的曾经也只是曾经了。‘流年已是殇，何须忆流年；流年既别离，莫轻忆流年。’你也不必记住我，我不配。以前你认识的莫殇已经死了，从你选择离开的那天他就死了。”莫殇流着泪说道，依然没转过身。
“走吧，警察同志。”
“一路走好，莫殇，记得我们，也记得回家。”同学、死党、朋友一起哭着喊道。
莫殇家人只能流泪，看着莫殇的背影。
青蝶也蹲在地上捧着手里的青色蝴蝶，撕心裂肺的哭着，这一刻，连她自己都那么的恨自己。
身后传来的声音，夹杂着家人的哭声。听得让人心纠结，莫殇身体颤抖，眼泪一直流，他想转身，潇洒的笑一下。但这一刻，他害怕了，他沉默了，只能紧咬自己的双唇。
慢慢走回监狱。
这一夜，来看莫殇的人就在外面坐着，谁都没有走，都希望明天能来晚点，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董青蝶一个人坐在角落默默流泪，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更加落寞与孤独。
谁的眼睛里都是泪水，他们在想着和莫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越想越难受，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路过他们旁边的人都默默无言，不知道大晚上的是闹个什么？
奈何再怎么期盼，天终究还是亮了。
枪声响起的刹那，所有人都闭上眼睛，任眼泪滑落。莫殇的家人直接晕过去了。
而董青蝶大喊了一声“不”直接倒了下去，双眼空洞，最后看到的是漫天落下的雪花，雪花中那熟悉的脸庞带着笑。
这是看到他的最后一眼。
而整个城市夏日飞雪，慢慢的传到各个城市，是曰天葬，天丧。但这一切莫殇看不到了。
这一生，显得那么的斑驳。这斑驳的一生就如此凋零了。会有来生么？会遇见她么？斑驳的花会盛开么？这是莫殇最后一刻的想法。
泪语话苍天，地上霜雪化为丧。
流年化成霜，几人亦知年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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