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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小径通冥幽

    普庵神符八音绕耳,符文风暴似漆黑牢笼张开,结网交织于我身后,捆鬼锁符抢先战机收缩束缚,音爆声波凭音速震荡穿透袭来要将我不值钱的脑袋震碎掉,我全力挥出大荒星陨抵挡,赤甲退却,捆鬼锁符荡开,露出空隙,然相力用尽,已无法再抵御绕耳八音。

    我借势震出符箓大道,于石碑小径前凉亭处掣步停下,几乎在瞬间符箓大道上异象隐没不见,只剩下普庵神符锁定我的威压不减,偏偏就在这即将生还之际我无力抵抗最后的威胁,只能任由其宰割。

    我心中憋屈想着就剩最后一着要过不了这条大道那我还不得一口老血往外吐一条小命交在此处?不被普庵神符神音打死我也要被气死!也就在我满脑子壮士赴死悲痛欲绝的时候锁定我的符力出了大道范畴突然势弱,临到跟前时我手上那七星小虫再次显威在空中张开背甲硬抗符力侵袭,金光耀眼我抬手遮掩看不清楚局势,只闻刺耳声肆虐如风暴,过了许久才散去。

    待我张开双眼查看之时瞧见面前一片狼藉,好在无危险预警,我整个人霎时间松懈下来,拖着酸软疲惫的身体艰难挪上凉亭,刚才胸中憋着的气终于得以长舒,又好似憋太久已经外溢脏腑,憋出内伤,两眼一抹黑顿觉虚弱,在座椅上躺了半晌也没能缓过劲来。

    夜色渐浓,我甚至没有办法观星月感风温判别时间,凉亭内的红笼不知何时点亮,以机关术和建筑技艺闻名的宫坊旧仙居现在才向我展示不为人知的高超技术,我闭上双眼脑子里还在想着这有点类似太阳能路灯的红灯笼究竟是靠温度变化亮起,还是靠风力大小亮起,该是前者比较正确……

    一觉醒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倒不是冷醒而是饿醒,天还是昏暗没有要亮的征兆,我也顾不上现在时间几何掏出杂粮和路边买的自热锅放一起热了,几口下肚烫得我嘴巴呼呼吸气,味道自然没有师桐做得好但是饿坏了也顾不上这许多,感谢时代发展让我在这大半夜的不用取火也能有口热饭吃。

    我打了个饱嗝将剩饭放在一旁,先前将龙谣所赠桃果吞咽下肚,按理说来不该如此萎靡,许是我早到筋疲力尽时,那桃果已为我续命,接二连三的窘境令我神经高度紧张,所面对也非寻常力量。再者说捆绑在铁手套上的七星小虫会自动汲取我身上玄力,我现在再仔细看它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使劲掰扯也脱不下。

    “器灵认主,向来以设置封印、签订契约手段为主,怎么会自己跑上来粘着我不放?又不是为了自身成长,而是为了替我挡劫难……”

    这种事对我而言称得上是匪夷所思,我这辈子第一次见着这玩意,难不成是上辈子积过德救过它性命这辈子又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碰见来报恩?

    我想起在瓢虫束缚手指之前九星神咒像是受到了指引忽然超脱法则直接出现在我身后,让我根本没有准备的机会只能仓促出手,莫非九星神咒与这七星小虫之间又有我不知道的关联?

    就像是六丁六甲符阵和五雷镇宅符之间的关系一样。

    体内玄力正在恢复当中,金龟子恢复充盈状态,目前看来倒是件不可多得宝贝,所需玄力与所能抵挡外来威胁相较不成正比,有其独特手段,也不会在我力竭时自主压榨,日后向墨姑娘问个清楚便是,眼下能不动用还是尽量不去动用。

    “谁?”

    我正琢磨人生中难得一遇器灵物,通往月牙湖塔的石碑小径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嘈杂声,听起来仿佛磨牙咀嚼,我下意识反应有人藏在此处,可换个念头想又怎么会有其他人在这?

    墨纸鸢在梅岭十三中,其他人在没通过旧仙居认可之前根本不会安然无恙待着无异常。

    这地方更不可能闹鬼有脏东西,想起道上那阵势我要是鬼十个胆子都给吓没了。

    那究竟是什么?金龟子一样的器灵?照三坊七巷此等良宝藏尽的程度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留了个心眼,金龟子出现的时候就令我措不及防,不幸中的万幸是它至今没有害我,但下一次遇到的是个什么东西谁又能说得准?

    本该一试深浅,孰料脑子发热直接闯到这,现下回头可不甘心,也不知道这种心境会对接下去的路有否影响?

    “舍不得放不下,终究是人理常情,可我若是舍得放下,又不必至此。”

    脑中思绪万千,我一倒头干脆就睡下,待明天天亮时再去走剩下的路,暗中偷袭恐怕不是三坊七巷会做之事,在此地休憩反倒得庇佑安全。

    睡梦中我头昏脑涨,梦到了秦闻君,她一改往日风格穿着身黑色劲装,扎着修长马尾,显干练英姿,往我所在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挥手朝我吼叫,我听不见声音,她的身后不远处紧跟浑浊迷雾,妖力死气蔓延让我浑身一震,我看清楚了那是什么,整个人潜意识做出反应,不知是前进还是后退,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耳边又传来昨夜听闻的嘈杂声,我睁着双眼任凭汗水滴下眼帘,甚至没空管身边的东西被打翻在地,脑中思绪一转四下查看异状,结果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我一个激灵意识到方才所做的梦,开始摸索脑海中的记忆,可惜我无论如何去想,都想不起来我究竟看到了什么,那跟在秦闻君身后的是什么?我明明看到了!那让人深刻的厌恶气息仿佛还停留在身上的感官之中,萦绕不去,四周充斥灵性的宫坊内物都要被此牵引而动。

    后来我又做了什么?去救她?若我未辨错她的唇语在叫我离开,我是转头就跑?何时会轮到她来面对危险让我跑?

    我才教过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要往哪跑,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遇到高人身旁都有辟邪驱魔之物,我低头看着被我起身时撞翻在地上的饭盒,伸手拿起一看,里面的剩饭剩菜已经消失了个精光。

    我心脏感觉都要沉到脚底下去了,右手不自觉抖了抖欲抽出重阳剑。我想起捆绑在左手处的七星瓢虫,除此外我身边应该无其他外物,但小虫静静不动背甲七枚暗纹涌动,此物应只消玄力,不食人间烟火。

    “敢问来者有何指教?故弄玄虚,不如露面堂堂正正。”我岿然而立,震擂鼓声外溢,传遍宫坊。

    没有人回答,大白天风吹草动说不上是萧条还是盎然生机,昨夜疲惫但记忆未有差错,难道我半夜爬起来把饭盒舔了个干干净净?

    搁外边正常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遇见有脏东西,但这地方天王老子来的可能性都要更大。

    我神经重新紧绷,收拾齐整勒紧包袱闭目调神,双目睁开洞若观火,同样察觉不到有何异物。

    我眨眼瞬间踏上蜿蜒小径,没有去看排列两旁的石碑,前脚刚走进小道上眼前忽然一阵迷糊脚下的路好似条活生生的蛇身因为我的到来左摇右晃,又好像是狂风暴雨下的索桥飘摇不定,站在其上随时都有可能摔下黄河深渊,我无奈脚尖点地飞身后退。

    再看一眼眼前路,再寻常不过老青石。

    我蹲下身瞧着路上的青苔,想了想拿出墨纸鸢给我的轴承,翻折开暴露观星孔洞尝试把砌垒撬开。

    用劲的瞬间我感受到符阵力量,抽回轴承合上。

    看来此等造物并没有给我以蛮力破除的机会,要我依法渡之,小径迷人眼,我闭上双目重新踏上,左摇右晃飘摇不定的感觉顷刻间消失不见。我又尝试多走一步,一步踩空,下意识睁眼时眼前整条道路忽然向左偏移数个身位,而我重新站在了起点。

    前前后后我试了好几种方法,爬过去、跳过去、绕过去、倒立双手撑着过去等等全都无用,虽已知晓有符阵加持,但我依旧抱有侥幸那是护阵而非拦路虎,目前为止我所遇皆通玄,却不见机关一术。

    我能借助的只剩下排列两侧的石碑。

    石刻文化悠长,石碑内涵多样,宫中碑、庙中碑和墓中碑下又分功德碑、纪事碑、典籍碑造像碑等十四类碑种,金石刻工延续千年早已积淀无数功用,宫中碑里蕴含墓中碑,造像碑中蕴藏地图碑,功德碑里记载着纪事碑,更有甚者将家族传承隐秘与金银珠宝值钱财物借此碑特殊文字排列方式和图文记载方式留于后代,后人持信物、遗物观照对比得正确内容,找出真相,就像是墨纸鸢交我手轴承可对照观星。可难就难在这,对于造碑之人而言潜藏碑中答案自是了然于胸,对于造碑者后人中手持信物者亦有迹可循,但对我来说一个并没有参加造碑也没有传承信物的人而言可能三辈子都解不出其中奥秘,任何文字密码若无头绪无模本参考都无法考量。

    所以我起初并不想将闯关的关键投入到两侧排列的石碑上,摆放无规则意味着拥有无数种关联暗含无数种术法布阵的可能性,可眼下情况除了碑文可提供线索场上再无借力。

    墨姑娘相物无用度量,我只好取捆绑包袱竹节绳测石碑规格——除碑文外石碑规格亦是重要信息,人们建造石碑前不懂行的开口就问匠工制作一块石碑需要多少大子,懂行的就会问材质、厚度、宽度乃至于保存时长来源地等等都要个清楚,计较多如人体经穴大树枝干又分枝丫,其中藏着何等玄机还要依次探究指不准就有我要的线索——竹节绳标明尺寸,一截半米总共十二截,品质好些还可分更细,将竹节绳用特殊捆绑术扎紧包袱留下束口剩余部分可留于包袱中,既便捷又安全,行当中人出门接单下阴宅闯关山带最多之物便是竹节绳,危险情况下一根绳子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我本想以碑首、碑身至碑座的顺序测量,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石碑突然开始蠕动。

    它们就像是活过来一样有什么东西要从碑座下冒出来,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愣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奇怪的扭曲声刺激我的耳膜,直到离我最近的两块碑上一个猛子窜出枯藤般的怪手缠向我我才下意识动身躲避,但我抬脚就没防备闯进了小道上,霎时间天旋地转眼珠子迷离不定陷入昏暗无光漩涡之中,天仿佛在顷刻就黑了起来,而我像是入夜的孩童一样昏昏沉睡。

    迷迷糊糊的精神状态让我分不清眼前涌出的画面是现实还是幻境,我又不知道身何处,巨大的水车建筑在光怪陆离的电动木马后方兀自倾斜,水车上玻璃窗里凌乱的人影好似在挣扎,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庞然大物的阴影笼罩下墨纸鸢穿着一袭黑裙翩翩起舞,她在对我笑,黑白双眼冰冷凄凉,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像朵月色清辉下的墨色水莲。眼神是如此决然,无惧人间芳菲。

    我指着她身后倒塌的建筑,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翩跹身姿埋葬在漫起尘土中,无声无息。

    “墨姑娘!”

    我再次惊醒躺坐在凉亭上,依旧是白天未至深夜,但我所在的凉亭却不是石碑道上的凉亭,而是位于三座月牙湖塔边的凉亭。

    对于如何抵达此处我毫无印象,浑身的肌肉酸软令我起身时小腿抽筋,感觉刚刚经历了一场横跨长江黄河的肉身搏斗,除此外根本毫无迹象表明我有闯过石碑小径的作为。

    还有,这梦,又是怎么回事?

    我还在思考刚刚做的梦与先前做的那个有关于秦文君的梦有何关联时,脚底下传来触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我,我探头去看看到个白绒绒的毛球在蠕动,惊得我差点另一条腿都跟着抽筋。

    这是个什么玩意?我双手时刻欲动,呆了半晌那玩意只是抬起头看着我,两只眼睛跟鼻子都是一抹黑,鼻子下边还有几缕小胡子和黑色斑点,神情看起来很忧郁,四肢像是鸭爪子站都站不稳,后头还有个鱼尾状的尾巴想要支撑着站起来,结果扑棱后仰摔了个屁股墩,蠢蠢笨笨还怪可爱。

    书中记载妖物图录里并没有相似的样貌,我所见识过听说过的山野精怪里也摸索不出丝毫印象,难不成是传说中的人鱼?看这体型该不会是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人鱼吧?我脑子里一片烦闷看着也不是人脸啊,而且人鱼不在海上怎么会在这?

    三坊七巷非比寻常奇人异兽出现还是要尽可能考量,先前也未曾听闻守相众人说过居所中还圈养异兽,当然,俞廉鹦是个例外,号称“鱼凫头”的风水相独树一帜。

    “啧啧,过来。”

    先不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反正过了盏茶时间也不见有动静,我皱着眉头尝试逗小狗似的逗它,朝它招了招手,看它作何反应。

    “嗯,嗯……啊。”

    小白球抬起头朝我嗯嗯啊啊叫唤两声,活像只没长大的小狗崽子低语,肉乎乎的身体舒展开来像白色的香蕉,可不是月亮弯月可没这么胖。

    “你听得懂人话?人言知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询问它是否听得懂人话,总感觉这小动物天生灵性,还怀疑过它可能也是一只器灵,所以依旧对它保持着戒备。

    “呜啊。”

    “你说你饿了?”我突然心领神会冒出这句话。

    “哈唔。”

    “你说你想吃昨天晚上的盒饭?”原来昨天晚上的盒饭是你这小家伙吃的。

    紧接着它就朝我爬了过来。我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我不是还处在怀疑它听不听得懂人话的阶段?怎么我忽然莫名奇妙听得懂它在说什么还无障碍交流起来了?这简直就是在仙人园里扮鬼脸自己吓自己吓死人了!

    别人要问我它在说什么它这句话这个声音是什么意思我解释不了,但是我就是知道它要表达的意思,与其说我听得懂它说话倒不如说咱俩心灵相通,倒不如说它就算是睡觉打呼噜我都知道它在想着吃。

    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在打游戏操控小人,我敲键盘摇杆它通电有设定自然会知道我的意思,我当然也知道它需要完成什么任务才能通关,那我和眼前这小白球之间又有什么通电设定?又为何会产生这种联系?

    我闭上双目重新睁开,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眼前的白球,想要借诡目看出些端倪,但并无异常,这家伙还一个劲叫我给吃的。

    “哈唔,哈。”

    “行行行,别急。”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养它,但是身体不自觉拿出盒饭给它加热,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我对你可没兴趣,吃饱就回你该回的地方。”我摸着它的头毛茸茸的挺软和,小时候倒是喜欢和这样的流浪狗一块玩,身上毛茸茸的,不知道去哪躺了一身泥搞得脏兮兮,可没有眼前这活物白净,但是跟它一样听话懂事,我被欺负还会上去咬人,拳打脚踢都赶不走,只不过我自己都吃不饱的时候就很难继续跟他们待在一块,它们中的大多数也时常找不到踪影,偶尔碰着分口吃的,过两天又不知去何处流浪。再见时已不知过了多年光景。

    小家伙吃饱了就围着我打转,要领着我去那石碑小径的位置,看那样子是要给我领路,我心想这本土土著该不会知道些什么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在此处生活了几多年。

    “我要去那三座塔继续完成入门考验,获得认可,现在可不是我该回去的时候。”

    我看了眼来时路,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我如何闯过来,可三坊七巷中我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既然到了此处索性就安心走下去免得浪费时间精力,回头若能成功自然知道其中奥妙,若败走也还能问墨姑娘。

    我把那小家伙拎起来放到一旁,它还在朝着我呜呜叫让我回去,我估摸着是它挖的洞建的巢搭的窝就在那一块想让我跟着它走,有些动物具备有类似习性。

    “等我忙完再去找你,你先自己玩着。饿了就自己吃。”我把新开的盒饭加热好放在凉亭上,走向月牙湖旁的三座塔,占地广阔的标志性建筑,凡人看一眼都知晓其不凡,巍峨擎天,扬挂旗帜,似从远处看与近处看有所差异,有视角工艺手段,其中感受不到磅礴气息,倒是旁边这湖让人忍不住侧目,平静下藏着影响光径的内含,远近观景皆受其影响。

    古时候陆地新出河水肆虐水妖泛滥,人们大肆兴建宝塔以此来震慑妖邪,所谓“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便是起初人们建塔的目的。但后世也有人运风水堪舆以水为财建造特定塔庙楼阁保风水旺人文进财宝,以通玄改运。旁侧湖泊底下定有乾坤,不过深宫内院造湖入人眼竟碧波荡漾仿若万顷之姿,与长天相接曲直有度,湖中心一点朱砂岛,不需动用噬魂影诡目便知。要凭借这三座只剩外观不凡却无磅礴气势的木、石和金银铁塔镇压湖中之物又如何可能?

    然取招财进宝意图不免失了三坊七巷地位,也不免失了梅鹤前辈身份,佛家还有一用,葬佛骨,存舍利,修佛像,藏佛经,像长安古都大雁塔便为藏经处,但此处感知气息太弱断无可能高僧坐化像经加持。

    又或许这三座塔仅仅只是三座塔式建筑,外观像塔又与传统塔有所不同,世上人建筑目的千奇百怪,甚至有贼建古刹取香火保当地平安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挖坟盗墓。我知晓与眼前三塔规格相近者为南疆崇圣寺三塔,同为三塔,建于西郊洱海之滨。传闻三塔气势雄浑依崇圣寺,百年以前地势动荡震坏寺庙及周围楼宇,三塔之一千寻塔却屹立如故安然无恙,出事时有人亲见似有佛光庇佑金鹏展翅,因此远播成名。

    而离我最近的三塔之一木塔,底层塔身上三面各嵌木碑一通,只留独面莲花台,镌刻秀丽,然了无生机,好似蒙上层尘雾。我挥手扬走莲花台积淀灰尘,上头空无一物,我又去探三块木碑,碑上分刻一字。

    “善。”

    “心。”

    “如。”

    “水?佛门禅语善心如水?水利万物,善心无边,善心智慧如水文。”

    儒释道三者皆对水有所悟释,儒家智者乐水,道家上善若水,佛家善心如水都有不同之处,却有大道同归之意,水可去污,水可生气,莲花不生,以水浇灌。

    我不敢孤身下湖,只好用器皿取水,将之浇淋莲花台上,来回第十三次时,莲花台承重下沉,露出内里空间。

    我本以为是木塔入口得开,不料显露而出的却是底层塔檐,只造一边,底层塔出,机关声动,二塔塔檐紧跟而出,一层塔檐再往外探,相互联动,我起身退让,三层四层紧接而出,二层一层再往外探,层层迭出,动静逼人,如开启尘封多年宝塔,今日便要金光乍现,目光仰望跟随不止,直至第十六层穷尽。

    此时十六层塔檐都已经足够我站上去,状若阶梯,供我登高。

    我几乎没有犹豫站了上去,脚下四平八稳,登高一檐便回退一檐,直到我登顶,塔身恢复原貌。触一发动全身机关时常可见,动全身之时拥错落时间差可不常见,所谓独木难支,既要外观雅致,又要内里精妙,在层层递出之时还能保持此等水准,在登高回退之时不急不缓,进程可控,工匠技艺可见一斑,怕是寻常人力难以抵达。

    塔顶木刻塔刹状若八瓣莲花,不见一钉一铆,不见三通铁链,固定四角,莲花盘旋向下,连接木梯,从外头上往下看整座塔约有二十余丈,但从内看底下仿若深渊瞧不见底,并未分层,好似吸光棺材木将洞开塔顶照射来的光线尽数吸收,连温度都被阴木隔绝。

    “难怪能够在湖边建造依旧能够保存如此完备,感受不到一点潮湿。”

    这是木塔,不是金银铁石塔,保存的难度要比剩余两座更加艰难,我顺着台阶向下,一路没有遇到危险,直到我在塔身大概十三四层左右时踩到了实地上,我睁开诡目才发现原来木塔内部也分层,不是一直向下。

    我诡目刚刚睁开,还来不及四处观察,塔顶之上洞开的口子缓缓闭上,莲花梯子抬起合上,如此一来我超乎常人认知的诡目力量也受到了限制,几乎只能看到周围几个身位的距离,脚下的路更是模糊难辨。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老人们说的话可不得不信,那头顶上的入口刚刚闭上,耳朵旁就听到上膛的声音,动静称得上铿锵有力撼人心魄,四面八方的破风声掠得我脑袋痛,我可真是只病鸡赶头碰上条黄鼠狼。

    太白谪仙居中的奇淫机巧终于要在我的面前展露属于它的峥嵘。

    “破甲。”

    我默念穿透而来的弩箭,以木箭做破甲倒是新奇,只不过与金铁终究有异,我身形后摇堪堪避过,在箭矢即将划走时单手握住箭尾,破甲不仅以锋利著称,箭尖处还留有倒钩,古代人穿甲胄要以丝线连结捆绑,破甲中身,倒钩缠绕丝线,士兵在战场上要想将其慢悠悠摘下来绝无可能,大多数情况下为了快速加入战场只会暴力拔出。

    这一拔,丝线断裂,甲胄脱落,便是除却锋利破甲外另一“破甲”。

    手中箭构造与我认知无异,但材质叫不上名字,箭尖处的材质更加漆黑,好似还带着一层暗金色,在这环境中稍显眼,重量要比箭身重上许多。

    我将破甲随手丢出插在地上,左侧寒光闪过,并排洞出,逼我后退,我偏不后退,往前回旋下沉踏出二步,后手二指夹住最底下一根箭矢。

    “勾芡。”

    “蹦!”

    箭矢箭头受阻后因拖拽力扩张出内含刀片——实为木片——向两翼切割,如若箭头进入人的身体,受阻后张开它的獠牙,就会切割人的血肉脏腑,紧紧勾住血肉,难以拔出,除非开刀割开外部皮肉方可取出,然战场上中箭者并不清楚其中隐晦,只求拔出箭逃命或作战,奋力一拔,皮肉整块爆裂,刹那间疼痛难忍,失去行动能力。

    这支原理等同于建筑学中榫卯结构的箭同样以暗金色的木质作为箭头,我再次将其插入地板上,机关声应时而出。

    “月牙。”又叫狼舌箭,古时候人专射马用,形如弯月,箭头有二相连。

    “鸭嘴哨。”清代皇族围猎箭,簇锋凸起,制四穿孔,发则哨响,扰人视听。

    “柳叶。”形如暗器,状若猎刀,身轻如羽,快若风飘。

    ……

    数十种箭在我身旁穿梭,无穷无尽无休无止,我在黑暗中凭借诡目和声响与箭矢机关辗转腾挪,时而推掌阻避,时而绕道而行,趁机摸清楼层构造,楼板有触发装置,受力会引来大量箭矢攻击,这也是我为何要将能够夺在手中箭费力插入地板的缘故,可借此引动箭矢机关,把握住箭矢运用的机会也就是把握住喘息和避免踏入绝境的机会。

    “不够。”

    这不是我意想中宫坊旧仙居的水平,它应该拥有更多的后手,拥有更多超乎人想象的能耐,如果仅仅只是如此,我起码有超过两只手的办法解决面前的难题。

    机关声戛然而止,旧仙居仿佛听懂我心中的挑衅,几步时间后轰隆声响不停,向我宣战,如古代千斤顶下坠的声音,近乎愚钝的蛮力,仅凭材质、厚度和重量将人活活逼死的禁闭方式,在这木塔当中也能实现?

    箭矢弹射的劲力在空气中划出巨响,依旧是数十种箭矢朝我齐射而来,并排贯穿,头顶汇聚,八方来潮,除了脚下因为触动装置的缘故没有箭矢射出,近乎所有的角落开始了无休止的攻势。

    “原来只是换了层新的箭匣吗?”我皱眉不解。

    我本以为方才的停顿唬人假威,但随着时间推移我渐渐发现了不对劲,箭矢机动更加快速和频繁,从前方出现的柳叶箭被我躲避射入后方的黑暗中,紧接着身后立马就会传来与之对应位置的柳叶破风声。柳叶速度快,箭身短,形似暗器,所以我会选择直接避开——选择避开的箭矢大多数都会从相反方向射出,反倒是动手拦截下来的箭不会再次从相反方向出现。

    “是巧合吗?”我看着呼啸在黑暗中的箭矢如同索命鬼挥舞慢吞吞的镰刀,起初不以为然,直到人的生命接近死亡,老了,病了,再也举不起手中的符纸和道剑,那慢吞吞的镰刀反而成为了死亡前的折磨。

    我变慢了。我已记不清和这机关搏斗了多久,地板上全是箭矢,能够让我落脚的地方都所剩无几,我甚至还得抽出精力和时间去应付地上的箭,精力和体力的消耗让我逐渐落入下风,从开始我就以为这劲弩中的箭矢有限,很快就会停止,根本不需要去破坏原型,但是现在看来它所拥有的招式数量远超我想象。

    “还是不够。”

    这个局面让我难堪,但是技艺依旧没有达到宫坊的水平,如果只单靠数量堆积,那又如何算得上是机关造诣?

    还是我根本没发现其中玄机?

    地板墩厚,折断箭矢堆积得遍地都是,厚如断壁,塔中光线昏暗难以辨清,但是箭头朝向大部分还是保留原本弹射的方位,大概可以判断出原型方向,我奔向其中面墙,塔里塔外的构造差异让人误以为有塔檐外探,墙后设置有回廊,那必定有出口可以供人进出。但当我逼近塔内外沿时却看到层层勾结的网。

    整面墙都是竹条树藤编织缠绕的树网,留有凌乱的孔洞间隙,月牙从其中射出推开具备韧性十足的树网,挣大间隙,而后与之临近的箭囊中射出的木羽又会将藤条推回去复原,间隙就在不断地收缩扩张,虽凌乱但始终未曾改变既定位置范围,一切都井然有序。如果其它几面墙都是此般,那整座塔的内部墙面构造就像是藤萝竹网,这座塔就是个扩大百倍有余的竹篓,数不清的箭矢从外部经竹条穿过,而后……

    而后它们去了哪里?

    我突然意识到在这奇怪的墙面上没有一支箭的残留,先前的箭都去了哪?按照常理来说它们应该钉在墙上。

    “可是箭没法留在墙上,墙上都是空隙,它们最后又回去了。”我躲开袖箭盯着眼前诡异墙面喃喃自语。

    或者说它们穿过藤条树网,又重新进入了墙体之中。

    “又进去了。难不成又重装了?”

    我感到头皮发麻,我说箭矢怎么愈发愈快好似不要钱的路边草芥没个边,原来这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些个老家伙什,所有从东墙射出的我没拦下的箭最终回到了西墙弓弩机关之中,上弦后继续喷发,从北边到南边的矢饶了个囫囵圆又给转了回来。

    “无穷无尽,周而复始,这才是你该有的能耐。”我不禁感慨。

    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为何墙面设计诡异至极,要用韧性十足的藤蔓枝条编成个四面竹篓,为何敢不要命的往死里射箭也不怕存储不够,塔里定是有足够淹没我身处周遭空间数量的箭矢,就算我将前边的箭全部拦下最后也一样会因为没有躲藏的空间被射死,何况现在还有我不清楚的重装手段重复利用使用过的箭,这种技术得从汉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说起。

    那会汉武帝及位不久,北边有个强大的游牧民族势力庞大,不仅对南下中原虎视眈眈,还将铁蹄踏向了玉门关、葱岭往西的地方,也就是人们俗称的西域。那游牧民族名称繁多,最为人熟知的便是统称匈奴,自西汉建国起从汉高祖到汉文帝每个时期都在匈奴首领单于手上吃过亏,不是北征打仗吃了瘪就是被迫和亲求和,直到汉武帝即位明白人家都打到长安家门口了,要是再不寻找举措只怕是追悔莫及,便广招贤良使者出使西域,要与那葱岭往西的距离匈奴较远还未沦陷的大月氏联合抵抗匈奴,之后的事情大家伙都知道,张骞被困十年,十年未忘国忧,终寻时机借大宛大夏找到了大月氏逃回了汉,虽然任务没能够顺利完成,但是也不失为一段传奇佳话。

    至于张骞为何会被抓这一缘故到今天仍旧是个迷,那时候的通讯方法无异于快马加鞭飞鸽传书,奇人多有手段也不会上交朝廷扰乱朝纲世俗,消息多闭塞,张骞带着百多人穿过河西走廊,结果人家单于早就把地盘给占好了,张骞的队伍碰上了游牧民族骁勇善战的骑兵队直接被一锅端了。

    但还有个说法是早在骑兵队到来之前,张骞一行人就已经被匈奴给盯上了,为了拖延时间给大部队通风报信他们便临时在荒郊野外建了座木楼,由于长时间风吹日晒河西走廊有广大区域尽是戈壁沙漠,大风大沙刮起来吹得人脸生疼,那些个中原来的使者哪受得了这种气候?巨大的昼夜温差都能给人活活折磨死,不是感觉被烤熟就是感觉被冻死,这个时候路上碰着栋熟悉的木楼可不得喜出望外,赶紧进去歇两脚,一看里头无人便当作是孤楼,使者瞧了瞧这楼发觉建造的材质全是老树枯藤,都不能说是搭出来的得说是绑起来的,和平常住的屋子相差颇多,夜里头四处漏光甚是古怪。但这种情况下有总好过没有,屋子结构也称得上匀称,许是当地人条件有限风俗如此,毕竟西域大大小小的国邦就数十个部落更是难以计量,便打算在此处休整两日,再做打算。没成想这就是对头给自己下的套。

    趁着夜里张骞众人不备,当地巡逻带头的便带上弓弩在周边埋伏,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匈奴人大多骁勇善战善骑善射,躲在楼外朝着楼的空隙射箭,因为建造匀称的缘故,部分箭矢没射着人的穿过树藤空隙又回到他们自己人手里接着用,看起来无穷无尽声势颇为骇人,加之安排宝马在周围奔腾不止扬沙起尘,让使团误以为楼外几百号人埋伏围攻,压根不敢夺门而出与之死战。

    其实那些个破木头一刀下去断成两截不止,可面对几百人围攻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得天独厚的庇护之所,众人万万没想到这所谓的庇护之地恰恰是束缚自己的牢笼,不仅遮挡了视线还影响了直观判断,人倒是没死几个就是硬生生被拖到了敌国大部队的到来,再也没法逃出生天。

    日后有传言张骞捡回一条性命回到汉国,屡屡谈起这桩事都懊悔不已,若是自己机敏些识破这等战术,又或者不贪图一时舒适进那木楼陷阱,是否早已联合大月氏击退匈奴,改变历史格局?但岁月沧桑变化,千金难买早知道,难以多加评判,后有有心人听闻设计出了机关,但方法并未外传,现下我所遇岂不是与当年使团所遇相当?只是外边并无人埋伏我,我要面对的是死物,但不论活物死物束缚我与前人不变的都是木头,当初没能砍断的命运今天我就秉承前人意志一并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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