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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此时的林家,并不知道崔建国窝在家里痛苦着;相反,林玉楼的心里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快感——从某种意义上讲,小镜门油坊的成功并不是建立在老支书的痛苦之上,但从这件事情上也不难看出,任何时候,只要掺杂进开放这个东西,竞争就会应运而生——正如林喜盛说的那样,林树民这代人已经不是人和人的斗争,更多的是本事和本事的斗争、本事和贫穷的斗争。

    判断是非曲直是哲学家和历史学家的事情。对于目前仍挣扎在贫困线上的龙珠峪人来说,成者王侯败者贼的定律仍是大多数人的共识。同情弱者的惯性思维让他们对大场院的惨败觉得心情舒畅,对小镜门的完胜更是舒畅,总之就是一个字”爽“。至于林家和崔家在历史天平上你上我下的演绎,只就新鲜了几天便是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了。

    目前,眼看着林家又发了财,镜门下坐街的人们又红了眼,随即抹掉崔建国惨败是的痛快,马上开始对着小镜门说啥话的都有了。

    人群中也不乏心眼儿活泛的,比如“艺术家”林喜来,就在心里有了自己的打算——要是能给镜门里帮工,那可就不缺零花钱了——至于像崔建国说的那样,或者是从历史学家的角度分析是又要去当长工,他才不管那么多。何况历史学家们正卯足了劲头子鼓励全民办企业,鼓励企业多雇人——新的名词已经把原来的资本主义尾巴叫成了创业,把原先受剥削的长工和短工叫成了让人羡慕的打工,农民打工便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农民工!正应了那句话:“历史就是个小姑娘,谁都可以随便打扮。许多所谓‘历史学家’出于政治立场、利益等原因,对历史进行了选择性研究、‘打扮’”——不管他们怎么说,也许去掉那些虚假的“打扮”,尤其是扫除人们心里对这种打扮禁锢的残余后,龙珠峪新的历史篇章才真正慢慢的翻开了。

    林喜来家里,儿子春雨虽然当了支书,但说媳妇儿这件事依旧没有着落。也有几个原先端着洋架子眼高到天上的女子托人带话儿,说想嫁到支书家,可儿子这会儿的身价儿似乎又看不上她们了——哎!都说嫌贫爱富是戏里的事儿,可在林喜来眼里,那就是活生生的现实,是天天横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原先是穷的说不上,这会儿倒成了名声在外说不上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心里清楚,寒窑里咋说媳妇?于是乎,他开始谋算着要能实现给林家打工这个愿望,多少也能给儿子填上几块砖瓦,等大瓦房盖成的时候才能使他张家真正扬眉吐气!那时,啥媳妇说不着?天天想着这些,他似乎有点儿着了魔的感觉。

    当爹的打算着给林家打工这件事,对于当了村支书的林春雨来说自然是一百个不同意。支书的桂冠早已让他的自信满格了,说媳妇在他心里已经是手打把攥,就像去河湾里顺手逮个蛤蟆那么简单。自己的爹去给他林树民打工?想想他都觉得再见了他没法儿抬头。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就这件事已经围坐在窑洞里的大炕上吵了个难解难分。最后的结果还是,当儿子的反对归反对,老子要干的事情你当村支书的儿子好说歹说还是没管住。

    林喜来顶着儿子的压力又想了一晚,最终还是碍着面子不敢张这个嘴——原因很简单,人家玉楼父俩加上树民妈显然人手是够用的。

    他坐在懒汉摊上,眼看着林喜盛的古董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时不时的听他讲讲“南方的故事”,听得人心里直痒痒。原先,整个懒汉摊儿都靠着他林喜来的两片子嘴说“顺口溜”改馋的时候,大伙儿的“阶级感情”是多么的深厚,自己是多么的威风;可现在,那些“小把戏”明显落后了。他从青石上这群同甘共苦多少年的“老战友”的眼神里甚至读到了看小丑一样的感觉,这一点他这个艺术家的自尊心是伤痛的;他心神不宁的坐在镜门下看着进进出出送籽的人们,好几回想鼓起勇气进去,可“艺术家”的自尊心又把他的屁股拖住了。心里有了这个打算,屁股就沉了,简直能用早出晚归来形容了——实际上,他也不愿意回到那个破烂的窑洞里去——说起这个窑洞他就伤心和脸红,这种“房子”其实只有在上辈子最穷的人住过。

    早晨,林玉楼还没起床,门口就传来了吱吱扭扭的二胡声。那声调虽然庄户人不懂,但也能听出曲子里的悲凉——不用猜,就知道是林喜来在门口青石上蹲着呢,龙珠峪只有这个人有这个本事,可这个艺术家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在大戏台上施展他的才华,要不就是阴天下雨或者下大雪的时候才会触景生情沉浸在曲子里——今儿他是怎么了?

    林玉楼穿好衣裳出院儿,蹑手蹑脚过来,站在门楼里慢慢开了个门缝。

    不出所料,喜来正独自坐在大青石上陶醉在自我创造的旋律中,脑袋随着舒展开的臂膀来回剧烈摇摆着——在此时的艺术世界里一定是有贝多芬相伴的,他一定是在和这位伟大的艺术大师共同演奏着那首著名的《命运交响曲》。

    林玉楼推开门。艺术家的演奏立刻停止了。

    玉楼拿出随身带着的烟卷递过去。他还是很敬重堡里的这个能说会道、还会音乐的文化人——只是他不知道,今天这个能人怎么在自家门口拉起了这么悲凉的曲子。

    “唉!玉楼,你是发了!”喜来把弓子合在胡把上接过烟卷点上,吸了一口表情异样的说。

    “咋啦喜来,你遇到难事啦?”

    玉楼坐在了这个音乐家旁边关切的问。

    喜来抬头瞅了眼镜门山墙上的招牌说:“也没啥事。我记得你这块儿金字招牌还是上辈儿我二大爷留下的,那时候你们林家和我们张家都好过!这会儿不行啦,你是发啦,我还在耍嘴皮哦。世道变好了、变得太快了!这世道有本事的人沾光,我这样的干瞪眼没辙啊!要是能在你这里打工就好了!”

    林喜来——这个龙珠峪曾经最活跃的艺术家,甚至不知道后半句话是怎么从口中说出来的。说完这句,便低着头没了下句。

    “喜来伯!你来吧!”

    随着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林树民从门楼里走了出来。

    林喜来拎着二胡儿起身,望着树民好一会儿追问了一句:“真的?”

    “赫嗨!这叫个驴球难事儿,我这里正缺人手发愁呢,来吧!”

    年轻的林树民在和这些长辈打交道的时候,居然用上了堡里惯用的脏话——可别小看这一句脏话,在某些时候,他真的能化解尴尬成就大事!这也是最近他才跟父亲学的——尤其是在父亲过秤的时候,明明秤杆指着地、秤砣都挂不住的时候,父亲就来上这么一句:“算求啦!就这么多,就是个驴球也操不死人!”,菜籽便倒入了自家的大麻袋里。交籽的人明知道这是故意让着,心里美滋滋的到门口的懒汉摊儿上传扬林家买卖的公道去了。这些买卖招数树民早就学到手了,今儿用在了林喜来身上,让这个文化人同样感觉心里热乎乎的,且还保留了他犯难了这几天的自尊心。

    喜来从心眼里佩服起了林家二小子,他知道人家刚开张不久怎么就需要一个帮工的人呢?以他一个龙珠峪体面人的思维来看,断定这小子将来会成就一番大事情——这当然是他喜来瞬间脑子里的灵光一闪而已,实际上他此时已经激动的心跳加速了。

    “你们也是刚开张!都不容易,我就是说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更有些难为情了,这也是他激动过后的一句谦虚的话而已。

    旁边的林玉楼也不知道儿子哪里来缺人手的道理。家里愁了这些天才开张,哪里需要人手帮忙呢?买卖能挣多少钱心里还没谱!他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微笑着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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