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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千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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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台黑漆漆的,看着就不怎么喜气的马车停在了大府门口。

    少管家康康捋了捋袖子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找谁……啊?”

    “请问小哥,是相山城城主府上么?”

    康康挠了挠头发,相山城城主?相山城城主是锦下槐,槐公子呢。

    明眼人都知道锦下槐表面上是东亲王谡子谢的门徒,实则是私生子,而身有残疾不宜重用。

    说白了相山城当家的还不是浠水郡都的翼郡王。

    不过这翼郡王性子可真好,替人打长工不说,城主府都赏给了槐公子。

    康康指向了街市上最热闹的一头,“喏,那儿。”

    架着马车的车夫望了望那儿,“不对吧?我们刚从那儿过来的。不是说翼郡王不住那儿么。”

    康康蹙起了眉头,虽然人小,但好歹是正主家的管事,得拿出点气势来,“你到底来找谁的!”

    “是这样的小哥,我们是来自的乾州的。”

    康康表情瞬间顿了一顿。他想起来了,确实最近在府里听到些传闻,翼郡王常年忙于治理属郡,宫廷里又没个长辈。

    到现在府里还没个女主人。东亲王老谋深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直在替郡王物色,但是说了几回都被郡王不动声色的回绝了。

    东亲王一怒之下,决定来个霸王硬送亲。

    人都送到你家门口了,谅你谡深胆子再大也不好意思退回去吧。

    谡深虽然不给退回去,可谡深也不在家里接着。

    康康一脸为难,“原来是乾州荪家的……”荪家是东亲王府夫人的娘家,自然不用多说了。“可咱家主子不在家呀!”

    主子在哪儿?若是人问了,康康能想出一百个回答。

    主子巡视去了。

    去哪儿巡视了?

    这可不好说。若是在相山城里没找着啊,那就是回浠水郡了呗。你再去那儿找找?若还是没找着啊,就应该回浠水郡都的郡王府了。

    您可别急,您在等等。不然您去浠水郡的军营找找,那是咱郡王的大本营,一准儿那有人可以找着他……

    蓦然,马车后座的帘子撩开了。走出个精巧秀美的人儿,康康愣了一愣,这姑娘家看着个儿挺小,气场却大,一副不管不顾的架势。

    她张口就来,“是这儿吧?”问的是她自家的马车夫。

    马车夫应口道,“门户是没错了。可,翼郡王似乎不在。”

    “没事。我嫁的就是翼郡王府。这人能跑了,郡王府总不能跑了吧。”说着就往里闯。

    “唉、唉!”康康急了,“我说姑奶奶哟……您这……”

    马车夫纠正道,“是荪小姐。家中排行老七,家里头都昵称为小七儿。”

    “……”康康一个白眼。还小乞儿呢!

    ……

    作为幕后城主,谡深也没走远。

    正在相山城外的军营里练兵。

    军营里的兵都是刚招募的,一半相山城人,一半邻镇的人。

    这些人跟浠水郡都的属地军不好比,也不好管。

    在他们眼里翼郡王根本不算正主,也懒得听他的。在他们眼里相山城是东亲王的,望前头说是侧亲王的。

    相山城是大城池,历代城主必须亲王规格以上,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也想在这儿称主啊?没门儿!

    负责训练的大将是谡深从浠水郡都属地军中拉来的,一肚子气。

    “郡王,这些兵我没法训了!”

    “怎么了?体力太差么。”

    “倒也不是。一个个家境不错,酒足饭饱。体力上不输给谁。”

    “那是说话乡音太重,听不懂?”

    “都是这南边人,口音没差那么多。”

    “那还有什么呀。”

    大将抬了抬头,瞥了谡深一眼。郡王正在画疆域图。

    郡王近日来格外专注于画疆域图,原本以为是有所图,可后来才发现郡王不过就是画着玩儿的。

    他画的很仔细,连很多没去过的地方也能精准的画出来。

    小侍卫进来禀报,“郡王,康康来了。”

    谡深笔尖顿了顿,脑海里走了一圈。才想起来康康是他在相山城府邸的管家公,以往在浠水郡都的时候郡王府都由上了年纪的长辈打理,大家都尊称一声宗叔。约莫出现了个康康,他一时间没回想起来。

    “哦。让他进来吧。”

    “康康说没什么大事,就让告诉郡王一声,乾州荪府的小姐到了。”

    “谁?”这回是真没想起来了。

    一旁帮着研磨校汁的秦水连低声提醒了一句,“就上回东亲王送来的庚帖那位。”

    谡深把笔一搁,“让她回去吧。”

    小侍卫正要出去,秦水连喊住了。

    “慢着。人在哪儿?”

    小侍卫瞧了瞧秦水连,心里想的是主子爷都说了让人请回去吧,你还在这自以为是的叨逼叨什么,还真拿自己当幕僚了呀。

    哪有像这样眉清目秀,一副白面小伶模样的幕僚!

    不就仗着鬼刃稀罕么。鬼刃那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出身。

    谡深等了半天没得到回答,奇了,“问你了。人在哪儿。”

    “回郡王,康康说,在府邸住下了。”

    谡深猛地站了起来,“让康康进来!”

    小侍卫不敢多问,小心下去了。

    康康进来也是一脸委屈,“主子爷,真不是我让进的!那荪小姐不当自己外人……说这门亲事是东亲王定的,除非翼郡王拿出休书来,不然她就是翼郡王的夫人了。翼郡王在外辛劳,她……她就帮翼郡王把这个家当起来……”

    谡深气笑了,“她当起什么家?我府邸还需要她来当家?”

    康康,“这……这是荪小姐说的……”

    谡深围着书桌绕了一圈,当其余人都以为他准备回府当面对峙荪小姐的时候谡深又坐下了,似笑非笑的盯着秦水连,“你去。把人给我赶出去。”

    秦水连一脸吃屎,“我?!”凭什么是我啊……我做错了什么?

    ……

    是夜鬼刃听说了秦水连招惹上这么一个不好处的活儿,深表同情的带了一壶酒来找他。

    “大哥。”秦水连一脸无奈的喊道。两人已是兄弟相称。

    “别觉得委屈。主子爷的事儿没有小事。”

    “我懂。就是觉得……委屈了人家姑娘家。”

    鬼刃不觉侧目看向他,“你还挺懂心疼人家姑娘啊?那种大府里头出来的小姐养尊处优,一辈子没受过人间险恶,就这点委屈受下又能怎么了。”

    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都是脑袋在裤腰的人。没有那么敏感的神经。

    秦水连突然好奇道,“大哥,你跟着郡王的日子可长。郡王心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人?”

    “有什么人?”

    “譬如,女人。”

    鬼刃是个极其敏锐的人,哪怕谡深午饭之后多喝了一杯水,他都能察觉到,并不动声色的换走了厨子。

    谡深是个对气候不敏感的人,身上没有什么氏族子弟的娇气,因此多半就是厨子做的饭菜咸了。

    唯独对于女人这件事情,鬼刃顾虑的很少。一来军营之中也没有什么女人,二来他自己也不是寻花问柳的性子。

    浠水郡都没有那种花柳小巷。但相山城有。

    入驻相山城之后,他也跟着军中其他的兄弟去过,都无怎么感。所以下意识认定了主子爷也是不好这口。

    此刻被个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少年问了,倒是有些局促。

    “没有的吧……主子爷一心都在治理属地,和打仗的事上……”

    “男人的野心,除了权势,就是女人。大哥你莫不是要跟我说,我们郡王喜好男色吧?”

    “……”空气瞬间凝固。

    “大哥是真不知道?”

    “自我跟随郡王以来,未曾听郡王提起过。”

    秦水连不依不饶,“看来大哥也未必真那么深谙郡王之心呐。依我看,郡王一定是心意已定,没有告诉大哥罢了。”

    鬼刃心底憋火,可也找不到话头怼他。

    两人喝干了一酒壶的酒,鬼刃要回军营守着了。在大街口与秦水连告别,“既然人小姐,就好好的劝回去吧。郡王不是什么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

    “大哥,瞧你这话说的。我反是认为,我们家郡王最可靠可托付了。”

    摇摇晃晃走向大府,心里想着同情归同情,可话还得怎么开口。

    突然眼前一黑,以为要倒地,却黑过之后又恢复了清明。

    秦水连毕竟还是个刺客,戒心尤重,他意识到了不对劲。没有直接进府门,而是绕了一圈。

    就见个披着长衣的影子一闪而过。

    好家伙!入府行窃,偷到郡王别馆来了?

    还都说相山城夜不闭户呢,这贼都当的光明正大确实不需要闭户,请君入瓮得了。拔腿就追。

    那脚程、步伐也煞是诡异,不像东周人,也不像南疆人。

    跟过了十字街头竟然给丢了……

    秦水连一边四下扫望,一边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吃懒做久了,身子骨果真退化起来。追个小贼如此吃力,竟然还给跑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爹可忍叔不可忍!

    作为东周第一门派座下训养的刺客,命可丧头可断,追人不能丢……

    凝神屏气。

    果然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是香气!

    可那又不是普通的香气。不是花香,不是果香,不是胭脂香,也不是香炉里焚烧的香……

    虽然不见了踪影,可追着香气秦水连知道并没有跟丢。

    突然嗖的一声有个东西飞出来。

    他抬手猛然挡开。

    哟呵——终于肯露面了。

    但是看清面前的人是谁,秦水连一下子愣住了。

    “槐公子啊?你怎么……”

    鬼刃亲口告诉他,谡槐已经不再是敌人了。

    从鬼刃当时的表情中秦水连意识到发生过不可描述之事。

    是连鬼刃都无法坦然面对的事,那一定极其恐怖……

    当他再次在大街上遇见锦下槐公子时,对方却对他置若罔闻。

    他想过很多可能。

    是不是有什么药能令人遗忘过去?

    是不是什么妖术?

    不过既然鬼刃与谡深自愿替他解决了麻烦,就别杞人忧天了。

    他看着锦下槐突然心里一惊,怎么,这人是怎么站起来的?

    这人不是天生残疾的么?难道翼郡王和鬼刃的妖术还能令残废恢复如初?

    这怕不是妖术了,是仙术了吧……

    锦下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秦水连悄悄提气,作为刺客他脚下功夫很好,因为需要不动声色的闯入别人的近身。

    可是锦下槐的目光正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你……看得见?”

    突然嗅到了空气中的香气重了起来,似乎就在身边!

    他看到一团烟雾似的黑影飘散而去。

    他不是!秦水连很快就判断出,锦下槐根本不是那个小贼,他是在替小贼打掩护……看来小贼的身份不简单啊。

    更好奇了起来。

    秦水连从口袋中摸出干硝粉,盲目的一洒。

    窸窸窣窣的声音落下。

    借着月色,他看到了地上出现了一个小巧的脚印。

    看脚印形状不是女子就是孩子。

    秦水连得意的笑了,“别掩饰了。不管你是什么妖法,我都能抓出你来!”虽然虚张声势的话,但他语气很果断。

    一个少女慢慢的显现出来。

    她就站在秦水连面前不远的地方。

    从她步伐看来,应该是从锦下槐那头走过了他。但是被发现了。

    “何方妖女?”

    “开口就是妖女,不好吧。”

    “你是东周的人?”最近东周在亥国边界始终不太平。

    “不是。”

    “为何在大府门外鬼鬼祟祟。”

    “我在找翼郡王。”

    哈!还说不是东周的人。

    秦水连直接探手上前准备抓她,有事没事,先让我立个功再说。

    可是事情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哟?练家子呢。”秦水连更笃定了,一准是东周来的刺客。

    问题是,怎么勾搭上锦下槐的?

    难道东亲王一开始就与东周人合谋?

    东周人就是诈降,故意把相山城奉还给亥朝的。为的是替东亲王打开局面,重整旗帜吧。

    秦水连的目光阴恻恻的调向了锦下槐,“你是装的?”

    锦下槐无辜而冷漠的看着他。

    “是荆条君安排你过来的?”

    少女凝眉,却没有正面回答。

    秦水连摊开了手掌,表示了友好,自己没有武器。

    他轻轻的往锦下槐身边走了两步,“抱歉,之前不是故意欺骗你的。不过,若你父亲与东周早已结盟,其实可以早些告诉我的。”

    锦下槐依然无动于衷,也没有要解释,或者是接受的样子。

    反而是少女说话了,她气息沉稳的令秦水连更加笃定,绝非等闲之辈。

    “原来你也是东周荆条君手下的人?”

    听到“也”字,秦水连先前还有几分试探的心思更笃定了。

    “回去禀报老周,不要轻举妄动。说了这里有我,你们这样屋头苍蝇似的乱闯,岂不给我添乱么。”

    “翼郡王一定很信任你吧?”

    秦水连很想吹爆自己,但做人留一线,尤其荆条君这种老奸巨猾,能入他法眼进他幕僚的人也非常人。

    “翼郡王还好说。不过他手下的第一侍卫,鬼刃可非常信我。简直把我当亲弟弟看。”

    “你在郡王身边的任务怎么样了?”

    “我在……”秦水连瞬间又警惕了起来。

    奸细之间彼此是不问过往,不问任务的。无论是敌方的,还是己方的。这是大忌。

    就像做过买命刺客的鬼刃从来不会问他,过去的买主是谁。而只会问,杀过多少人。

    杀的人越多,而自己还活着,就证明了自己更值钱。

    可眼前少女却在问他,在翼郡王身边的任务如何?

    秦水连顺势反问,“你来相山城到底是做什么的?”

    “找翼郡王啊。”

    “找翼郡王做什么?”

    “出兵,救北疆。”

    秦水连彻底顿住了。

    救北疆?为何要救北疆。

    这话不能是荆条君的人说出来的吧?

    她到底是谁……

    秦水连猜到自己中计。这个少女不是荆条君派来的人。

    手指暗暗一拢,一把袖中剑窝在掌心。

    少女却笑了,“别误会。我不是你的敌人。”

    “你也不是荆条君的人。”

    “我不在意你们要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

    “我是北疆人,我叫柳千颜。如今亥王谡渊意图攻打北疆,而我想要保住北疆。”

    “那你如何知道,不是我的敌人。”

    “我就是知道。放心吧,只要让我见一面翼郡王,我不会告诉他,你是荆条君派来的刺客。”

    “我不是……我……你哪里来的自信。”

    柳千颜挥了挥手,锦下槐手握长刀,拖地疾走,刀尖拉过地面炸出四分五裂的火花。

    “我若是你的敌人,你早就死了。”

    看到少女纹丝不动,锦下槐犹如恶鬼,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人,他根本,就不是谡槐吧。”

    “谡槐死了。自尽而死。为了你死的。”

    “你是怎么知道……”

    少女犹如烟气般,身子一阵虚一阵实的,滑到了锦下槐的身边。

    手指轻轻碰了碰他,“他看到的东西,就是我看到的东西。”

    ……

    秦水连说是去办事,一连办了几日竟不曾回来。

    谡深画完西疆图,画北疆图。

    画着画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近日可有皇城的消息?”

    一位赤衣褐领军师般打扮的中年人低声道,“郡王问的是里头的那位,还是外头的那位。”

    “外头那位怎么了?”

    “外头那位煞是安静。”

    “里头那位呢?”

    “正准备大力收复北疆疆域……”

    “哈!好气魄。”

    “从曾先祖就划出去送给了土著藩王的疆域,说是要收回来。其中真假不知几分,但如今皇城之中人人称道。”

    谡深顿了会儿,抬头,“宫廷里头还有什么事没有?”

    “郡王的意思是……?”

    “不是有两位北疆得小姐么。难道,没有反对亥王。”

    军师先是一怔,随即立刻跪伏下来。

    额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上。

    “怎么了又是?”

    “属下该死!属下以为,郡王已经听闻了。”

    “我该知道什么是我还不知道的。”

    “北疆墨旗氏族柳家的那两位小姐,一位去往北疆奔丧,另外一位……被亥王吊死了。”

    谡深摆在桌面上的手指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呼吸片刻后才屏声静气的问,“吊死的是哪一个?”

    “这……属下这就去打听。”

    “不必了。”谡深豁然站了起来,“拿下相山城后我也长久没有去皇城与亥王好好见一面了。”

    “郡王是要去皇城?!”

    “有何不妥么?”

    “可如今相山城方定,郡王还是在此处坐镇……”

    “我要你们不就是替我坐镇相山城池的么。有你们在,我离开几日又如何。”

    “可属下听说如今亥王与东周荆条君关系甚是密切啊。”

    “怎么,难道我还要怕他们两个联合起来谋害我不成。”谡深仰起头有些无奈的轻笑了一声,“什么时候才能不必如此算计呢?”

    大概要到人入土为安的时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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