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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不延

    28.不延

    “长明国的走狗而已,真拿自己当个‘人’了?还禺疆,不如叫‘鸟人’吧。”玄兹强忍着疼痛,冷笑着嘲讽眼前这个半人半鸟的怪物。

    燧人严看向玄兹,发现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大腿的的鲜血仍在汩汩流出,脸色也越来越苍白,鲜艳的红唇也变得青紫。若是再这么下去,玄兹定然撑不到天亮。

    玄兹的嘲讽并没有扰乱怪物的节奏,仿佛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言语的攻击造不成任何的伤害。怪物回首,低头看了下自己脚下的玄兹,猥琐地舔了舔嘴唇,语调尖利道:“别着急,一会就让你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你若是想通了,说不定我也会跟母亲求个情,让她把你变成跟我一样更高级的物种。”

    玄兹轻蔑地撇了撇嘴,想要回应却没了力气。她眼神流露出少有的真挚,望向还在一旁伫立着的燧人严,嘴唇微微张开,用嘴型告诉少年:“快走!救人!”

    少年手中的石刀握紧又松,松了又握紧,如此反复。直到她看见少女眼神决绝,他心下才有了答案。

    少年心道:或许这次她说得对,与其在这里硬拼,不如趁机救下更多的羭次部族人。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成为大荒世界的种子,也就意味着他们拥有了长成参天大树的可能。

    我不能自私地剥夺了羭次部族活下去的权力,丢弃他们而不顾。少年如是想着。

    于是,燧人严一咬牙,不再看像少女,扭头向着深林冲去。

    此刻的少年仿佛变成了当年的少女,不同时空的两人身影,才此时变得重叠了起来。他们的背后都是光芒耀眼的燧木,而他们眼前则都是黑漆漆不见光明的未来。不过,不同的是,少女带走的是悔恨与不舍,少年带走的则是决绝与果敢。

    这算救人还是杀人?

    留玄兹自己在这里肯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我丢弃同伴真的是对的么?

    是她让我走的,跟我没关系。

    燧人严在跟谁对话,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总觉得内心的声音越来越响,震得他脑子生疼。

    月色微茫,少年不知道,他心底那黑暗的世界波动愈发的频繁,几乎要奔涌而出,重塑少年的意志。

    他没有握紧石刀,没有杀戮,但他在兴奋什么?

    其实,就在他转身离开玄兹的那一刻,石刀上就泛起了血色,他碎发下的眼睛也变得血红,嘴角甚至浮现出与禺疆相似的阴森的怪笑……

    少女见燧人严成功离开,这才松了口气。她不顾大腿的伤痛,用尽全身的力气,伸手想要握住那距离手边不过数寸的长枪。

    禺疆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少女的一举一动,斜瞄着燧人严的“逃离”。直到它看到少女拿向长枪时,他才不由地尖笑起来:“看你们这群耀夜都不如的小虫表演可真是有趣。今夜,你们谁也走不了!不管是玄兹你,还是你那个令人厌烦的小奴隶,又或者是那边还在负隅顽抗的小部族蝼蚁,终将成为燧木的养料!”

    怪物一边嚣张地说着,一边展开一侧的翅膀。翅膀如弯月一般,瞬间遮蔽了月光。昏暗的光线下,翅膀上的每根羽毛沙沙作响,高频的震动下,禺疆发出一种奇怪的叫声,叫声好像在呼唤着什么。

    下一刻,广场的“橐肥雨”范围瞬间变小,直至缩小到一个固定的范围内,那便是符禺不延等人的立足之处。无论仅剩的符禺部族勇士如何奋勇反抗,终究还是败于体力不支,浑身爬满了橐肥,不干地倒了下去,最终仅剩勇猛的符禺不延一人。

    “你这怪物不是跟我们说好,用羭次部族的鲜血献祭燧木。在点亮燧木后,供我们符禺部族安然渡过白雨季的吗?现在又为何出尔反尔,残杀我们的勇士,你到底居心何在?”符禺不延愤怒地朝禺疆喊话道。

    符禺不延体力也渐渐不支,身上各处均有被橐肥咬伤的伤痕。但尽管鲜血染红了符禺不延的衣服,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他仍在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石斧。因为在符禺不延的脑海中,部落里有个小小的少年在等着他平安回家,等着他英雄归来,带领部族的众人都能渡过一个平安的白雨季。

    橐肥雨的范围越缩越小,最终所有的橐肥都朝着符禺不延飞来。石斧对他来说也变得越来越重,仿佛沉得拿不起来,最索性丢下石斧,徒手撕扯着疯狂的橐肥。怪物们用尖牙利齿撕咬着他,他又何尝不是用自己身上能动用的所有武器范吉哲怪物。饶是他嘴里扎满了橐肥的羽毛,他仍然没有放弃,就算点亮燧木无望,他也要回去,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小小少年身边。

    禺疆看着符禺不延的垂死挣扎,笑的更尖锐了些,语调也兴奋到颤抖。他用着人类几乎无法发出的刺耳声,狂喜道:“真是勇猛的战士啊,那就留下幸运的你,交给母亲的实验吧。你真应该感谢我的仁慈,我选择了整个弱小不堪的符禺部落中,最终活下来的你。跟随我一同见证长明国的辉煌吧!”

    听闻此话,符禺不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停下了动作,任由橐肥逐渐爬满全身,呆呆地立在那里,声音颤抖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符禺部落就活下来我一人?”

    禺疆倒是耐心,它缓缓地收起了翅膀,一字一句慢慢“安慰”道:“我去过你们部族,给你们讲过燧木之事后,你们很兴奋。接着,你不就带着部族里的勇士出发了嘛,而我在你们前脚出发的当晚,就把你们这羸弱的符禺部族,在山洞中一网打尽了,不然你以为这天降橐肥脑袋上长着的‘人面‘是怎么来的。趁着他们在你手边,你别撕坏了他们的尸体,快找找有没有你认识的面孔,带回去好好保存。”

    说罢,禺疆还一脚踢飞许多堆在他脚边的橐肥尸体,张狂地试探着符禺不延的底线。

    随着禺疆翅膀的收回,声势骇人的橐肥雨终于停了下来,雾蒙蒙的灰色血雨也停了下来。禺疆欣赏着、聆听着、呼吸着,这“美妙”的世界:

    无论“逃跑”的少年,还有被踩在脚下的少女,他们眼前的世界都清晰了起来,不过在他们眼中,本应醒目且摇晃不止的月影与树影,此时无人问津。占据人们视线中心绝对位置的是,广场上燧木周边与符禺部族众人原本立足之处,那堆得几乎有众人小腿这么高的橐肥鸟尸堆。这诡异、残酷的尸山血海,才是舞台中心的主角,吸引着人们的视线无法移开。不远处的漆水也传来潺潺的水声也轻得让人无法察觉,人们耳中充斥着的只有,那爬满橐肥,如长出无数肿瘤一般的燧木上,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白雨季前冷夜的干燥寒风,没有带来泥土的芬芳,人们的鼻前只有血雨过后,温暖咸湿的风中,吹来的黏糊糊且刺鼻钻脑的腐臭味。

    “你这恶毒、无耻、卑鄙的怪物,我跟你拼了!”符禺不延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他一把抄起丢落在身边的石斧,不惜重重摔在橐肥堆中,也要把石斧掷出。

    石斧直直地朝着禺疆飞了过去,但怪物非但不躲,还听着胸向前迎了两步。就在符禺不延以为自己得手时,没想到,石斧接触到禺疆羽毛的一瞬间,应声碎裂,化作齑粉。

    禺疆看向有些不敢置信的符禺不延,嘲弄道:“华胥国的长枪都无法奈我何,你这小小的破石斧能做什么?再者说了,你这‘恶毒、无耻、卑鄙’三词冠在我头上,我可不敢当。我看你们部族自保起来,来自己人都‘杀’,我还以为咱们是一类人呢。

    既然都是自己人,我本还想这把你们符禺部族的勇士都留下来,用来看管、维护燧木的燃烧,结果你们这群人比我想的还要暴戾,非得要逞能干掉那个小奴隶,跑到这里来找死,那我可就帮不了你们了。现在呢,我又大发慈悲,给你机会寻找你的同伴,结果你又不领情,反过来要杀了我,你这人可真是有趣。”

    禺疆话语一顿,语调一转,兴奋道:“又或者说,你这人可真是天生就适合加入我们。我也不想耽误下去了,这就来帮帮你!”

    禺疆说罢,橐肥纷纷爬起,它们不再啃食符禺不延的血肉,转而向他的肩颈出爬去。他痛苦的大叫起来,他的喊声响彻夜空,似不甘似绝望,更似失去意识前心碎着呼唤着他儿子的名字。

    符禺不延不是不想寻找他最想看到的那张稚嫩的脸,而是他不知道,若是真找到了,他该如何面对那张冰冷、毫无血色的面孔。面对那孔洞无神的眼神,他会流出眼泪吗?面对那毫无温度的面庞,他会伸手触摸吗?

    符禺不延不知道问题的答案。留给他回答问题的时间也不多了,脖颈处的剧痛即将淹没他清醒的意识,他不敢再低头偷偷用余光扫视、搜寻。

    他抬头,仿佛月光中出现了儿子的笑脸,他凝望着。突然,小男孩的笑容消失,嘴角下垂,哭丧着脸。男孩的眼神也变得空洞、无神,月色下的脸庞也变成了青灰色,布满血丝。

    这时,男孩向着符禺不延快步跑来。他被吓了一跳,心底大惊:这是哪里来的怪物?这样貌可真是丑陋。随着男孩越跑越近,符禺不延也开始心慌,他摸不到自己的斧子,找不到趁手的武器。正在他心中还在打鼓时,“怪物”(男孩)贴近了他。符禺不延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怪物”,徒手将它生生撕碎……

    一眨眼的功夫,橐肥就将符禺不延的脑袋啃食下来,并丢下他的身体往一旁搬运。符禺不延的脑袋还在流着鲜血,但眼珠似乎还在滴溜溜地乱转,看起来十分可怖。

    他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临死前,撕碎的一只橐肥怪鸟。只不过,这怪物已被他揉得面无全非,谁也认不出了。

    符禺不延方才最后似在呼喊着:“怪物,我要杀了你!”,但又似根本没出声,脑袋就掉了下来。反正不管怎样,搬运他脑袋的橐肥倒是根本不害怕,怪物们走着走着脚下就兀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随后,橐肥与符禺不延的脑袋就沉落下去,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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