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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少年

    嘉庆十六年(1811年),大清王朝开始大张旗鼓编纂《大清一统志》以此来记录、美化这些年来对中国版图统治的功勋故事。台湾、四川相继发生地震,人民死伤无数;民族英雄林则徐中进士。

    11月26日深夜,娄底市双峰县荷叶镇曾家院外的老樟树被秋末的晚风轻轻的拂过,让原本燥热的湖南天气有了冬天的凉意。

    突然,樟树枝叶剧烈摇晃,曾家院子上空狂风大作,随着江氏的叫喊声,油灯亮起,一个瘦小的男婴哇哇降生。

    睡梦中的中年油腻男人曾玉屏此时也被惊醒了,他光着膀子下了床,赤着脚跑到院门口指着门前大树对曾麟书喊道:崽啊,我刚做了个梦,梦见一条巨蟒从天而降,盘在我们家门口那棵老樟树上,我一醒来,这毛冒机(双峰话孩子)就出生了,按照以前的算命的书上写的,恐怕是巨蟒转世咧。

    曾麟书是曾玉屏的长子,他从江氏身旁小心翼翼的抱起这个男婴沉浸在喜悦中,他没有理解曾玉屏的惊讶,心里想,老爹又在吹牛皮了,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就说是什么飞龙在天,现在孙子出生就说是巨蟒转世。

    曾麟书仔细打量着这个瘦小的男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曾家严格的家训指望曾麟书通过读书获取功名,虽然自己孜孜不倦、笨鸟先飞,却怎么也没有飞动,屡次童试都名落孙山,如今也依然在乡村支教。

    可见读书不光是需要勤奋还是需要天份的,并不是每一只先飞的笨鸟就能到达梦想的彼岸,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依靠读书做到出人头地。

    不过,很多时候,我们用心去做一件事,功成名就并不是唯一的收获。

    曾玉屏捋了捋胡须说道,如果以后这娃子能当上大官,希望他的胸怀、求学、处事、为政都能够宽广一点,就像敬庵《禁止馈送檄》写的那样: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这孩子就叫宽一吧。

    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

    ——张伯行《禁止馈送檄》

    家中其他人也没几个读过书,大家面面相觑,想不出比这更有文化的名字,爷爷又引用了张巡抚的诗文,爷爷说叫啥就叫啥吧。

    从此,曾宽一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朋友,带着两代人的期望,开始在寒窗下苦心孤诣、朝经暮史。

    相比较而言,曾宽一同学家境还算是不错的,家里有上百亩地,粮食可以自给自足,至少不用去给地主种地,也不用为学费的事发愁,父亲好歹有个铁饭碗,孩子也不算太多,也就九个。一个姐姐,四个弟弟,三个妹妹,曾宽一是家中长子,按湖南的风俗习惯,父母一般疼爱长子,所以曾宽一从小在家中还是会受到不一般的宠爱。

    曾宽一六岁的时候,曾麟书便让他在自家办的私塾“利见斋”学习,偶尔也会叫他帮忙干干农活,虽然自己没有一官半职,但是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读书立足,出人头地。

    有子孙,有田园,家风半读半耕,但以箕裘承祖泽;无官守,无言责,世事不闻不问,且将艰巨付尔曹。

    ——曾麟书

    湖南一年的天气里有很长时间的湿热,曾宽一从小就患了湿疹类(又说是蛇皮病)的皮肤病,这种皮肤病在当时极难根治,一旦到了换季的时候,特别是夜晚,就浑身奇痒无比,用手一挠,浑身血迹斑斑。

    曾宽在这种皮肤病的折磨下,他经常难以入眠,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的曾宽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蹑手蹑脚的从柴灶里拿上一只下午母亲煨在柴灰中的红薯,闻一闻,香喷喷的。

    他点上油灯,拨开红薯一边吃,一边翻开兵法和史典,安静的夜读。曾宽一想以这种方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减轻皮肤病给他带来的痛苦。

    19世纪20年代,工业革命在欧洲搞得如火如荼,闭关锁国的清王朝由盛转衰,八旗生计、河道漕运等问题也日益凸显。不怀好意的英国人把鸦片悄然带入中国,这种“大烟”像肿瘤一样侵蚀着满清社会的各个阶层,清朝从上到下开始溃烂。突如其来的一场霍乱开始向全国迅速蔓延,很多抵抗力差的人都被感染而死,让本来就不太健康的清王朝更是雪上加霜。

    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9月2日),清仁宗爱新觉罗·颙琰在承德避暑突然暴毙,终年61岁。

    9月底,道光帝旻宁在太和殿登基。

    道光六年(1826年),勤奋好学的曾宽一参加长沙府的童试,手气还不错,拿到了第七名。虽然在别的读书人看来,也就相当于全市中考第七名而已。但是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曾麟书看来,这在家族中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所以值得向大家炫耀一下。于是曾麟书通知亲朋好友,邀请八方宾客都来吃升学宴。

    曾家大院喜气洋洋、蓬荜生辉、高朋满座。

    湖南衡阳地区大才子、教育家欧阳凝祉是曾麟书的好朋友,平时非常傲气,却经常去落榜考生曾麟书家饮酒、下棋、喝茶。他收到请帖后也前来贺喜。

    曾麟书邀请欧阳凝祉在自己旁边就坐,两人越喝越欢,直到曾家亲朋好友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曾麟书想借此机会请欧阳凝祉点拨一下儿子写的作文,于是让曾宽一把手稿递到桌前。

    满脸通红的欧阳凝祉接过曾宽一的文章,借着酒劲上头,大声读了起来,突然,欧阳凝祉转头问曾宽一,小伙子,想不想拜我为师呀。

    受宠若惊的曾宽一不知所措,那个时候他还并没有远大理想,也没有想着为大清崛起而读书,只想舒舒服服躺平,做个普通人,能够在节假日跟小伙伴们在小树林里骑马打猎,或者像其他公子哥一样到城里听听戏曲,顺便还能看看美女。而且,自己爷爷一辈子考不上名校,就让父亲考;父亲半辈子也没考上,现在让我考。凭什么我就一定能考上呢?这功名之路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曾宽一正想说我还要考虑一下,当他抬起头,看着曾麟书端着碗酒正瞪着自己。心想如果不答应,等欧阳凝祉一出门可能就要挨顿揍。识时务为俊杰,曾宽一立马跪在欧阳凝祉面前叩拜说道,以后请恩师指教。

    道光十年(1830年),受过欧阳凝祉精心指点过的曾宽一进入衡阳唐氏宗祠(实为私塾)求学,学名子城,字居武,师从汪觉庵。

    汪觉庵教书有个特点,他教学生非常注重写即时文和八股文,方法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应试教育。汪觉庵强调把读书与写八股文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为应试出题都取自四书,如果对四书的内容没有深刻的理解,写八股文时就不能以文论理。并且经常让学生们模仿八股文的佳作进行写作练习,规定他们写文章一定要以固定模式和套路来写。

    曾子城对汪觉庵这种教学方式有些反感,作文依然按照自己的风格写,腔调铿锵,言之有物,言之有序。由于曾子城的写作格式距八股文的格式有所距离,每次考试都不太理想。汪觉庵也对曾子城这种“自我表现式”作文大为不满,怒斥道:你真是个呆子,屡教不改。你这样的学习态度写出来的八股文要是以后考试能中举,以后我就当着众人的面替你来撑伞。

    很多人认为,一个学生学习好不好,跟环境有关,跟父母有关,跟老师有关。其实很多时候,你的求学环境可能已经注定了,父母没有时间来管你,老师觉得你资质平庸,但是能够决定你人生未来高度的往往并不是这些,而是你面对学习时所持有的态度。

    虽然汪觉庵不看好曾子城,但是曾子城对这位严师还是非常敬重的,他一直认为汪觉庵是一位品性、道德、学问都很不错老师,并且在后来还建议自己的弟弟曾国华也跟从汪觉庵学习。

    谓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为损友太多故也。今四弟意必从觉庵师游,则千万听兄嘱咐,但取明师之益,无受损友之损也。

    ——《曾国藩家书》

    道光十二年(1831年9月),曾子城转入湘乡涟滨书院深造,师承刘元堂。

    为了备战明年的科举院试,搬进新宿舍的曾子城清早起来就坐在窗前看书,他同寝的一个室友是当地的一个富二代,平时依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在学校不学无术,看曾子城是新来的,这个富二代骄横骄横跋扈的大声吼道:“兄弟,你挡住了我的光,我怎么看书啊。”

    曾子城放下书,侧身一看,这个富二代其实并未读书,而且自己的床靠着窗户的另外一侧,也不会遮住他的光线。这不是存心找茬吗?曾子城反问道,这么大的窗子,我怎么可能会挡住你的光呢?

    富二代嬉皮笑脸的说道,哎,你这乡里别就不懂了,我所说的光,其实指的是风水。

    曾子城没有再去理会,坐在床头继续朗读。

    他在日记中写道:“涤者,取涤其旧染之污也;生者,取明袁了凡之言;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从此曾子城自己改号为“涤生”,字伯涵。

    一年过去了,曾涤生考取了秀才,传报到了学堂门口,同窗都纷纷向他表示祝贺。唯独那个富二代牢骚满腹,冲曾涤生嚷道:“这屋子里的风水原是我的,你一来就夺走了。”

    同学们对此都非常反感,纷纷指责富二代故意无理取闹,曾涤生劝同学们不要为这种小事伤了同学的情谊,并走上前握住富二代的手说道,兄弟,风水依然在这里,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别人带不走,希望你重获风水的同时,自己也能好好努力。

    几年寒窗并没有让曾秀才能够在社会上一鸣惊人,眼看着富二代都抱得美人归,自己却没能找到女朋友,曾涤生甚至怀疑自己这辈子会不会就这样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屌丝。

    曾麟书也为此很烦心,跟欧阳凝祉喝酒时也经常诉苦。

    欧阳凝祉心里很清楚,自己这学生虽然看起来有一点憨憨的,但是实际上绝非等闲之辈,日后定能成大事。看来只能亲自为曾涤生物色对象了,欧阳凝祉通过朋友圈把衡山一位王姓的美少女介绍给了曾涤生,王姓女子的父母认为大学者介绍的对象肯定错不了,两家择日定下了婚期。

    订婚后,王家的亲朋好友中有人说曾涤生考试多次都没被录取,可能是因为他天赋有点差,还给王家人讲了个道听途说关于曾涤生的故事:

    曾涤生以前在衡阳读私塾的时候,暑假在家朗读《岳阳楼记》,一个贼潜入家中躲在房梁下,想等他背完睡觉后捞典东西。曾子城一直读了十几遍还没有背下来,贼一直耐着性子等到凌晨,曾涤生还在翻来覆去地读背那篇文章。贼实在看不下去,索性东西也不偷了,跳下来冲他喊道:“像你这种笨人还考个啥功名,这么久都背不会。”然后将《岳阳楼记》一字不落地背了一遍扬长而去。

    王家父母听完后也不管是真假,一琢磨,我们家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是在当地还算小康家庭,总不能嫁给这个家境一般,长相一般,智力还值得考究的小子吧。

    于是也没有通知欧阳凝祉和曾家,王家准备私下悔婚。

    到了两家约定的结婚日那天,曾家亲朋满堂,敲锣打鼓准备迎新娘子进门,不料等了半天等了个寂寞,此时,王家才有人过来传话说,不来了。一问他原因,来人也支支吾吾说不太清楚。

    曾家懵逼了,欧阳凝祉更是懵逼了,这王家放鸽子水平真的是一流啊,我这以后哪还敢去老朋友家喝酒啊,脸都没有了。

    满脸愁云的欧阳凝祉思索了好久,对来宾大声说道:在座的亲朋好友远道而来,却未等到新娘子,我作为媒人深表歉意,家中正好有一女,年龄也合适,只是算不上美女,如果涤生你不嫌弃,我就把女儿嫁给你作新娘吧。

    目瞪口呆的曾涤生看着欧阳老师的尴尬救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自己作为普通人注定没有太多选择的机会,大多时候只有被挑选的份。如今骑虎难下,也别无选择,师妹也不算难看,之前就有了解,家教、烹饪、才学都很不错。曾涤生默默的接受了被安排的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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