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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白薇轻叹:“伊人情泪惹客怜,昔日痴缠今朝叹。”

    薛青玉却不耐烦道:“莫非姚广孝以此就断定她们俩姐妹就是魔教中人,未免武断了些吧?”

    高从诲道:“她俩不仅是魔教中人,湛紫云更是当年的魔教圣女,在魔教中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老和尚挖出了湛紫云后,一掌将她打成重伤,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没杀了她,反而让她带伤退回关外,更离奇的是,湛紫霜却拒绝回到魔教,反而留在了中原。直到被听雪阁查出来擒获,送来了这里。”

    白薇冷冷道:“她没走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雷少云。可惜雷少云心里只有一个湛紫云,再容不下一个湛紫霜!”

    薛青玉幸灾乐祸微嘲道:“果然只有女人才能了解女人的想法,跟某些人倒是有点像。”

    白薇冷哼一声,不再开口发言。

    齐暮雨语气微冷道:“小兄弟如今揭人伤疤来取乐,未免有点不厚道了吧?”

    高从诲微笑道:“这些破事老和尚一直都是当做下酒菜,本来我在一旁听听也就罢了。如今说出来,只因为我想问一句:当年那场黄河水灾,除了魔教外,还有一个莫大的黑手在背后推动,那个黑手连老和尚都讳莫如深,我想知道,那是股什么样的势力?”

    湛紫霜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冷冷道:“当年你都还没出生,问这些干什么?莫非淹死的那些人中,有你的什么亲人?”

    高从诲淡然道:“与你无关。”

    湛紫霜冷笑道:“即便你查了出来,如今身陷牢狱,猴年马月才能逃出去,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了擂台上,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何况我即便是知道,你姑奶奶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说你又能奈何得了我?”

    高从诲漠然道:“若我知道你跟雷少云所生的那个儿子的下落呢?听雪阁的手段,想必你也心知肚明,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只需要告诉他们你儿子姓甚名谁,他们自然就会把你儿子绑来这里跟你慢慢的聊天。”

    湛紫霜突然脸色大变,一掌打在牢门上,惊怒道:“你竟知道此事?你怎会知道此事?”

    高从诲“呵呵”冷冷一笑,不再言语。当年湛紫霜痴迷雷少云,不仅把他灌醉后将自己送上雷少云的床,还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这其实也是她不愿回到魔教的原因之一。只是生下那孩子后,齐静悬和江河盟老寨主追查的紧,无奈之下将那孩子偷偷的送到一户农家,多年来再也不曾去看过。湛紫霜自以为作的天衣无缝,连雷少云都不知道自己在外还有一个私生子。可惜姚广孝何等人物?早就将此事查的清清楚楚,作为一步闲棋搁置待用。

    湛紫霜靠着牢门颓然坐下,黯然道:“我姐姐是教中圣女,就像天上的太阳一般闪耀,我却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众,随时可以舍弃。即使这些年不曾归教,姐姐却连找都没派人找,如何知道那些上层的各种勾结算计?若非这次叶赫那……”

    说到此处,湛紫霜猛然惊醒,连忙闭嘴。

    高从诲也不以为意,语气依旧淡漠:“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儿子十八年前生下了一个女儿,我见过,长得亭亭玉立,倾国倾城,很适合送到四层楼当花魁。”

    湛紫霜抓着自己头发,披头散发道:“当年我将秋波浸晚霞交给了一个黑衣人,其他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黄河水灾全部都是那个黑衣人一手策划,我们只负责在灾区传教,与那黑衣人的所有接触也都是姐姐一人单独负责,你莫逼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再逼我,我就撞死在这里!”

    高从诲幽幽道:“那黑衣人长什么模样,你说出来,我就不再逼你。”

    湛紫霜浑身发抖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莫要逼我!你再逼我,我就撞死在这里!”

    她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一来心绪紊乱,不知所言。二来除了撞死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威胁到高从诲。

    高从诲声音变得空洞起来,深邃的好像是地狱中传上来的一般,令人不寒而栗:“你若死了,你儿子、孙女也不会安好,乃至当年那对好心替你收养儿子的老农老妇,我也不会放过!我乃黑衣妖僧姚广孝的亲传弟子,你也是当年的江湖老人,应该知道魔女花无眠,妖僧姚广孝的恶名!灭锦绣山庄满门二百一十三人,在我们这种人眼中,的的确确也就只是“杀了几人”的那种小事而已!”

    湛紫霜想起当年那个黑衣人的凌厉手段,狠辣作风。在炸毁黄河堤坝,淹死几十万人后,站在高处看着流离失所的灾民,也不过淡淡得跟身边的湛紫云说了句“圣女恕罪,地方没选好,留了些尾巴不好处理”而已,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又被高从诲逼得紧,不由得哭喊道:“他跟你一样,你们都是恶鬼!你们都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高从诲猛然一声断喝:“说!”

    这一声怒喝高从诲尽数调动了姚广孝所传的那四十年功力,在这潮湿阴冷的地牢中犹如凭空响起一道晴天霹雳,声势巨大,丝毫不弱于灵隐寺声名显赫的“金刚狮子吼”,只求务必一声就击破湛紫霜那摇摇欲碎的心理防线。高从诲牢门外两旁阴晴不定的火把齐齐熄灭,若单论凌厉程度,恐怕还在薛青玉白薇刚开始的那串长笑声之上。

    齐暮雨方才一直沉默听着江湖秘闻,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叹息道:“不愧是黑衣妖僧姚广孝的亲传弟子,果然尽得真传!”

    这句话既赞高从诲的内力十分深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又指他的行事作风狠辣,恐怕已不在当年的花无眠、姚广孝二人之下。

    湛紫霜已被高从诲逼得精神几近崩溃:“当年我将东西交给他,他穿着一身黑衣,只有眼睛处留着两个窟窿,我只知道他双眼异瞳,左红右黑,身高七尺有余,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只知道这些!”说罢伏地嚎啕大哭,哭声十分凄惨,破口大骂雷少云。

    高从诲这才洒然笑道:“我方才跟湛前辈开玩笑呢,我只知道您有个儿子,可惜当时正忙着跟老和尚抢肉吃,哪有闲工夫去听您儿子的下落?至于您孙女什么的……其实您老人家想想也该知道不可能,因为年龄不可能对的上嘛,哪有人十一二岁就开始生儿育女的?亏您还是个做母亲的呢。”

    湛紫霜顿时呆住,脑袋空空,张嘴想说话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突然猛的一口鲜血喷在牢口铁门上,随即无声无息的瘫软在地。

    高从诲“哐哐”敲了敲牢门,笑呵呵道:“牢头老兄,听过瘾了吗?”

    夏知寒在牢门外脑袋枕着双手斜靠着墙,好似睡着了一般。听到高从诲的话,这才睁开眼睛揉了揉脖子,慵懒道:“故事嘛,比较一般吧,说实话听着实在不怎么有趣,还不如书馆里说书先生讲的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关公大战秦琼呢。不过嘛,勉勉强强还算听得下去吧。”

    高从诲微笑道:“那还不赶紧救人,你不知道,我这人胆子小,从小就最怕鬼了。万一湛前辈要是死在了这里,我晚上肯定睡都睡不着,生怕半夜一睁开眼就发现她飘在我床头上。”

    夏知寒懒懒道:“她刚刚要是一个没忍住一头撞死在了这里,你莫非真会去找他儿子的麻烦吗?”

    高从诲气笑道:“我都不知道他儿子在哪还找个屁啊?真要找说不定还得跑江南去,大海捞针就为了出一口恶气,你真当我跟老和尚一样闲得慌啊?”

    夏知寒摩挲着下巴道:“如果她真有个长得亭亭玉立、倾国倾城的孙女,我倒真想去看看。”

    高从诲嘻嘻笑道:“到时候记得把我带上,看看跟四层楼的那些小姐姐们比,到底谁会更漂亮些?”

    两个少年隔着寒铁牢门,相互凝视。虽然牢门阻隔了两人相互投射的冰冷视线,却又忽然心有灵犀的同时一笑,继而狂笑不止。

    两个少年的狂笑声在地牢中回响不止,平地起风,吹的过道两旁的火把摇摆不定,忽明忽暗。

    高从诲突然一脚踹在牢门上,“哐当”一声巨响,夏知寒恣意张扬的笑声戛然而止。高从诲怒道:“你笑个屁啊?能不能先救人?万一她半夜真的飘到我床头上怎么办?”

    夏知寒伸了伸懒腰,装模做样的在腰间摸来摸去,毫不在意道:“知道啦,知道啦,我这不正在找钥匙嘛……”

    地牢深处的薛青玉和白薇突然齐齐打了个寒颤,尤其是薛青玉,当年便以性情喜怒无常著称江湖。经常做的事就是上个月还在跟人把酒言欢称兄道弟,这个月就莫名其妙的一刀剁下人家的脑袋挂在衙门口示威,否则也不会得一个“薛刀疯”的外号。

    四十年前白薇杀死上任花首还能说是迁怒于人,事出有因——即便这个因也显得很荒谬,但总归有逻辑可循。

    薛青玉则不然,他在杀死上任兽王焱狮前跟听雪阁完全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双方素无交集,可以说焱狮死得简直莫名其妙。听雪阁始终不相信他那天突然偷袭杀人纯粹是因为恰巧路过的薛青玉觉得焱狮为老不尊,看不惯他欺负白薇这么个弱女子,以至于足足审讯了薛青玉两年之久。最后才得出结论此人脑子有病,完全就是个疯子,心情不好时路过的野狗都要想办法踹两脚。

    如今听到牢门外的两个少年明里暗里针锋相对,平淡的言语中步步凛然杀机,动辄翻脸无情,竟似比他的那把“疯魔刀”还要更险恶一些,关键是高从诲说那句“你儿子、孙女也不会好过“时,语气虽然有些做作了些,却绝不是故作悚然的言论。不由得想到莫非现在外头的年轻人,武功个个都这么高,城府个个都这么深沉,心机个个都这么阴险,性情个个都这么古怪的吗?怎么好像在这地牢中反而更安全一些?

    于是薛青玉突然轻声开口道:“白老婆子,我突然觉得……其实这里也挺好的……我看咱们暂时不急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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