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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撕天

    远处的喊杀声缓缓飘来,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站立于山巅之上。如同一柄长剑笔直的刺向天空。自踏入修仙之道起,至今已经五百余年。太过漫长的修行路已经让他渐渐忘记了当初是如何走上这条道路得了。但是如今他的目标就只是想要走到这条路的顶点,看一看山巅的风景。

    在修行之上,李博恩自觉还是有一些天赋的。他并非出自什么绝顶宗门或是世家大族,却在短短三百年间飞速崛起踏入圣阶,之后又用了几十年达到了圣阶巅峰,名传世界,是为千年来最强剑修,之后他建立了问天剑宗,并带领宗门开疆拓土,跻身天上七宗之列,威震天下。但是自踏入圣阶巅峰到现在百余年,自身的实力几乎再无存进,仿佛走进了死胡同。圣阶到尊主之间仿佛有一片真空地带,根本没有办法踏过这片地区,然而李博恩从未有片刻放弃,孜孜不倦的寻求着前进的道路,最终导致了现在的绝路。

    身后的问天剑宗如今已不复天上七宗的威名,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其它六宗对其的围剿已经持续了一年多。李博恩从未曾想过,自己当初费劲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宗门,衰落竟然只需要短短一年,如今门下弟子早已死的死,逃的逃。他亲自设计的云纹剑袍也从荣耀的象征,变为了如今的“魔门余孽,正道叛徒”。

    远处的喊杀声渐渐止息,无数流光从地面升起,开始进攻问天剑宗的宗门核心秘地,也就是如今他脚下的这座“问剑峰”,这是他建立问天剑宗的最初之地,他正是在这里斩杀了上一代剑圣,确立了自己“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头,借此一步登天建立宗门。经过百余年的建设,问剑峰周围设立的层层阵法已经相当完善,足以抵挡外敌的进攻很长时间。听着不断靠近的战斗声,李博恩收回了神念,看向自己手中。这是一块玉牌,温润光滑,似有天地之意在其中流转,仔细看去却又似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块方形玉佩,没有纹饰,也没有光华流转,好像只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但这块玉牌却正是造成问天剑宗从天上七宗变为魔门余孽的罪魁祸首。李博恩静静看了片刻,锋锐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久后,李博恩神念一动,转过身来望向上山的唯一一条道路,右手随着转身的动作一闪,玉牌已经变为了一柄长剑。剑长三尺,通体银白,其名“开天”,正是李博恩修仙路上唯一的朋友,其上附有纹饰,是他从自己的剑道中所悟出的神器纹样“入灭”,纹饰并不繁琐,只是其上锋锐之意冲天而起,搭配剑本身的无尽剑意,不负其“开天”之名。

    “李剑主,你这又是何苦呢?”山路上出现一位身着杏黄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被风吹拂飘散,隐隐有出尘之意,一派仙风道骨。道袍上有黑白二色阴阳鱼组成的太极图案,昭示着此人的身份—阴阳宗宗主,冲和真人。

    “冲和道长,事到如今,我问天剑宗已经被除名,我可还有什么退路?”李博恩淡淡道,神色并无任何变化。

    “若非李剑主一意孤行,我们六宗又何至于此呢?”冲和在不远处站定,叹了口气。

    李博恩看了冲和一眼,又抬头望向天空,“在我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听闻世间已有千年不曾有尊者,当时我就在想,若我能称为千年来第一位尊主,也算不枉此生。”仿佛想到了当初的懵懂少年,李博恩沉默了下,之后不等冲和开口,又接着说道:“后来我一路走到了圣阶,被你们告知突破圣阶踏入尊主的秘密是只有世间巅峰者才能得知的事情,不仅实力要得到认可,更需要势力支持。于是我又建立了问天剑宗,一路披荆斩棘,终于走到了世间武力与势力的巅峰。”

    听闻至此,冲和也不由得叹了一声:“李剑主实在是老道此生见过的最天才的人物,无论是修行天赋,战斗天赋,又或是发展宗门的手段,都是老道远不能及,甚至在老道记忆中也找不出第二个。”

    “不错,”冲和话音未落,又有一人现出身形,站在了冲和身边。这是一位身着如火红袍的中年男子,一张国字脸威严肃穆,火红的衣袍周边绣着金色纹路,背部的衣袍上还纹着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正是神凰宗的宗主凤横空。“李剑主的天资之高,在本宗数千年的记载中也属罕见,只有三千年前一位名为云澈的尊者可以相比,不过如今云澈尊者不是飞升天外,便是身死道消了,不能与李剑主一较高下,实乃憾事。”

    “飞升,呵呵。”李博恩笑了几声,“我所求之事亦不过是飞升,只想去看下这天地之外的景色,不过与三千年前云澈尊者一样罢了,你们又为何要挡我的路?”

    “世道已经变了,如今的天地已经不能在允许尊者的出现了。”凤横空背过手,也抬头望向天边的云彩,“其实原本我们六人的意思是连圣者巅峰都不能再有,因为一个人一步步踏入了圣者巅峰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想要再进一步,若非我们知晓一些秘密,我等六人估计也很难压制自己不去更进一步。”

    “哦?什么秘密竟然能比登天更有吸引力?”李博恩挑了挑眉毛。

    “如果老道将秘密告知李剑主,剑主能否保证不再追求天上的风景?”冲和捋了捋胡须说到。

    “当然不能,”李博恩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案,“我一生剑道所追求的就是踏足山巅,斩开天地。此乃立道之本,若失去了此道,这一身修为还有何用?”

    “所以我等六人才并未将这秘密分享给剑主。”凤横空开口道,“你与我等终究不是一路人,早在你踏入圣阶进入我的视线时我就知道了。”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若非冲和道长起了惜才之意,我根本就不会给你建立问天剑宗的机会,你是个坚定地求道者,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止你攀登山峰的脚步,你这种人对我们来说是最危险的。”

    “那真是谢过道长了。”李博恩神色并无变化,“我倒是真的很想知道有什么事能比追求实力更加重要的,只是看目前的情况,只能是留作遗憾了。”

    “此事关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非志同道合者,实在是恕老道无法告知。”冲和道士却是朝李博恩作了个揖,“只能让李剑主带着多一个遗憾离开了。”

    “无妨,一个无关登顶的消息,不知道也就罢了。”李博恩摇了摇头,又道:“今日只怕是我此生最后一战,确是不知对手实力几何,六位宗主有几人找到了门?”

    “圣阶与尊主之间有一片天堑,若要硬闯便是十死无生之局,只有不断求索,找到天地之间属于自己的那道门,才能安全的买过这道大关,步入尊者之境,于是找到门者便是比巅峰圣阶更进一步。”冲和道长微笑解释道,“如今天上七宗,除开李剑主外,只有老道和凤宗主,以及天帝城那位才找到了门之所在。”

    凤横空接过话头:“若是不出意外,我等此生估计便止步于此了。”

    李博恩奇道:“找到门就止步,连钥匙都不找吗?”

    “不找了,”冲和叹了口气,“若是找到了,便是老道也真不知还有没有能力不去踏过那道门,与其到时煎熬纠结,不如及时止步,少受些苦也好。”

    “所以五十年前你找到门的时候,我们虽然惊讶,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凤横空说道,“只是没想到短短五十年,你就找到了钥匙,真是闻所未闻,天才二字已经无法形容剑主了。”

    “李剑主真的不再考虑下交出钥匙,重新与我等合作吗?”冲和最后争取了一下。

    “问天剑宗已经毁了,我又如何再与你们合作?”李博恩笑了笑,摇了下头:“我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登天,哪怕创立宗门,宗门又因我而灭,也不曾动摇过,虽有遗憾,却无后悔。”

    “再者说来,门与钥匙皆是形容之物,我又如何能交出呢?”李博恩还是拒绝了。

    “也是,是老道思虑不周了。”冲和也摇了摇头,“那么李剑主,可还有遗言要交给何人?”

    “遗言么?”李博恩再度陷入了回忆中。良久,还是摇了摇头:“本人此生有憾而无悔,也无相熟或亏欠之人,没有遗言可以说。”

    “不愧是剑主,老道佩服。”冲和再次揖了一礼,“那么今日之后,我们也会停止对问天剑宗的追杀,剩下的弟子也会想办法安置,帮忙化去修为,转修六宗功法,让他们不在背负魔门余孽之名。”

    “那么我便替门下弟子先行谢过道长了。”李博恩还了一礼,“说到魔门余孽,不知你们是随口给了一个罪名,还是与你们口中的秘密有关呢?”

    话音刚落,对面两人的脸色忽的严肃了起来。李博恩看了下二人,并未继续:“也罢,此事反正与我无关,二位也不必如此紧张。今日还长,若还有什么事未了,也还够时间解决。”

    冲和听完李博恩的话,神情渐渐放松下来,转而笑了一下:“今日既然是攻山,自然是有始有终为好,不然再给李剑主留下一个遗憾,确是不美。”

    李博恩听完愣了一下,之后跟着笑道:“问剑峰的剑阵可都是我亲手布置,强行攻山损失可是不知要有多少了,你们舍得?”

    “自然是舍不得,”冲和道人叹了口气,“但我们六宗联手已是不占理,给李剑主些交代总是应该的。损失再大,我等受着便是,阵破之时,便是我等出手之时,还请剑主仔细应对了。”

    “也好。”

    冲和的意思是,我们六宗联手攻山是占了便宜,魔门余孽的名头也不占理,所以这次攻问剑峰便是给李博恩的交代,问剑峰是问天剑宗核心秘地,所有阵法都是李博恩亲手布置,威力巨大,六宗在宗主不出手的情况下强行攻山,损伤也自然巨大。不过相对应的,这里给了交代,那么之后宗主战时,李博恩也就不能再对门下弟子出手,否则的话六宗的损伤不见得比攻山更低,权衡利弊之下,还是选择了先给个交代,毕竟阵法只是死物,合理运作之下,损失还是在计算之内。若是圣阶巅峰强者,天下第一剑修不顾一切对宗派弟子出手,那损失可就不知凡几了。

    太阳缓缓沉下山脚,最后一丝阳光隐入天边,消失不见。问剑峰的剑阵终于还是破了,一场攻山之战,即使在六宗有准备的情况下,还是从清晨打到了傍晚。阵破之时,又有四位巅峰圣者出现在了问剑峰顶,立于李博恩身边。山腰上的各宗弟子渐渐停下了动作,仰望着此世最强的七个人。

    “六宗弟子听令,退五百里,整队之后各自回宗门修整。”冲和道人的声音传来,六宗弟子立刻做出了反应,各自开始使出手段像远方遁去,圣阶巅峰的战斗还不是他们现在能够参与的。

    看着一道道流光渐渐远去,李博恩收纳神念,缓缓抬起了剑,开天之上,剑意飘散,锋锐之气更浓,隐隐散出几寸剑芒,其上所纹“入灭”纹饰,散出无形光芒,带着李博恩浑身剑意冲天而去,仿若问剑峰化作一柄千丈剑锋,誓要刺破这片天穹。对面六人也各自拿出兵器,七位圣阶之力只是激荡冲击之间,已将问剑峰顶削去数丈,圣阶之威,可见一斑。

    剑气激荡之间,李博恩忽然笑道:“不知道长在六宗之中最厌恶的是谁?或许今天我可为道长除去一个敌手。”冲和摇了摇头,没有回应,李博恩便接着说:“听闻佛道之争自古至今,那今日我李博恩便帮道长终结此争,不知可好?”

    话音未落,李博恩周身剑意陡然凝聚,气机牵引,身剑合一,只见一道璀璨星芒指向一边身着袈裟的空度禅师。明月高悬,一剑西来,问剑之巅,天外飞仙!空度禅师并不慌乱,右手禅杖一顿,左手竖于胸前高呼一声佛号,如来金身出现在身前,空度禅师附身一礼,是为“礼敬如来”。与此同时,其它五人同时动作,冲和道人闪身到空度禅师身侧,右手法剑连斩,几道剑芒组成三层剑阵,正是阴阳宗绝学“三环套月”。李博恩的天外飞仙剑光被如来金身阻挡,透体而出的剑气闯入三环套月剑阵中,冲破两层阵法之后终是后继无力,被消弭于无形。而此时,如来金身消散成金光,而后凝聚成一道金色剑芒,其上却有天外飞仙之剑意,正是礼敬如来发动的反击,其上有约五成的力量,是从刚刚李博恩斩中如来金身时被吸收的能量,被反弹出来攻击敌方。金色剑芒斩出,李博恩回剑格挡,被震退几步,身后四人的攻击已至。李博恩顾不上平复震荡的内息,强行回身,长剑横于胸前,剑芒化作长链与月光,封锁了身前的空间,使用“封云锁月”格挡攻击,之后借助反弹的力道冲天而起。其余六人紧随其后,踏上万米高空。

    李博恩擦了下嘴角溢出的鲜血,持剑的右手还有些微微颤抖,四位巅峰圣阶的攻击可不是那么好接的。冲和道人最先跟上,法剑轻举,摆出挑帘式,开口道:“这种低级的挑拨技巧还是不要再用了,把心思放在战斗上吧,也让老道等人见识下天下第一剑修的实力。”话毕,其余人也跟了上来,各据一方围住了李博恩。

    运气平复了下内息,李博恩剑眸再度凝神,其中锋锐之气仿佛要化作实体,刺的人眼睛生疼。没有去回复冲和的话,此刻的李博恩已经将全部的精神用于战斗之上,浑身气息内敛,若不仔细感应,就好像只是个普通人。但若以神念感应,却会被凝聚的剑气直接刺伤,李博恩也明白这是此世最后一战了,也再没了说话的兴趣。踏入修仙路五百余年,他大半的时间都在练剑,尤其是百年前修为再无存进之后,所有原先修炼的时间,也变成了练剑的时间。他所习的剑法名为《无上剑典》,正如其名,此剑法之上再无他物,正是天地之间最强的剑法,因此他才会想要登天,拥有天下第一的剑法,若是不去天上看看,岂不是白瞎了这本剑法。而李博恩手中之剑名为开天,一样剑如其名,此剑只为开天之用,其上有“入灭”之纹,全为增强杀伤力而作。李博恩五百年修道,只为开天,于是一身招式功法也全是为了提高杀伤力,他曾在十年前悟出一剑,但剑成之后从未用过,因为天地间没有需要此剑出手之敌。这一剑本是为了撕开这天穹所用,因此被命名为“撕天”。

    而今日,六宗便如同天穹一般,笼罩在他登天之路上,苍茫无际,威严浩大。那么,六位巅峰圣者,足以不负撕天之威了。

    随着李博恩剑意蓄势完毕,六宗宗主也终于感受到了危险,若是不认真应对,今日恐怕真要陨落于此了。

    漆黑的夜幕笼罩苍穹,时间已是深夜。此世最强的七位武者飘立于万米高空,气氛安静肃穆。被围在中间的李博恩睁开了双眸,气机牵引之下,其余六人同时使出了各自最强杀招,向中央攻去。天光大作,被六人的真气染成五颜六色,之后一道白光陡然闪过,李博恩右手一剑斩出。立时剑气四溢,凝于剑上的亿万剑芒随之爆闪,无数剑光轰然四散,夜空被照成白昼。远远望去,好似漆黑的天空被撕开一道巨大裂口,璀璨夺目的白光从裂口之中射出,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六宗宗主同时口吐鲜血,身形爆退。与此同时他们的攻击也到达了李博恩身边,六位圣阶巅峰的全力攻击,此时被撕天掏空了全身真气的李博恩又如何能够承受。他艰难地用长剑斩向其中一道攻击,只听一声凄厉的剑鸣之后,这把陪伴了李博恩五百年的神剑“开天”,剑身忽然裂开,紧接着又崩碎成无数碎片,激射向四面八方。随着开天一起碎裂的,还有李博恩的身体,却不像剑身一般四散崩开,而是化作了精纯真气,一点点飘散,不久后那片天空之下再无一物。

    “真不愧撕天之名。”冲和面色苍白,口鼻溢血,全身上下都是被剑气撕裂的伤口,“若是单打独斗,这一招下去除了老秃驴之外,我们估计都得死。”

    空度禅师宣了一声佛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死了吗?”凤横空开口道,他的状态并不比冲和好到哪去。

    “身魂俱灭,反正本尊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不死了。”一位身穿金色龙袍,头戴金冠的女子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然后回答道。

    “死了就好,老道受伤颇重,若不及时疗伤,恐要损了根基,就先去了,剩下的明日再议吧。”冲和对其余人抱了下拳,转身离开。

    其余几人也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各自离开疗伤去了。

    只剩下静谧的夜空,沉寂的笼罩在天地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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