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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屠龙之心

    此时此刻,清思殿的歇山屋顶上,一块阴沉沉的昏暗中,正伏着个夜行衣的男子。

    尽管陆钧用法术设了结界,这男子仍然用超乎常人的法术和听觉,将殿内的一切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几日前,皇后吕令仪听闻崇华郡主于承德门失踪,怀疑郡主在司天府的帮助下进宫面圣。她稍作踌躇后,急匆匆闯进清思殿寻人,虽并未见得郡主在殿内,但她敏锐地闻见一股女儿家的芳香。

    自此以后,这个男子就受命潜伏在弘熙周围,敛声屏气地守了好几日,终于在今夜捕捉到皇帝的行动。

    他惊讶之余,心中酝酿着一出杀意,眼下皇帝要举难而起,那么吕相除掉他不过是迟早要发生的事,现在有个罪人江泊宁的女儿在殿中,若趁机行刺弘熙,大可以推卸到此女身上。

    这是个大好机会,他杀心一起,不由多想,手中已多了一柄利刃,只消用最快的速度刺进弘熙的咽喉动脉,让陆钧和旁人都措手不及,一切大功告成。

    他屏息凝神,将力量集中在手上,好保证这一刀发出去便是快如闪电的致命一击,准备就绪后,双指一动,正要发射利刃,不料却听得殿中传出女声。

    “民女告退!皇上想出宫召见万工阁阁主,民女自当安排妥当。”

    一听此话,男子猛地将出弓在弦的刀刃按住了,心中陡起另一番心思。

    此女一走,刺杀一事终究失去良机,但弘熙要密谋出宫,此乃刺杀他的千载良机,他死在宫外可比在宫内驾崩好过千百倍。

    呼呼一阵风响,夜晚的凉风扑打在屋瓦上,屋檐的铜铃叮当作响,风过声散后,阴影中再也不见男子的身影,清思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男子名为姬阳,是吕自山亲手栽培的“自在楼”成员之一,自在楼是个隐秘的暗党,成员不多,其中有人有妖,个个是身负异禀的修炼士,武功修为非同寻常,专门替他探查情报或不留痕迹地杀人灭口。

    姬阳离开太明宫后,展开轻功径直急向吕府去,吕府坐落于城北乾运门内,距离皇宫景阳门仅三四里路途,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姬阳已闪身掠进吕府。

    正值亥时下二刻,本该是人定时分,但在吕府中,吕自山、恭亲王李瑞、程静忠、辅政大臣刘光庭等人正在后花厅里坐着。

    几人正商议昨日长安城的几处墨梅之乱,因死者皆是靖元司从前部属,矛头都指向程静忠,他本就因丧子而沉痛,又撞上这事,实乃令他心力憔悴。

    正说着话,冷不丁地瞧见姬阳不知从何处闪身到吕自山身旁,几个人都停下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知道皇帝那边有情况,吕自山扫视一眼厅里人,开口道:“无妨,说罢。”

    姬阳这才禀告:“皇上暗中召见江泊宁的女儿,让她传话,说要亲自出宫密见万工阁阁主。”

    众人听了,互相面面相觑,尤其是李瑞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今夜自己实在不该来,琢磨着找个理由早些溜走为妙,这时仍是吕自山开口问:“江泊宁的女儿怎么与万工阁搭得上话?”

    姬阳微微摇头道:“尚不清楚,不过话是那女子亲口应下的,欺君之罪,量她不敢。”

    刘光庭将烟杆子在椅子上咚咚敲两下:“程老弟,你不是最清楚江泊宁家的事?你说说看。”

    程静忠向他乜了一眼,道:“当日在李贺府中,万工阁的阁主就处处护着她,墨梅要带走她时,龙尧说了一句话:带话给他,他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上。言下之意是用代价换此女性命,两人交情,可见一斑。”

    “仅是儿女私情?”辅政宰相萧逸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髯,忽地向程静忠投去个同情的眼神,“程老弟啊,这事可大有蹊跷,不知你揣摩出来没有?”

    程静忠知道萧逸不是个爱胡言乱语的人,此人心思细腻,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肚里有货,便定下心神仔细想过,突然猛一拍椅子,“哎呀!”一声狂跳而起:“我儿之事另有主凶!”

    几人见他这激烈反应,也都相继想到了关窍。原本大家以为程宗之死是万工阁、睿亲王和皇帝之间串通一气,就算皇帝是被蒙在鼓里的,至少万工阁和李贺有着不可告人的密谋。

    但是,皇帝却密召江泊宁的女儿去传话,才可以与万工阁的阁主搭上线,显然皇帝尚未得到万工阁这一注力量。

    要知道李贺可比陆襄更令皇帝信任,皇帝冒着极大的风险委托此女而不找李贺,可见李贺与万工阁也没有多大交情。

    那么这一串阴谋必有高人在幕后操纵,他利用李贺和万工阁,意图挑起靖元司与万工阁互相残杀,程静忠念及于此,干枯的眼球爆得通红:“是谁!谁在害我儿性命!”

    “只怕要从崇华郡主的身上才查得出来啊。”萧逸又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程静忠的双拳捏得咯咯作响,缓缓坐下身子,不再言语。刘光庭逮住这事不肯放过,冷笑一声:“听说万工阁的阁主死了个结义兄弟,大家不妨揣摩一下,会是谁下的黑手。”

    在场几人的目光一齐投向程静忠。李瑞的脸色变得难堪,他端起茶碗胡乱饮了一口,“哎哟”的一声捂住肚子:“我这肚子……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哎哟诸位,我先行一步……改日再聊。”

    几人相视一笑,深知这家伙肯定不敢留下来,任由他灰溜溜地跑了。仍旧是吕自山接住刘光庭的话继续道:

    “现在说这些已晚了,咱们中了敌人的套,倘若万工阁真就为了报仇而跟随弘熙,你们打算如何对付?”

    “主公不必倘若。”接话的是姬阳,“依属下对龙尧此人的了解,他重情重义,爱憎分明,他与温纶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必付出一切代价替他报仇。”

    “你们听听。”吕自山叹了一口气,“幕后黑手真是给弘熙招来个好帮手啊,咱们多了一个大敌。”

    “哼!”刘光庭向程静忠瞪了一眼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他义弟谁给他偿命,怎么牵连到咱们这些双手干净的人身上。”

    程静忠仍然深深地低着头,一言不发,萧逸见场面尴尬,咳了一声劝道:

    “光庭老兄此言差矣,他堂堂阁主又不是傻子,他难道不知一旦他要反,朝廷必定容不下万工阁,可他的血海深仇又非报不可,那怎么办?最好帮着弘熙叫日月换天,才叫两全其美,万无一失啊。”

    这番话讲出来,刘光庭才明白姬阳口中的“一切代价”是何意,不由脸色僵硬,不再说话了。

    吕自山点头道:“还是萧公真知灼见,这事怨不得程指挥使,只怪敌人工于心计,如今兵来将挡罢,只是这个万工阁不好对付,诸位可有良策?”

    花厅里陷入沉默,外面是飒飒刮过的秋风,夜空漆黑得没有一粒星光。半晌,刘光庭开口道:“皇帝小儿昏庸无知,受蒙于江湖宵小,身为人臣,决不可让其肆意霍乱大启朝政。”

    萧逸接过话:“怎样着手?”

    刘光庭伸手比个三的手势:“无外乎“废、禅、毒”三字,私以为,禅字最佳。”

    吕自山缓缓摇头:“古来禅让者,如刘协杨侑之辈,只因国家樯橹之末,人们注重主业,才不致曹隋两家被称为逆臣,可百姓仍然说了许多不是,如今大启内外安定,人们必然讲究臣节,千古罪名,谁能担当得起啊?”

    “丞相请听我一言。”刘光庭身子一欠又道,“废、毒两字与禅字的本质完全不同,前者之后,大启江山的姓氏仍然是李,而后者,江山吕代李兴,从此改头换面。”

    一句“吕代李兴”说出来,座中人的脸色无不凛然一变,他所言在理,但吕自山仍然摇了摇头说道:

    “弘熙自登基以来,虽无大功,亦无大过,从前不派兵救李贺一事虽在民间掀起不小风波,令他有失德之嫌,但不至于不可饶恕,师出无名,难以叫朝中臣服,外头藩国若借机兴师问罪,天下之至不详。”

    大家想到这一节,也都默然点头,萧逸沉思道:“依我愚见,莫不如第三个字,最为快捷踏实,免去许多后顾之忧,且眼下就有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这话说到姬阳的心坎里,他一直心怀此意,只不好擅自提出来,听到话便立即接过来:“属下之意也是如此,人死在万工阁,来个一石二鸟,看他们怎么打发。”

    刘光庭拊掌笑道:“此计甚妙!到时候不仅罪名有处可落,且万工阁不攻自破,朝中泰半臣人都要谢天谢地,自然无人敢给他们辩护半句,大启的商脉将重归朝纲。”

    吕自山的目光投向正北处太明宫的方向,厅里一时寂静无声,过得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萧逸见他很是为难,便替他开口道:“不过如此一来,大好山河仍然姓李啊。”

    “这有何难。”刘光庭扫视一遍屋内人,然后伸手做了个抹脖的动作:“凡是李字当头的,都给他铲草除根,尤其是重华宫那一位,何不设计圈进万工阁内,一并除之,不留后患。”

    这番毒辣的陈词,听得几人浑身既起鸡皮疙瘩却又燥热抖擞,尤其是姬阳的精神为之一振,先朗声说了句:“好!”才看向吕自山,他半晌沉默不语,算是默许了。

    接下来便是如何着手的问题。刘光庭捧起茶碗吃了一口茶,先开口道:“至于法子,总要保管能一举成功的,就眼前而言,第一要办的事,无非弄清楚弘熙何时、何地与万工阁阁主相会。”

    程静忠埋头沉默了半晌,听到这句话,知道轮到自己表态了,勉强抬起头说:“这事交与我,万无一失。”

    几人相视一笑,大家知道程静忠能一举取下温纶的项上人头,少不了万工阁的里应外合,此事须得由他来办,才能拿下真实可靠的情报。

    至于后续的脉络,自然一时半会儿商议不完的,夜已深了,吕自山给姬阳递了个眼色,姬阳会意,将后花厅里所有窗子尽数关上,拉下潇湘竹帘,让整个长安城笼罩在黑暗又寂静的长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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