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同事

    5:00下班后,科室主任要大家到会议室来一趟,开个会。

    主任还没到,我们几个医生先到了。

    “就这么点事,每周还要开次会。等下回去又堵车,烦死了。”石厚靠着椅子懒洋洋地说。

    “怎么还不来,我还等着回家给孩子做饭了。”王霏霏发着微信,皱着眉头说。

    “不晚到的,那是领导吗?”蔡竹光手搭在桌上东张西望。

    我刷着手机静静地呆着。

    “前几天入室强奸案的新闻看了没?”

    “人尽皆知吧。”

    “你看,视频里面那女孩,穿着超短裙。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女孩,不然能被盯上吗?”

    “诶,你这句话,我就不爱听了啊。什么叫穿超短裙就不是好女孩?街上穿短裙、露背装、露脐装的女孩多得是。怎么就不是好女孩了呢?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

    “王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像您这样规规矩矩的女人,穿短裙是爱漂亮。但不是所有女孩子都跟您这样。我去泡吧时,有些女孩穿短裙就不是爱漂亮那么简单了。”

    “那是为了啥?”

    “男人的目光啊。”

    “我真服你了,石医生,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你对女生是不是有什么偏见啊……要不,是哪个没良心的女孩伤了你。”

    石厚一时语塞,脸都红了,“你别瞎说,我这样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怎么会受那委屈。”

    “你就撑着吧。这一点我分析不出来,就别当心理医生了。”

    “你……”

    “你俩一天天吵吵闹闹的,烦死了。还是我们韦医生斯文。”王霏霏莫名其妙地朝我投来含情脉脉的眼神。

    我一个激灵,尴尬地笑道:“王姐,过奖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斯文禽兽?”石厚不服气地插话道。

    我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摇摇头,继续刷我的手机。

    啪——一个巴掌拍在了石厚的背上,那叫一个酸爽。

    “你不准这样说韦医生。”王霏霏凶巴巴地看着石厚。

    “姐,你是有老公的人了。下回孙哥来接你,我可要告状的。”石厚摸了摸发疼的后背。

    “诶,你个死小孩,胆子挺大啊。看我怎么收拾你。”王霏霏一面说,一面撸起袖子。

    “姐,不敢啦。”石厚赶紧站起来,窜到离王霏霏有两米远的位置上去了。

    “你就没事找打。”蔡竹光看着热闹。

    我们心理科就5位医生——主任、石厚、蔡竹光、王霏霏和我。

    石厚好吃懒做,长得难看。整张脸如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

    他说他去皮肤科治了,又是激光美肤、又是吃中药调理,可仍不见好转。

    有时大家会调侃他是不是跟皮肤科的医生有过节,怎么就是治不好他这张脸。

    除了皮肤问题,还有他那双小眼,小得你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你有时会觉得,他在盯着你看,实际上,他在看你身后的美女。

    再说说他那张嘴,又大又翻,像两根香肠挂在嘴上一样。

    这还不算,他那张嘴,一天到晚,在外胡编乱造我的风流韵事,说得跟真的一样,弄得整个科室的女医生们还有护士小姐姐,都以为我是花花公子。

    我真是冤死了。

    王霏霏,42岁,我们科室唯一的女医师。

    虽然年级大了,不过保养得当,看起来就35、36岁的样子,风韵犹存。她每天都会化上精致的妆容,有些年级大的女士会化得比较浓艳,可她的妆容一直比较素雅,看上去犹如一朵荷花一样,岁月静好。

    我很喜欢这个大姐姐。

    她对我也是疼爱有加,在工作中遇到了问题,请教她时,她总是很有耐心地为我讲解;要评什么先进,她总能为我投上一票;还经常往我办公室里拿各式各样的好吃的……

    用石厚的话说,我是她上辈子的情人,所以她才会对我情有独钟。我竟有些半信半疑了。

    蔡竹光,40岁,博士学位,是我们科室最有前途的一位心理医生。

    他知识渊博、经验丰富,有一双洞悉一切事物的眼睛。要想跟他撒个小谎,跟本不可能。

    有一次,我不想参加单位聚餐,就编了个理由。

    “我妈妈不舒服,我要回去照顾她一下。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韦医生,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蔡医生,别这样。”我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

    “有事就去吧。我可不想为难你。”

    “谢谢啊。”

    ……

    好可怕的一个人,幸好不是管我们科室的主任,不然,要请个假什么的,那该有多难啊。

    我有时会想,他怎么不去当侦探啊,这该是公安系统多大的损失啊!

    ……

    吱——门开了。

    科室主任来了。

    张勇城,52岁,膀大腰圆,秃头、笑脸,为人随和,虽然是领导,但完全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像是自家的长辈,就算做错事被他絮叨絮叨,也不会动真格的处罚你。

    他对我也很好,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要是我有事求助于他,他总是有求必应。

    “大家久等了,上面一直在开会。从2点开到现在。”主任手里拿着笔记本,一面走进来,一面陪着笑脸。

    “我们也没等一会儿。”王霏霏谄媚地报以浅笑。

    “主任好。”石厚更胜一筹,陪着笑脸,站了起来。

    我关掉屏幕,把手机塞进了兜里,向主任迎上了微笑。蔡竹光也礼貌地对着主任笑了笑。

    “诶,石医生,你干嘛呢?离大家那么远。快过来。”

    主任一面招呼石厚过来和大家坐在一起,一面自己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下位置,“韦医生,麻烦帮我接杯水。一下午,我的喉咙都快冒烟了。”

    “好。”我站了起来,帮主任接了一杯水。主任吩咐人做事时,总是用上“请”“麻烦”“可以”这些词,让人不觉得这是吩咐,心甘情愿地去做。

    等大家都坐好后,会议正式开始了。

    “今天,我要传达的内容,主要是医患问题。这几个月来,我们医生频频招到投诉,医患问题日益加剧。

    “为了防范未然,我们今天要商讨一下如何解决以下这些问题。

    “主要的问题有几个方面。第一点:疗效和患方的期望值反差大。就这一点,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主任起了个头。

    “这个,我们医生也实在无能为力啊。

    “有些病人就是觉得我一交钱,医生一开药,我的病就得治好。

    “其它的科室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我们心理科的病症,治疗期都是很长的,少则半年,多则……有可能一辈子都治不好。

    “那我们怎么跟人解释?”王霏霏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对我们心理科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所以才需要大家集思广益,看看有不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嘛。”

    大家一听都一筹莫展。

    “蔡医生,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啧,我对心理学疾病的研究比较深入,可对人际关系这一块,平时自己也没处理得很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蔡医生,你可不能这样说啊。你是我们科室的骨干,你再帮忙想想。”

    “嗯。”

    “石医生,你呢?”

    “啊?主任你问我啊?”

    “除了你,还有谁是石医生吗?”

    “要我说的话……要不让医院给每个科室刊印一个就医大纲。”

    “这怎么讲?”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

    “嗯……就是,每个病人就诊前,都发一张科室大纲。每个大纲上说明每一个科室的性质,和治疗手段,以及康复准则。”

    “嗯,主意不错。”

    “那跟解决这个问题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都太没想象力了。

    “你们想想,我们直接把每种治疗方法的可能性结果全写上。

    “比如,什么什么病症,有可能在治疗的过程中恶化,或是经过长期治疗,病情也无法治愈的字样,直接打在大纲上。”

    大家的脑海里都开始构建石厚所说的大纲样子。

    “诶,你要先看病的话,必须阅读完大纲,并在大纲上签字,要是你还觉得吃药就能治好的话,医院可不管了。反正你已经签字画押了。”

    “你这什么损招啊?”

    “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主意,看来是我想多了。”

    “这也太……”

    “石医生,你这哪里是在解决医患问题,明明是在加剧矛盾。”

    “那你们想不出来,又非要我说。我说了吧,你们又不采纳。做人怎么这么难。”

    “好了,好了。韦医生,你有什么想法吗?”

    大家的目光倏地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本来只想快快地开完会下班的,可现在大家都忽然认真起来。

    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我的大脑快速地思考起解决方案来。

    “我觉得这个问题首先要解决的是理解问题。”

    “理解问题?”

    “嗯。是,就像王医生所说的那样,患者花了钱,就想治好病。这是每一个消费者正常的消费心理。他们会有一个心理预期。

    比方说,你花了8000买个品牌手机,你心里预期的是收到你心目中想要的这个款,可如果给你的这款手机的外壳裂了呢?或一开机就死机呢?”

    “那我非退货不可。”

    “是,所以有这种心理属于很正常。我们当医生的首先要去理解患者的这种心态。”

    大家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认同。

    “还有一个是边界问题。”

    “边界问题?”

    “怎么讲?”

    “不是所有的患者都会去投诉或者和我们医生吵架或者扭打的。这里只是一小部分人。”

    “嗯,是的。”

    “就像我们去吃饭,虽然花了钱,但饭菜并不好吃,不是所有人都会去投诉商家或者跟商家争论的。也只有一小部分人会。”

    “嗯,平时生活中的确如此。”

    “那么我们怎么区分这个边界呢?”

    “会闹的患者一般是心中有极大不满者。

    “一般人心中有不满时,就会跟对方沟通。大部分患者的沟通方式就是问问题。

    “可是如果沟通不畅,就会点燃起患者心中的小火苗。所以当患者问我们问题时,我们尽量表现的有耐心、温和一些。

    “回答病人的问题,也尽可能地委婉但诚实些。”

    大家都陷入一片沉思。

    不久,石厚就不满地看着我,“这样,我们医生就太累了,又得动脑筋治病,还要动更多的脑筋来回答病人没完没了的问题。谁受得了啊。”

    “石医生,我们的病人这么少,再加上每30分钟一个病人,有充足的时间回答病患的问题的。”

    “那他一直拉着我聊,该怎么办。后面的病人还看不看?”

    “半个小时叫一次号,他不走,后面的病人也会用各种不满的眼神、叹气声把他怼走的。”

    石厚气鼓鼓地没再接话了。我也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莫名其妙。

    主任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韦医生,不错啊。年级不大,想法还挺成熟的。”

    我被突如其来的表扬,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谦虚地笑着说:“只是一点拙见,也不知道实际操作起来是否可行。”

    “还是韦医生厉害。”王霏霏又向我投来爱慕的眼光。

    “年轻有为啊!”蔡竹光也夸赞道。

    “我刚刚不也提了意见吗?”石厚照样的不服气。

    “是的,你的意见也不错。很好,果然还是人多力量大嘛,”主任鼓励着大家,“那我们开始解决第二个问题……”

    除了主任外,大家一脸的尴尬表情。石厚看看窗外,王霏霏低头看看手表,我摸出手机看看消息,蔡竹光皱着眉,抿着嘴。

    这样下去也不知道几点才会下班?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那么多意见,那么多话,嘴真欠。这样一来,主任开会开出了兴致,侃侃而谈起来

    ……

    这个会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才结束。我实在佩服我们主任的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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