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堪笑楚江空渺渺

    十日后，长安城门前。

    因为月前收了驿馆的书信，这日未时，清婉和清欢如约在城门口等人。

    “卖糖画了，卖糖画。”街坊间，入耳不绝的吆喝声渐起，听见糖葫芦的叫卖声，清欢的眼神倏忽一亮，一旁的阿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开口问她，“你想吃什么？我买给你。”

    “不用了阿姊，”清欢抿唇，淡淡摇头，“我不喜欢的。”

    良久，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靠在城门前，一个书生相貌的郎君自车中探出头去。他身着深绯色官服，面容白皙，眉宇间还透露着些稚嫩，一下马车，他便向着清婉的方向而来。只是，还没等他迈出两步，前来恭贺他回京的官员一股脑的蜂拥而至。

    这是刚刚升任礼部侍郎的曲弘逍，清婉的母亲萧映云和曲弘逍之母萧如笙原是表姊妹，故奉父母之言，他与清婉自幼定下了婚约，清婉和他相处的这些时日，两人也算是合得来。

    “曲侍郎当真是少年英杰，弱冠年华便已官至三品，前途不可限量啊。”身旁绿袍官服的老者感叹道，曲弘逍闻言接连道谢。

    “曲郎君可成婚了吗？我家有一适龄的娘子待出阁，只是不知曲郎君是否中意。”又有人出言调侃，惹得他脸上阵阵绯红，偏又对上了清婉看好戏似的眼神。

    “抱歉，我今日有事，不能陪着诸位同僚说话了，咱们改日再叙，改日我定登门道谢。”他匆匆拜别了前来迎接他进城的官员，想上前挽住清婉的手，又羞涩的放下，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清欢见状，匆匆抄近路往杨府而去，临去时，唇边还挂了一丝缱绻的笑意。

    不过半晌，清婉与曲弘逍似不约而同的在杨府旁的庭院驻足。

    放眼望去，白壁灰瓦的正堂内，挂着几幅堪称行云流水的书法，皆是曲弘逍亲题。门前的长廊尽头通着一小块池塘，池中游鱼戏水，庭院内种着遍地的桔梗，不过这并不是桔梗盛开的季节，含苞待放的桔梗在风中反而显得有些杂乱。

    “这宅子看上去还算清爽，只是不知曲郎君要迎娶哪家娘子？”清婉故意调侃他，惹得他羞涩垂眸。

    “你快别取笑我了，”他试图岔开这个话题，“我带你去后院看看吧，院子里新栽了几棵桃花树，夏日里给你舞剑正合适。”

    两人有说有笑的穿过回廊，远远的便看见一个旧戏台子搭在那里，倒颇显违和。

    可未等清婉开口，曲弘逍却慌忙解释说，“这原本是个戏园，想来也是太久没人用了，这戏台子就荒废了，我这就找人撤掉。”

    “不用吧，”清婉只当他是过于紧张，打断了他的话，“我看这个戏台子还挺好的，虽然是旧了些，收拾收拾还能用。”

    说罢，清婉沉思了片刻，转身笑说，“我记得你是爱看戏的。”

    曲弘逍自幼被做夫子的父亲逼着苦练书法，也只有清婉知道，他爱看戏，尤其喜欢弹琵琶，年少时，他们还总是偷偷跑出去看仙乐坊的舞曲。

    即便到如今，他是众所周知的书法大家，但也只有清婉知道，这个曲小郎君的琵琶技艺，绝不在京城第一乐师，仙乐坊穆清漪之下。

    “所以日后，你想看戏，我就把演出的人请到府里来，你想何时看便何时看，就像小时候那样。”清婉想起旧时他们一起逃学，一同听戏的场景，眼底流露出了几分温柔，看得曲弘逍心头炽热。他一把将清婉拥入怀中，两人相拥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后生虽未成婚，但已有婚约在身，后生愿与司工少卿府杨二娘子结红叶之盟，举案齐眉，终老一生。”

    清婉闻得此言，只觉一股暖流在心底涌动着，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绾绾，你可愿意吗？”耳边传来曲弘逍不那么确认的试探。

    清婉从他怀中抬起头，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那要看你表现了。”

    清婉的话让曲弘逍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人一言不发的走出新宅时，天已擦黑。

    恰逢正月，今晚便有上元节的灯会，他们瞧见万家灯火通明，一时心中欢喜，顺势在街上闲逛了起来。

    他们没看见的是，不远处，两位披着斗篷的男子，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