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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百无一用是书生

    次日午后,清婉与清欢递了入宫的拜帖,捧着明月楼新制的点心,自宫门而入。

    这是清欢初次入宫,马车行至宫道,再没有凶神恶煞的将士镇守时,她忍不住掀开帘子四处张望。

    “阿姊,这里好漂亮。”

    和首次入宫时的清婉一样。

    “是啊,好漂亮。”清婉顺着清欢的目光眺望着浅黛色的山峦,欲言又止。

    或许唯有残忍,才能织就这美丽。

    两人各怀心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驻在蓬莱殿门前,一位宦官躬身行礼,殷勤的笑说。

    “恒阳县主,杨三娘子,皇后殿下尚在午睡,劳烦稍待片刻。”

    “不必了,我们不是来见殿下的,”清婉回了个常礼,“洛尚宫在内殿服侍吗,怎不见她?”

    “回禀县主,殿下命洛尚宫去了掖庭别院,此刻尚未回宫。”

    清婉心下朗然,将点心递给小厮后,轻车熟路的指使车夫,与清欢顺宫道而去,马车停在了一处掖庭宫苑中难得清静雅致的居所,虽然偏僻,但不失整洁。

    她抬头望去,苍梧居三个大字刻在牌匾上映着金光,刚劲的飞白草书,清婉一看便知是阿昭的作品。

    也不知道当初说,不在意上官氏母女的人是谁,如今再问,她还会不会承认。

    清婉原本愁容满面的脸颊上不禁勾起一抹淡笑,只见瑶华捧着一厚叠的书卷送到上官郑娘子手中,不知在絮絮叨叨的嘱咐什么。

    她只听清一句。

    “这是殿下送来的典籍,您收好。”

    正看得兴起时,面前来了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不住拉扯着她的衣角。

    “阿姊,阿姊,”她连话都说不太通顺,嘴边却挂着甜甜的笑,天真的眼眸中满是欢喜。

    瑶华闻声而出,只见清婉站在门口,也顾不得和郑娘子寒暄,赶忙便将她拉离了此处。

    片刻后,瑶华携着清婉与清欢到蓬莱殿的偏殿坐下,又捧了一盅金色丝笼承装的樱桃,一壶青蔗汁缓缓而来。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瑶华斟了一杯青蔗汁递给清婉,“但是事关韩国夫人命案,你若插手,无论是国公,还是皇后殿下,都很难收场。”

    “我知道,”清婉眼眸低垂,眸中闪烁着决绝,“我没想过要在殿下面前提起此事,只是,曲御史真的是被冤枉的……”

    “皇后殿下不出面,不言语,便就是默许了陛下的处置,哪怕县主觉得曲郎君是被冤枉的,但韩国夫人新丧几乎要了殿下半条命,陛下的意思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瑶华露出鲜有的焦急,和清婉细细的剖析着利弊。

    三人闷闷不乐的坐了许久,眼见着日头将尽,清婉心如乱麻,拉着清欢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详刑寺中。

    “曲御史,我们又见面了。”来俊臣拎着刑鞭在曲弘逍面前站定,欣赏着面前血迹斑驳的美景。

    “你以为你这样死扛着便会有人觉得你冤枉?别想了,杨娘子封了恒阳县主,不日就嫁与周国公为妻了,而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相好,又能有什么移山倒海的法子送你出去呢?”来俊臣挑起他的脸颊,得意洋洋的说。

    “滚,”曲弘逍虽气息微弱,但面对这种厚颜无耻之人,他只觉得,骂他的话都难以启齿。

    “你让我滚?”来俊臣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问他,“硬气啊曲御史,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来人,把他放下来!”

    被束缚的手脚一时失力,曲弘逍直直的跌落在地,额间沁着细密的汗珠。

    来俊臣高高挥舞着刑鞭,鞭梢划过长空时,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住手!”

    曲弘逍抬起沉重的眼眸,试图看清来人的面孔,最终却也只看见了他灰黑色绣着花纹的靴履。

    入夜时分,萤烛漫舞间,杨府的厢房内挑着一盏孤灯,照着庭院内垂眸思索的三人。

    “我想起来了!”听过清欢剖析洋金花的药效后,清漪恍然大悟,“阿翁离世前病了一阵,我和曲郎为他去医馆请了位大夫,给我们开了个药方。这药吃下去,阿翁的气色是好多了,只是每日里疯疯癫癫的。”

    “洋金花,有止咳平喘之效,但若服用过量且不配解药,那便是面色潮红,看上去气色极好,实则常有幻听,头晕,躁动,呕吐等症状。”清欢缓缓起身,眸色愈发暗沉。

    “与媆媆所述极其相似,只是,那位医师已经亡故了,即便没有,他笃定了要害曲郎,只怕也问不出什么。”线索中断,清漪的神情又阴郁了几分。

    “此事虽有眉目,但眼下,我们没有证人,并不能使人信服。”清欢与清婉对视一眼,说道,“不然,阿姊给国公寄封信去,问问他的意见?”

    “我不想勾起他的伤心事,何况,曲郎君与我毕竟曾有婚约,我怕他心存芥蒂,此事是我一人之事,能不麻烦他时,还是不麻烦吧。”清婉淡然的笑笑,捧着茶水暖手。

    “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所有的推断都只是猜测而已,既无实证,又没有找到真凶,我们拿什么去给曲弘逍脱罪,所以眼下,还是尽快找到真凶要紧。”清欢无不清醒的分析着利弊,抚着清漪颤抖的脊背,柔声安慰着。

    “我去找阿璇问问,虽然律法定的是秋后问斩,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此事能交由太子审理,倒还有些回旋的余地。”

    清婉将茶杯搁在桌上,转而铺纸研墨,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尽付纸笔之上。

    翌日清晨,灯火昏黄的详刑寺内,曲弘逍微微睁眼,只见一位穿着斗篷的黑衣男子蒙面而来,尖锐的下颌倒让曲弘逍有些似曾相识。

    曲弘逍与他同处于牢房中,那人在他面前坐定,微微冷笑。

    “阁下好骨气,若是这骨气能成事,也不失可用,若净生反骨,不仅会给自身找来祸端,连妻子儿女都在劫难逃。”他不疾不徐的捋了捋自己衣角的褶皱,镇定自若的注视着曲弘逍微微泛红的眼眶。

    “是你陷害我的,对吗?”曲弘逍饶是再不机灵,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上次无遮大会,这次毒杀韩国夫人,都是你在背后主使?就连我阿爷,也是你遣人毒害的,对吧?”

    “曲郎君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嘴长在你身上,我也只能任由你猜测,不过……”

    “为什么?”

    他似乎想为自己剖白,但话还没说完,又被曲弘逍突如其来的疑问打断。

    “这是你应得的。曲侍郎,曲御史,曲小郎君。”

    一声比一声谄媚,一声比一声恶毒。

    “我劝你,既入了我的局,也别想着另谋生路了。当年你父亲曲桑榆,如何谄媚萧淑妃,陪她做尽了腌臜事,将淮南百姓置于水火而不顾,如今他死了,是死有余辜,剩下的债,自当由你偿还。”那黑衣人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干净秀气的面庞。

    曲弘逍的眸子蓦地睁大,他从未想过,来人竟然是他。

    “曲郎君,我们算是熟识了。你要知道,我能害你,自然也可以害那个,哦,穆清漪娘子,她是你相好吧,还是恒阳县主好福气,过上几月,便会与周国公成婚,这才逃过一劫。”他不紧不慢的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微微抬眸,“你也知道,武将军对穆娘子倾心已久,你是要她陪你一起死,还是你自己做了断。”

    说罢,他伸手将火折递给曲弘逍。

    “曲郎君,若是有缘,来世再会。你若不是曲桑榆的独子,你我还是可以同品茗,共赏雨的。”他转身,将门锁拴好,扬长而去。

    “你休想,”不料身后,传来了曲弘逍咬牙切齿的怒吼,“我便是死,也绝不会与你这等阴毒之人为伍。”

    “曲郎君可是冤枉我了。”他丝毫不生气,甚至没有转身看他,眉毛轻挑。“论起阴毒,比起曲桑榆,我可真是甘拜下风。”

    曲弘逍在原地愣了很久,眼眶中似是有清泪徐徐而落,淌在他被泥土沾染的脸颊上,唇轻轻颤抖,绝望的笑着。

    这就当是我的归宿吗?

    除了执意接清漪入门,我自问从未做过有负父母教导之事。

    可我似乎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做好。

    幼年时,我一味苦读,直至十岁,都只将自己困宥于那一方书院中,不曾见过天地之辽阔,民生之疾苦。

    二十岁那年,进士及第,官居四品,又因书法技艺卓绝,成了坊间邻里口中的才子。

    后被外放做官,才知京都的繁华背后,穷困潦倒者大有人在,我励志改善民生,由自身起节衣缩食,将家中一应器具寄到贫苦乡野,不使弱者无助,老者无依。

    我提拔寒门子弟,委之以重任,哪怕因此得罪了世家门族,亦在所不惜。

    依诏回朝后,与杨家履行婚约,不料想竟在大婚当夜含冤入狱,幸有清漪相伴左右,绾绾、贺兰郎君相助,与我同甘苦,共患难。

    得卿如此,三生有幸。

    今生还不完的恩情,只待来世,再偿还了。

    此刻,东宫太子府。

    “你想救曲郎君?”裴璇坐在太子身侧,正和清婉商量着对策,却听见太子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是,他是被冤枉的。”清婉知道太子最知礼法,如此坦诚只怕会被他嗤之以鼻。

    但她不会骗人,她还是要说。

    “你可知,来俊臣指证他毒杀韩国夫人?”

    李弘眸中清寒,合上手中的书卷与她对视。

    “是,我知道,但太子殿下,这话,你相信吗?”

    李弘撇了撇嘴角,良久才开口“你有证据吗?”

    “暂时没有,但是,韩国夫人是中洋金花一毒离世的,曲郎君的父亲生前也用过这味药调理,清漪娘子说,曲伯父病中神情恍惚,言语疯癫,面色潮红,皆是洋金花中毒的症状。可见,若曲郎君真的知情,断不会用这味药材给曲伯父。”清婉将自己的猜测与太子剖析了一番。

    “但有人亲眼看见,他与那医师起了争执,贯腹穿肋,一击毙命。”太子皱着眉思索道。

    “太子殿下,这番言论,您相信吗?”清婉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曲弘逍是文官,自幼读书习字,从未动过刀枪,他又怎么知道,何处是命门,即便有洋金花的效用,一把短小的匕首而已,凭他一人之力,如何一击毙命?”裴璇喝了口茶,略略思索着。

    “所以,仅凭你们的推测,就认定他是冤枉的,我纵然相信,那旁人呢?这番言论,若是让我阿爷知道,他只怕会将你们都看做帮凶。”

    李弘虽然嘴上说着不管,但清婉毕竟是贺兰敏之的未婚妻子,他与贺兰敏之交情甚笃,还是要帮衬一二的。看见清婉皱眉沉思,他终于还是松了口。

    “不如这样,我下一道太子令,将曲弘逍接入内牢看管,无需详刑寺的人动手,事后,我再去与阿爷知会一声,自请出面审理,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清婉见李弘这般帮助,心怀感喟,依照礼制行礼谢恩,“多谢太子殿下鼎力相助。”

    “不必谢我,此事关系重大,若真如你所言,害死姨母的另有其人,一次不成,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李弘绕开书案,披上月白色的外袍,当即集合府兵,往详刑寺而去。

    半个时辰后,李弘带着一众府兵抵达详刑寺时,面前尽是火光冲天。

    详刑寺的一众官兵皆不为所动,李弘领兵而入时,只见曲弘逍站在火中,如盛放的红莲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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