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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何事秋风悲画扇

    转眼间,距贺兰敏之出征,已过了一月有余。

    “今年冬至的宫宴,敏之不在宫里,李弘又整日的将自己闷在东宫,说是要商讨什么行军的对策,可他一向不擅长这些,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阿昭披着初冬新制的软锦斗篷,折了几枝梅花来,细细地裁去残叶,插如瓷瓶中,和清婉围炉煮茶。

    “这好办,我替殿下去问问阿璇便是。”清婉坐在一旁,替她取了梅花上的雪水,倒入茶壶中小火慢煨。

    阿昭看见她如此熟稔的样子,眉眼间有几分诧异,“我不记得你从前懂这些。”

    “原本是不懂的,但是敏之喜欢这样做茶吃,久而久之,我便也想试试这样煎出来的茶是何滋味。”

    爱屋及乌这个词不是没有缘由的。

    不爱的时候,她还会义正严词的说,杨清婉就是杨清婉,绝不会为了迎合任何人而改变。

    可一旦爱上,却又暗自将他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里,时不时捧在心间细细揣摩。

    记得与他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哪怕他从未提起过,也理所当然的知道他最爱喝什么茶,吃什么酒,吹什么曲子,穿什么衣裳。

    然后会潜移默化的,学会欣赏他欣赏的一切。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阿昭看着清婉面上渐渐泛起的红晕,眸中露出了然的神色,没再追问下去。

    茶香四溢间,蓬莱殿外依稀传来躁动的声响,她们不禁被扑面袭来的寒风刺得打了个寒噤,朝着门外望去。

    “沛王,此时不是请安的时辰,殿下还在休息,您改日再来吧。”瑶华在蓬莱殿规劝了半晌,只见李贤面露不悦,不管不顾的踹开了蓬莱殿的大门。

    “做什么?造反吗?”阿昭放下手中的瓷瓶,自殿前台阶而下,走到他面前,愠怒的看着来人。

    此时的李贤不过十四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头戴着金镶白玉的发簪,束着高马尾,凤眸吊稍,身披月白色绣着金线的外袍,较去年长高了不少,模样与阿昭愈发像了些。

    脾性也像,偏偏就都是一言不合,便互不相让。

    “阿娘,你这是何意?”李贤将阿昭刚刚颁给他的懿旨摔在地上,“这都年下了,凭什么李显李旦他们都能出去玩,我就不可以,就非得拘在宫里读书?”

    阿昭自然知道李贤为什么生气。

    这几天,他整日里和那些官宦人家的公子在一道,白日里投壶,夜里饮酒,最近还迷上了斗鸡。

    更有甚者,昨日,为着一只鸡,他还在长安街坊间和李显大打出手,引得来人议论纷纷。

    她若再不管,只怕是要翻天。

    索性她按下了官员弹劾的表奏,这事还没传到李治耳朵里,她原本想着,私底下说两句就算了。

    偏偏这个熊孩子,竟怒气冲冲的闯来了蓬莱殿,弄得阖宫尽知。

    “让你读书是要你磨练心性,别成日里跑出去胡闹,就你昨日打架的事,传到你阿爷耳朵里,我也护不住你。”阿昭将手札捡起搁在桌子上,明眸中怒意点染,低声训斥他。清婉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阵势,毕恭毕敬的捧了盏茶来,递给她细品。

    “这茶不错,”阿昭头也不回地夸赞了一句,神色缓和了几分。

    “上次,阿兄拿着太子教令围了详刑寺,阿爷大发雷霆,还是阿娘去求的情。还有武三思那般放纵奢靡,也没见阿娘管束他多少,怎么我一朝行差踏错,阿娘就揪住不放,也太偏心了些。”李贤看着阿昭淡然的样子,心中怒意更盛。

    阿昭不得不承认,在她这么多孩子里,李贤无疑是最像她的一个。

    她年少时也活泼好动,疏于学业,整日里只想着如何玩闹,所以,入宫后没少因为学识吃苦头。

    那时,她才明白,曾经阿娘耳提面命的管束,无不是为了她日后做的打算。

    所幸为时不晚,在宫里隐忍的那些年,她几乎翻遍了藏书阁的每一卷经史,既为提升学识,也为消磨时间。

    她既欢喜李贤像她,却又怕李贤这样的性情,日后迟早会吃亏。

    因为怕他行差踏错,所以待他,比待其他的孩子,都要严格些。

    可如今的李贤才十四岁,哪里会懂母亲这么多的思虑和考量,只当母亲是因为不喜自己,才处处苛责。

    “你说我偏心?”阿昭心下怒火中烧,却还是尽量心平气和的同李贤说话,“你若是和你阿兄一般勤勉,学识也好,不四处给我惹事,我至于如此替你担忧吗?”

    “你就是偏心我阿兄,从前常住阿兄也成日里在宫外逍遥,也没见你说过他什么,怎么我想出去,你就这般不情不愿的,这不是偏心是什么?”李贤越想心中越不快,“再说了,昨日我打架,是因为李显伤了我的鸡,我打回去怎么了,哪怕你告诉阿爷,我也这般说。”

    阿昭被李贤气得阵阵晕眩,清婉见状忙扶着她坐下,瑶华倒了碗茶水来,递给李贤,“王爷喝盏茶降降火气,可别再气殿下了。”

    李贤才不领情,顺势将瑶华递来的茶碗掀翻。

    “李贤,你若是觉得我偏心,那你倒想一想自己都做了什么,你年少时性情顽劣,这几年纵有收敛,但比你阿兄还相差甚远,我管你那都是为你的将来考虑,我若由着你这样下去,往后你能有什么前途?”阿昭顺了顺气,看了一眼砸碎在地上的茶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厉声斥责李贤。

    “阿兄是太子,我又不是,何苦总拿我和他相比,那你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小时候,阿兄不去学塾,你便说他是近日劳累,不来也误不了功课。我不去的时候,你就罚我抄书,片刻也不让歇着,哪有你这般做娘亲的?我倒情愿是生在四姨母肚子里,你待常住阿兄,都比待我这个亲儿子好些。”

    阿昭刚想开口驳斥时,杨元柔闻讯,自含凉殿而来,她银白色的斗篷上覆着细雪,却也来不及摘下,赶忙往李贤的方向而去。

    “允儿,可别说胡话。”杨元柔见李贤和阿昭剑拔弩张的样子,忙上前去劝慰,“当年,你阿娘在去昭陵的路上,历尽千辛万苦才将你生下,都是亲生的骨肉,又怎会只疼旁人不疼你?”

    杨元柔揽着李贤的肩膀,温言温语的哄着,“你阿娘不叫你出去,无妨,外婆带你去,你想去哪,外婆陪着你去。”

    李贤见到外婆,就如同斗志昂扬的公鸡瞬间变成了绒毛未褪的小鹌鹑,阿昭也不知道,母亲和他都说了些什么,不明所以的看着李贤一路蹦蹦跳跳的跟着杨元柔,头也不回的出了蓬莱殿门。

    李贤走后,瑶华和清婉收拾着一片狼藉的地板,茶汤洒的到处都是,阿昭被李贤气得有些头疼,扶着突突直跳的额角默不作声的坐在桌案前。

    清婉并不知道该如何宽慰皇后,倒是瑶华开口说,“殿下莫要气恼,沛王还年少,怎么会懂您的筹谋与打算?”

    “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是母子,怎的如今,处的倒像是仇人一样?”阿昭微微皱着眉,良久起身,自软榻而去。

    “殿下,还没传午膳,用过饭再睡吧。”清婉见阿昭脱下衣袍,放下厚重的幔帘,心中略有不安。

    等了许久,阿昭都没有回应她,瑶华轻扯了扯清婉的衣袖,与她下殿而去。

    冬日里寒风瑟瑟,连着下了几场大雪,瑶华踩着细雪,紧了紧外袍,同清婉到偏殿坐下。

    她们从偏殿的暗格中取了壶梨花酒温着,一时酒气香浓,清婉捧盏浅尝,静赏漫天飞雪。

    “瑶华阿姊,今日这事,我们,当真不告诉陛下吗?”良久,清婉试探性的问了瑶华一句,只见瑶华冲着她摇了摇头。

    “陛下政务繁忙,这十几年来,后宫一直都是殿下在打理。除了太子的功课出了纰漏,或者是其他皇子们惹了什么祸事,其余的他都很少过问。你也看见了,无论是太子,或是英王,还是年纪尚小的殷王和九公主,都和殿下更亲近些。”瑶华细细的和清婉剖析着其中的缘由,试图帮她理清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是,沛王这般顶撞殿下,也总得让陛下知道……”清婉略略思索着,瑶华为她斟了一杯酒,拉着她的衣袖坐下。

    “这也是殿下的意思,一来,陛下一直都有风眩之症,动不得气,二来,殿下太了解沛王的心性了,若是此番告到陛下那去,陛下纵然会为殿下做主,但是,也伤了她与沛王的情谊,所以才左右为难,若是换作旁人,以殿下的脾性,才不可能这般忍着。”

    “我从前只当,这宫里是天底下最好的去处,可是如今看来,人生在世,总是各有各的苦衷。世人纵然艳羡皇后殿下的权势地位,但又有几个人知道,这顶华丽的珠冠下,不可言说的痛,不能承受之重。”

    清婉轻声叹说,两人相顾无言,自晌午时分坐到日暮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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