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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拈来沽酒君可否

    彼时,隔壁裴璇与李弘的青庐内。

    “正事办完了!睡觉!”

    裴璇将寝衣扔给李弘,三两下理好自己的衣服,跑到床榻的最里面,将被子像蛋卷一般裹在身上。

    李弘怔忡的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眉目间难得委屈。

    这是他第一次,同娘子欢好。

    却未曾料想,那人连与他相拥,都极尽敷衍,故而,李弘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声控诉。

    “我阿娘从来不这般待阿爷……”

    裴璇不耐烦的转了个身,忍痛割爱般递给李弘一个被角。

    “不许和我抢,要不明天我就告诉殿下。”裴璇说罢,将熬的发红的眼眸闭上,睡意愈发深浓。

    “你这算是恶人先告状!我阿娘从来不和阿爷抢被子睡!”

    李弘似是对她忍耐已久,一个鲤鱼打挺,便紧紧拉扯住被子的一角,用力向自己的方向拉去。

    僵持不下间,经久失修的床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似是再也受不起他们这般的打闹,高声的在一旁抗议。

    “那你去寻你阿娘同睡!”

    随着一声满含怒意的嘶吼,裴璇猛地松手,将卧在外侧的李弘连人带被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不过片刻间,李弘恼羞成怒的从地上爬起,看着坐在榻上忍笑忍得辛苦的裴璇,一时怒意蒸腾,将被子狠狠扔在榻上。

    “你做什么?”

    裴璇看着李弘扯下衣襟,一步步将她紧逼到角落里,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的阴笑。

    “只那一次,我犹嫌不足。”

    在他们半推半就间,原本经年失修的床榻轰然倒塌,残风吹灭了青庐内一盏红烛,在支着帐帘的木杆倒下的那一刻,李弘将裴璇死死的护在身下。

    “你虽不比我阿娘,但我即为人夫,也得学得像个夫君的模样。”

    爬出废墟的那一刻,李弘皱眉捏了捏自己被砸的青紫的臂膀,倒叫裴璇有些自乱阵脚。

    “走吧,”李弘看着裴璇披着外袍还有些呆滞的样子,与方才判若两人,不由得心生得意。

    “去哪?这是成婚的青庐,按规矩要呆一夜的。”裴璇虽嘴上不饶人,但自幼谨守规矩,这种礼节之事上,不会有丝毫逾矩。

    “回东宫啊,难不成你要在这废墟里坐一夜?”

    “哦,”裴璇闻言起身,将成婚的喜袍递给李弘,示意他披上。

    “走吧,”李弘难得向裴璇伸出手去,与她相携走出了青庐。

    麟德殿内,众人听得李弘与裴璇夜归东宫的消息,一时哄笑一团。

    “平日里还真是看不出来,咱们的太子殿下龙马精神!”

    一位喝醉酒的官员高声打趣,李治却也不责怪,还是身旁的阿昭先难为情了起来,面色薄红的推了推同样醉的不轻的李治。

    偏偏坐在一旁吃着点心的小云安还扯着她的衣角不住追问,“阿娘,什么叫龙马精神?”

    “就是像你阿爷,”李治看着阿昭难得害羞的模样,不禁心花怒放,想好好逗一逗她,“这般精神抖擞!”

    满座文武闻得此言皆哄笑一堂,阿昭有些气恼,领着云安就要朝外走,被李治好声好气的劝住。

    初春的时节里,朗月高悬,东风吹面不寒,青庐中朦胧的烛光伴着月色渐行渐远,阿昭与九郎不时嬉笑怒骂,清婉与敏之交颈而卧,李弘与裴璇执手步入东宫的殿门。

    他们都以为,这便是故事的结局。

    “小心些,别磕着。”

    翌日清晨,清婉与敏之天还没亮就离宫回府,带了家丁奴仆将贺兰宅的旧匾换下,周国公府几个大字在朝霞余晖中熠熠生辉。

    清婉在云霞边负手而立,看红绸揭过,周国公府崭新明媚的牌匾高悬廊下,再往里看,在阆苑的尽头,扶桑花栖满枝桠,正是人间好时节。

    天已大亮时,贺兰敏之自朝上一路跑马回府,进门就看见一袭红衫的清婉坐在院子里,指尖捻着帕巾细细擦拭着自己惯用的长枪,墨发高高拢起,如儿郎一般的装扮。

    他站在风卷落花间,不由得看得痴了。

    “夫人,这是王大娘子遣人送来的贺礼,我瞧这里面,都是些胭脂水粉,还有几样钗环首饰。”

    沅芷将王滢送来的贺礼在清婉面前展开,许是阳光晃得太刺眼,只片刻,清婉便抬手将礼盒合上。

    “你去库房找一份回礼吧,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差人给三娘子送去。”

    “是,”沅芷低声应道,“崔四娘子送了一整块上好的玉石来,还有郑十一娘送的长弓,城西的吴二娘子送的各式香料,您随我去库房看看吧,都可好看了。”

    “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你替我看着点,登记造册记得回礼就行。”清婉将银红色的长枪擦拭得不染纤尘,解开自己的护腕,临走时又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陡然自房门前转身。

    “对了,你把寒霜送的长弓给我拿来瞧瞧,你要是拿不动,叫两个小厮帮你去抬。”说罢,清婉拍了拍沅芷的肩膀,向她投去信任的目光。

    刚要关门之际,清婉又被几个管事的家丁仆妇团团围住。

    “夫人,这是上月府中的账册,国公说往后都先请您过目。”

    “夫人,这是府上现有的田产铺子,国公吩咐了,往后都听您差遣。”

    “夫人,这是府中的对牌钥匙。”

    敏之好笑的看着清婉生无可恋的捧着所有的东西进了正厅,自顾耸耸肩,将系在腰间的竹笛拿在手里转了转,大摇大摆的打开了正厅的门扉。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看见素来镇定的清婉难得急躁的样子,结果却只是,清婉正飞快地打着珠算,一丝不苟的核对府中账目。

    敏之见清婉忙中有序的样子,不禁瞪大了眼睛,“你打珠算这么厉害?”

    他看见清婉游刃有余的拨弄着算珠,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一整本账簿核对清楚。

    可她似乎并没闲暇与敏之说话,用朱笔勾出账目上有误的两条开支,又把当今府中的农庄地契拿在手里细细翻看,时不时的开口查问着面前胆战心惊的众人。

    “你说这铺子收成不好,但它所处的地界人流密集,眼下正是春夏时节,是缎子织的花式不好,还是庄上养的蚕抽不出丝了,倒需要你自掏腰包去添?还有这两处账目皆有谬误,中间差了至少十吊钱,这其中又是何缘由?”

    原本在堂前喝茶的管家憋得老脸通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实不知情,现即刻去查。”

    “三日内能补上亏空便罢了,若是补不上……”

    “必能补上,小人即刻去办。”

    清婉默许的点头,摆了摆手叫他下去,敏之坐在一旁嚼着碗中的果脯,以为总算能和清婉搭上句话时,又看见沅芷领着数十个丫鬟婆子进了正厅。

    “夫人,现下府里的女史都在这了,这是管后厨的姚媪,还有管洒扫的刘阿婆,管陈设布置的张管事,这些都是皇后殿下从宫里挑来的,其余的人还没来得及分配活计,身契一应在此,请夫人过目。”

    “嗯,”清婉正襟危坐,揉了揉自己的眉梢,原想一字一句的细看,但手中的身契没有上百也有数十,一行人乌压压站了一屋子。

    “由你开始,”清婉点了点最左侧站着的年轻娘子,“姓氏名谁,家住何地,家中作何营生,来府里伺候多久了,平日里都做什么活,一个一个的说。”

    敏之见清婉正襟危坐的模样,丝毫不敢怠慢,殷勤的替她捧上一碗热茶。

    问至晌午时分,茶壶都空了大半,清婉才总算把府中的差事安排齐备,将人都遣走后,看着贺兰敏之在一旁打盹的样子,将他面前挡着的书卷愤然抢走。

    “嗯?问完了?”敏之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看着面前的清婉。

    “今日你倒落得清闲,”清婉又往香炉里添了些熏香,漫不经心的说着。

    “今日弘文馆不是我当值,至于李弘那边,我去了也多余,”贺兰敏之嬉笑着跑到她身边,亦步亦趋,看她额间上发了细汗,殷勤的用扇子替她扇风,“那账簿我看了都头疼,真是没想到,绾绾竟如此厉害。”

    “你府上的账,里面的水可不浅,定是你平日疏于打理,底下人懈怠了明目张胆的捞油水。还有,繁杂的活没人去干,端茶倒水的倒好些个,如今我来了,可不得好好整顿一番。”

    清婉将典籍卷宗一本本码好,分门别类的摆在书案上,“也不是我厉害,只是我在家时,阿娘都教过我如何理账,如何管教下人,你们儿郎,要么读书入仕考取功名,要么舞刀弄枪往赴沙场,外人看来总是你们更辛苦些,可殊不知,女子亦有自幼要修习的针织女工,大到吟诗作赋,插画品茶这种极尽风雅之事,小到如何在后宅谋生,如何理账,如何驭下,如何讨得夫君欢心,如何得邻里四方的赞誉,这些看似细微实则琐碎的事情,若都要做好,也丝毫不比你们轻松。可见,女子若有志向成就一番事业,背后要付出的辛苦,较比儿郎千倍百倍亦不止。”

    “嗯,”敏之将茶盏捧在手中,思量了片刻缓缓点头,“如今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我亦盼着世间女子皆能随心而活,不必受繁文缛节的束缚,就如你这般,”敏之将清婉的双手紧紧握住,郑重其事的向她保证,“这些账目,我同你一起看,这些铺子,我亦与你一同打理,这偌大的周国公府,不应只有你一人打理内宅,也不应只有我一人冲锋在前。我不想原本光芒万丈的你嫁我为妻后,也如旁人一般埋没在内宅的风云诡谲中。我既盼你是我的妻子贺兰杨氏,但我更盼着,你永远只做恒阳县主杨清婉。我在时,你有一双臂膀可以依靠,我不在时,你也能靠着自己的双手谋生,不必理会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你便是你,你是九天翱翔的龙凤,岂能为了我困宥在这一方宅院中。”

    他眼眸中倒映出清婉笑意朗然的模样,闪烁着纤尘散去后细碎的晶莹。

    东风穿户而过,拂过枝头上盛放的扶桑花,落在敏之肩头。

    清婉见状,忙伸手接住,插在敏之高高挽起的墨发间,看着他不明所以的模样,垂眸低语。

    “真好看,”清婉将手环在敏之腰间,笑意盈盈间尽是甜蜜,“扶桑居士,果真名不虚传。”

    “国公,夫人,”情至深浓时,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到午膳时间了,即刻传饭吗?”

    门口的小厮等了好一会,才看见发间簪着扶桑花的贺兰敏之,冷着脸将门扉推开,吓得他往后退了半步。

    “先不必了,我与夫人要出去一趟。”

    “去哪?”清婉任凭敏之拉着他迈出府邸的门槛,门前轿辇的马儿正悠闲的吃草,显然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她回神之际,敏之拎着两壶桂花醑继她而来,一身宽袖窄腰的装束,端的是风度翩翩,紧随其后的却是与这气质极为不符的话。

    “带你蹭饭去,”贺兰敏之志得意满的拉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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