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秋风起兮白云飞
公元670年，初夏时节。
荣国夫人杨元柔的丧仪已近尾声，敏之奉诏在含凉殿内清点未被征用的金银绢帛，预备着在夏至前上缴国库。
不料此时，含凉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哂笑声。
来人是穆清漪。
这日，武三思依制入宫向皇后请安，正妻抱恙，武三思便借此机会领着清漪入宫拜会姑母。
谁承想，阿昭根本不想见穆清漪，直接将她拒之门外，只留了武三思一人进蓬莱殿说话。
“果然，宫里就是同外面不一样，景致都这般独特。”穆清漪打量着面前的雕梁画柱，高声笑说。
“是呢，娘子您瞧，那牡丹开的极好，我们过去……”
月白正变着法的哄清漪高兴，直到看见站在含凉殿的回廊下，淡淡注视着他们的贺兰敏之。
清漪毫不畏惧，只身上前去，一身蜀锦制成的华丽衣袍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夺目，花钿色泽鲜艳，头上的金玉钗环琳琅作响，与贺兰敏之一袭素色的袍衫相比，显得格外明艳秀丽。
“周国公，好巧啊。”清漪半推半就的行了个礼，眉眼间尽是敷衍。
“我外婆尸骨未寒，你穿成这样来她面前，如此招摇给谁看？”
虽是春日里，敏之的语气却叫人遍体生寒。
穆清漪微不可查的打了个寒噤，复又笑说，“春光如此，可不能白白辜负，我听说，皇后殿下拨给国公置办葬礼的丝帛里，有几条上好的蜀锦，就如我这一身一样，穿在身上流光溢彩，不知国公，能不能趁着职务之便，为贵夫人裁制几身新衣呢？”穆清漪似笑非笑的将唇凑到他耳畔，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这种手段，也只有你能想的出来。”敏之咬牙切齿的说着，转身欲走。
“哎，别急着走，我与国公也有数月未见了，老朋友寒暄几句不过分吧。”清漪如水葱般的手指勾着贺兰敏之的素纱外袍，拦住了贺兰敏之的去路。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敏之退后了两步，将自己褶皱的衣袖抽回。
“怎会，蜀锦那么好看又贵重的东西，有人喜欢，那也是在所难免。听说近日里，东宫太子府进贡了几匹织花锦，虽不如蜀锦贵重，但花色款式都极其相似，不过我想，哪怕再像，那也是鸠占鹊巢，登不得大雅之堂。”清漪朱唇轻启，含沙射影间，便将人贬低的一无是处。
“鸠占鹊巢，说的是你自己吧。”敏之冷笑着，轻掸了掸衣襟上若有似无的灰尘，再不理会她，只拂袖而去。
清漪眸中的神色蓦然黯淡，待春风渐凉，日暮将至时，她才自晃神中抽身却步，后知后觉的嘱咐月白，“走吧，我们回府。”
不远处，她看见武三思背对着她站在宫门前，远望山峦叠翠。
面对着武三思静默的背影，她冷然回眸，宫墙外残阳褪去，散落在寂静的夜里。
“将军，”清漪平复了心绪，笑吟吟的轻唤他。
今日的武三思似与从前不同，不同于往日的桀骜阴鸷，他见清漪翩然而至，只一把将她拥至怀中，胸膛明明火热，周身却冰冷刺骨。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清漪几乎喘不过气来，“将军，你在说什么？”
“你不会，也只有你不会。”
武三思似笑非笑的样子让清漪一时心虚，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风起了，我们回府去吧。”
清漪笑靥朗然，将武三思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任凭武三思将她拢在怀中，纵身上辇。
两个时辰后，含凉殿。
“主公，余下的丝绸锦缎都在这了，没有您说的蜀锦，倒是有几匹花样相似的布料，咱们府里也没有，您莫不是记错了？”
含凉殿的侍从在殿中里里外外的查看着，都不见蜀锦的踪影，敏之想起白日里清漪的话，顿时恍然大悟，借了小厮的马匹，朝东宫疾驰而去。
“国公，太子殿下风寒未愈，早早就歇下了，此时宵禁将至，您若是探病，还请明日再来。”
东宫守门的小厮恭恭敬敬的行礼，敏之心急如焚，一手搭上即将掩上的门扉。
“我真的有要事求见，让我见太子妃也行。”
“国公，太子妃是太子殿下的女眷，单独见面恐不合适。”
“我是真的有急事，拜帖我明日补上。”
那侍卫见状亦面露难色，直到一袭浅绯色的身影驻足在他身侧。
“是我约的国公，已知会过太子妃了。”
来人是王滢，此时，她已因才名享誉京都，年纪轻轻，被选为九公主身边侍奉笔墨的女官，今日，她正好替公主送补品来。
“国公，请。”
见王滢发话，东宫的侍卫再无缘由阻拦。
“刚才多谢王娘子解围，”行至东宫内苑时，敏之向王滢道谢，匆匆一别间，便要往太子妃的住所去。
“国公，”王滢眼眉低垂，趁着夜色深浓，悄然捏住敏之的指尖，“那是太子妃的住所，依照规矩，您该去寻太子殿下。”
“李弘在病中，我不能叨扰他，多谢王娘子提醒。”
敏之的神色冷淡了许多，面不改色的将自己的手抽回，不料王滢脚下一滑，竟然想栽在他怀中。
“王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敏之一退再退，眸中神色从拜谢到不解，再到如今的冰冷。
“国公，您当真不记得妾了吗？”王滢眼中泪水弥漫，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敏之遍体生寒。
“记得什么？我与你，唯在宫宴上有数面之缘，”敏之被她引到桥头，眼中落了月色清寒。
“那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国公送了太子殿下满园的鸢尾花，我就在女眷席间，看着国公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中欢喜。国公，那日我穿了一件浅藕色的衣裳，站在鸢尾花海中，你还夸我似这花中精灵般……”王滢如痴如醉的回忆着历历往事，足下向贺兰敏之不断接近，敏之甚至能闻见她身上呛人的脂粉气息。
“你记错了，当时，是有一个女子站在花海间，我并未夸赞过你，只是让你离去，别误了我浇水的时辰。”敏之用腰间一管竹笛抵住她一再近前的身形，冷声道，“王娘子，我家中已有妻室，你的喜欢固然珍贵，但恕在下无福消受。”
“你就当真厌恶我至此吗？”
“不是厌恶，是不喜欢，不心动，我即认定了绾绾，便只会与她一人长相厮守。”敏之远远的向她行了个礼致歉，“拜谢王娘子盛情，夜已深了，娘子早些回府休息，恕在下叨扰。”
王滢站在桥上，清风掠过她的裙摆，她看着贺兰敏之远去的身影，嘴角扯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对不住了，”她自嘲般的笑笑，低声喃喃，“原本想救你，只是如今，你不值得。”
荣国夫人杨元柔的丧仪已近尾声，敏之奉诏在含凉殿内清点未被征用的金银绢帛，预备着在夏至前上缴国库。
不料此时，含凉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哂笑声。
来人是穆清漪。
这日，武三思依制入宫向皇后请安，正妻抱恙，武三思便借此机会领着清漪入宫拜会姑母。
谁承想，阿昭根本不想见穆清漪，直接将她拒之门外，只留了武三思一人进蓬莱殿说话。
“果然，宫里就是同外面不一样，景致都这般独特。”穆清漪打量着面前的雕梁画柱，高声笑说。
“是呢，娘子您瞧，那牡丹开的极好，我们过去……”
月白正变着法的哄清漪高兴，直到看见站在含凉殿的回廊下，淡淡注视着他们的贺兰敏之。
清漪毫不畏惧，只身上前去，一身蜀锦制成的华丽衣袍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夺目，花钿色泽鲜艳，头上的金玉钗环琳琅作响，与贺兰敏之一袭素色的袍衫相比，显得格外明艳秀丽。
“周国公，好巧啊。”清漪半推半就的行了个礼，眉眼间尽是敷衍。
“我外婆尸骨未寒，你穿成这样来她面前，如此招摇给谁看？”
虽是春日里，敏之的语气却叫人遍体生寒。
穆清漪微不可查的打了个寒噤，复又笑说，“春光如此，可不能白白辜负，我听说，皇后殿下拨给国公置办葬礼的丝帛里，有几条上好的蜀锦，就如我这一身一样，穿在身上流光溢彩，不知国公，能不能趁着职务之便，为贵夫人裁制几身新衣呢？”穆清漪似笑非笑的将唇凑到他耳畔，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这种手段，也只有你能想的出来。”敏之咬牙切齿的说着，转身欲走。
“哎，别急着走，我与国公也有数月未见了，老朋友寒暄几句不过分吧。”清漪如水葱般的手指勾着贺兰敏之的素纱外袍，拦住了贺兰敏之的去路。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敏之退后了两步，将自己褶皱的衣袖抽回。
“怎会，蜀锦那么好看又贵重的东西，有人喜欢，那也是在所难免。听说近日里，东宫太子府进贡了几匹织花锦，虽不如蜀锦贵重，但花色款式都极其相似，不过我想，哪怕再像，那也是鸠占鹊巢，登不得大雅之堂。”清漪朱唇轻启，含沙射影间，便将人贬低的一无是处。
“鸠占鹊巢，说的是你自己吧。”敏之冷笑着，轻掸了掸衣襟上若有似无的灰尘，再不理会她，只拂袖而去。
清漪眸中的神色蓦然黯淡，待春风渐凉，日暮将至时，她才自晃神中抽身却步，后知后觉的嘱咐月白，“走吧，我们回府。”
不远处，她看见武三思背对着她站在宫门前，远望山峦叠翠。
面对着武三思静默的背影，她冷然回眸，宫墙外残阳褪去，散落在寂静的夜里。
“将军，”清漪平复了心绪，笑吟吟的轻唤他。
今日的武三思似与从前不同，不同于往日的桀骜阴鸷，他见清漪翩然而至，只一把将她拥至怀中，胸膛明明火热，周身却冰冷刺骨。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清漪几乎喘不过气来，“将军，你在说什么？”
“你不会，也只有你不会。”
武三思似笑非笑的样子让清漪一时心虚，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风起了，我们回府去吧。”
清漪笑靥朗然，将武三思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任凭武三思将她拢在怀中，纵身上辇。
两个时辰后，含凉殿。
“主公，余下的丝绸锦缎都在这了，没有您说的蜀锦，倒是有几匹花样相似的布料，咱们府里也没有，您莫不是记错了？”
含凉殿的侍从在殿中里里外外的查看着，都不见蜀锦的踪影，敏之想起白日里清漪的话，顿时恍然大悟，借了小厮的马匹，朝东宫疾驰而去。
“国公，太子殿下风寒未愈，早早就歇下了，此时宵禁将至，您若是探病，还请明日再来。”
东宫守门的小厮恭恭敬敬的行礼，敏之心急如焚，一手搭上即将掩上的门扉。
“我真的有要事求见，让我见太子妃也行。”
“国公，太子妃是太子殿下的女眷，单独见面恐不合适。”
“我是真的有急事，拜帖我明日补上。”
那侍卫见状亦面露难色，直到一袭浅绯色的身影驻足在他身侧。
“是我约的国公，已知会过太子妃了。”
来人是王滢，此时，她已因才名享誉京都，年纪轻轻，被选为九公主身边侍奉笔墨的女官，今日，她正好替公主送补品来。
“国公，请。”
见王滢发话，东宫的侍卫再无缘由阻拦。
“刚才多谢王娘子解围，”行至东宫内苑时，敏之向王滢道谢，匆匆一别间，便要往太子妃的住所去。
“国公，”王滢眼眉低垂，趁着夜色深浓，悄然捏住敏之的指尖，“那是太子妃的住所，依照规矩，您该去寻太子殿下。”
“李弘在病中，我不能叨扰他，多谢王娘子提醒。”
敏之的神色冷淡了许多，面不改色的将自己的手抽回，不料王滢脚下一滑，竟然想栽在他怀中。
“王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敏之一退再退，眸中神色从拜谢到不解，再到如今的冰冷。
“国公，您当真不记得妾了吗？”王滢眼中泪水弥漫，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敏之遍体生寒。
“记得什么？我与你，唯在宫宴上有数面之缘，”敏之被她引到桥头，眼中落了月色清寒。
“那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国公送了太子殿下满园的鸢尾花，我就在女眷席间，看着国公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中欢喜。国公，那日我穿了一件浅藕色的衣裳，站在鸢尾花海中，你还夸我似这花中精灵般……”王滢如痴如醉的回忆着历历往事，足下向贺兰敏之不断接近，敏之甚至能闻见她身上呛人的脂粉气息。
“你记错了，当时，是有一个女子站在花海间，我并未夸赞过你，只是让你离去，别误了我浇水的时辰。”敏之用腰间一管竹笛抵住她一再近前的身形，冷声道，“王娘子，我家中已有妻室，你的喜欢固然珍贵，但恕在下无福消受。”
“你就当真厌恶我至此吗？”
“不是厌恶，是不喜欢，不心动，我即认定了绾绾，便只会与她一人长相厮守。”敏之远远的向她行了个礼致歉，“拜谢王娘子盛情，夜已深了，娘子早些回府休息，恕在下叨扰。”
王滢站在桥上，清风掠过她的裙摆，她看着贺兰敏之远去的身影，嘴角扯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对不住了，”她自嘲般的笑笑，低声喃喃，“原本想救你，只是如今，你不值得。”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