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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 浪波沄沄去

    自从苏慕白双腿渐渐恢复知觉,顾锦宁便让他每日尝试简单的下肢活动。

    恢复肌腱是很缓慢的过程,顾锦宁根据他的情况,制定了一套逐步增进的复健方案。

    开始时是病人坐着,在脚下放置圆形木轴,双脚前后滚动,以使关节运转,让久未活动的下肢与身体协调适应。

    等下肢逐渐能灵活踩踏滚轴后,再尝试拄双拐站起,坐卧太久的病患,突然站起身体仍很虚弱,因此此时不需练习行走,仅是让双腿习惯站立的感觉。

    后又加入承重和弯曲复健,病人拄拐对墙站立,脚尖抵住墙壁,尽力弯曲膝盖碰墙,拉伸萎缩的肌腱。

    待骨骼肌体能适应承重后,便可以尝试用双拐行走,而后才能再用单拐,最终完全脱离外物,独立行走。

    这些动作对健康之人固然简单,但对于身患腿疾的患者而言,做每个动作都会牵动阻塞的筋脉,往往仅尝试一下就会疼得咬牙,遑论日日坚持,还要尽力将动作做到位。

    若是敷衍了事,或者没有按要求做够时间和次数,第二日再进行时疼痛会更甚,甚至会有复健成果倒退的可能,所以施针只是拔毒和疏通体内经脉,真正决定患者康复效果的,还在患者自身。

    好在苏慕白意志坚韧,且日日严格谨遵顾锦宁的医嘱,复健过程中,从未让顾锦宁操心过,康复得很好。

    若病患不听话或不懂吃苦,再好的医术也只能回天乏力。

    虽眼下仍需要借拐杖辅助,却也已是很大的治疗进展。

    作为一个十足富贵人家的子弟,苏慕白身上丝毫见不到纨绔之气,反而待人温润,奉己严苛,顾锦宁与他接触得久了,也渐渐明白他为何能受天下文士的敬重。

    这样的人,自身文采斐然,却不恃才傲物,对他人行君子之道,凡与他相交过的人,应当都会被他的人格所折服。

    因此有时施完针,若苏慕白想与她说话,她也会陪着闲聊几句再走。

    只是基本都是苏慕白在说,她安静地听,很少会说自己的事。

    苏慕白起初还有些高兴,但与顾锦宁接触后,却也感觉出了她的疏离。

    而且她从未问起苏家下毒之人可有眉目,心里便明白,她是有意避讳与他深交。却也不点破,只是偶尔顾锦宁走后,他会在屋子里独自呆坐一会儿。

    眼见苏慕白的情况愈好,经脉中的毒也尽数拔去。

    这日,顾锦宁将医针拔出后,淡笑对苏慕白说道:“恭喜苏公子,从明日起我就不用来了。今后你只需每日坚持行走,逐渐延长脱拐行走的时间,应当要不了多久,就可完全脱离借助外物。”

    顾锦宁是真心为他高兴,也觉得自己终不辱净空大师教导,能靠己力救治病患了。

    苏慕白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在庆幸终于可以摆脱苏家之事,勉强牵起嘴角道:“是我要谢你仗义医治才对。”

    顾锦宁熟练地将医针收起,未瞧见他眸光转黯,平静地道:“苏公子不必谢我,医治前我便说过,只是图财罢了。”

    苏慕白心口紧了紧,这般敷衍的借口,初见时他就未信。

    堂堂国公府嫡长女何至于要靠行医求财,她主动提财物,无非就是不想挟恩裹报,让苏家欠她恩情,也不想让苏家认为她是以此故意结交。因此初见时,苏慕白便想到了其中缘故,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特别。

    再加上有其他顾虑,现下怕是真的要钱“货”两讫了。

    苏慕白见她面色始终淡然,只顾着俯身收拾行医之物,犹豫一番,终是问出了口:“锦宁,日后我们还有机会相见吗?”

    顾锦宁手中未顿,说道:“许是不太可能了吧。”

    “那……我等下送送你。”

    苏慕白怕她拒绝,又缀了句:“你医治我这么久,我还从未送过你,这是最后一次,理应相送。”

    顾锦宁这时才听出他嗓音微哑,便给他递了杯茶道:“也好。”

    苏慕白望着端杯的白皙手指,最终苛礼地让自己的手未触碰到。

    他接过茶,未立刻喝,低眸看着杯中清茶,轻声说道:“我家中之事……已有些眉目了,我也已做了万全打算。若不能一击必中,也绝不会牵出你。”

    说罢,不待顾锦宁说话,抬腕饮尽。

    温茶入喉,微苦,却笑得温暖。

    “走吧,我送你。”

    纵然拄拐行走,苏慕白仍是身姿风清月朗,翩翩如玉,偶尔顾锦宁开口说几句话,叮嘱日后注意之处,他便会侧过头看着她,眉目含笑。

    顾及他行走不便,顾锦宁脚步也比平常慢了些。

    并非她待人无情,当苏慕白说出她的顾虑时,她就明白对方是心知她有意疏远的,确实感激他的体贴周全。

    只是,抛去明哲保身不谈,她的确也未曾想过要与苏家交好。

    许是她执拗,始终认为行医乃是救治他人的本分,为何要牵扯出人情来?

    至于苏慕白有意相交,她可以察觉到,却只当是病愈患者与医者的亲近之情。前世她随净空大师治愈的百姓,感恩报答之情更甚,她早已对此见怪不怪。

    毕竟苏慕白从始至终,从未谈及男女之事,言行如君子。

    顾锦宁也不至于会自视甚高到,一个名满天下的公子能对小姑娘动心。

    春桃跟在两人后面,心里为小姐高兴,这桩心事终于了了。但不知为何,看着苏公子笑得温润,又莫名为小姐觉得有些遗憾。

    饶是走得再慢,路也有尽时。

    三人行至书院门口,纵有不舍,终有一别。

    “苏公子不必送了。”

    苏慕白轻颔首,停住脚步,笑着道别:“那……再见,锦宁。”

    顾锦宁福了福,便带着春桃离去,苏慕白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夏风微燥,白衣轻拂,却始终立在原地。

    却说另一边,顾锦宁跟春桃二人才出书院,走了没几步,便看见前面街角处探出个小脑袋,两人皆愣住。

    (fdz)【嗯!今天继续跳过的一天!】

    那对年轻夫妻连忙道谢,乖顺地听着医嘱,高大夫将药方递给伙计。

    “两位请随小的去取药。”

    妇人连忙抱起孩子,这回小棉被只虚盖着,然后随伙计出了内室。

    “你们也算是运气好,能让这两位大夫共同诊病。”伙计好不容易盼来了病人,话也有多了些,言语中不乏感慨,“若是搁外面,想要请这两位出诊,光有银子可不够呢。”

    “莫管事,取药。”

    伙计说着,便将药方递给药材管事。莫管事自从病患进来,便已等在柜台前了,赶紧接过药方,见是高大夫的笔迹,惊讶之余又有些了然。

    孩子的父母听伙计那样说,正忐忑不安,又见那管事拿了药方径直去取药,这会子便真沉默不下去了。

    “这位先生,您先等等……”孩子父亲急唤了声,而后对伙计不好意思地说道,“敢问这些药……约摸多少银子?”

    “嗨!瞧我这习惯……”

    伙计拍了下脑门,他是在苏家医馆做久了,一时半会儿没改过来。以往他们接待的病患,可都是城里的有钱人,能排上号找高齐两位大夫瞧病已算运气好了,谁也不缺那点银子,故而都是先拿药再给钱的。

    “我看看啊……”

    伙计抄起算盘,噼里啪啦就算了起来。这还要感谢他近日闲着,把店里的药价记了个全乎,如今算起诊金也是毫不含糊。

    一阵噼啪声结束,伙计便报出价格:“总共一百文!”

    刚听到“一百”这两个字时,孩子父亲脸色都变了,待听到“文”字,面上又浮起不可置信的神色。

    “是……铜板?”那男子犹豫着问道。

    “对啊!”伙计心想这不是废话么,谁会用“一百文”说银两?

    许是伙计的眼神让人看着不好意思,那男子便赶忙说道:“您方才说那两位大夫有来头,我就以为……”

    “行啦,那两位是真有来头,”伙计不在意地挥挥手,“但诊金也不是你们这些瞧病的出,是我们东家出,要不怎么说你们运气好呢。”

    虽然说病人运气好听起来不像那么回事,可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嘛。

    好在那对夫妻都是老实人,也不像伙计以前遇见的那些达官贵人般不好伺候,只见妇人醒过了神,忙用胳膊捣捣丈夫,男子也就赶忙从袖里取出钱袋,数了铜板递给伙计。

    莫管事已将药配好,用牛皮纸扎成小包放在柜台上,夫妻俩拿了药,又千恩万谢地表达感激。

    “快带孩子回去吃药罢!”伙计笑眯眯地将他们送出医馆,而后轻叹了声,扭头进去便见莫管事也含笑看着他。

    “看你做了几年伙计,倒是头回见你这样高兴。”

    “哎,可不就是?”伙计咂摸着嘴,满脸感叹,“以往咱们见到的那些人呐,吃百年人参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所以这眼睛也长在头顶上。说是来瞧病,可看咱们的眼神,也都跟看下人似的。也就是在这儿,瞧病才有个正经瞧病的样子。”

    莫掌事闻言点点头,也流露出一丝感慨。

    此时的内室里,齐大夫添了两杯热茶,也与高大夫对坐闲聊。

    “高老,咱俩已经许久没有共同诊病了吧?”齐大夫喝了口热茶,感怀中又带着揶揄,“您说,要是让以前的病人知道,你我共诊,诊的还是一寻常小儿发热,那些人会不会跳脚?”

    “要没这出,我都快忘了……”高大夫放下茶杯,眉眼弯起望着虚空,“也就是我刚学医术那会儿,才像今日这般,心无旁骛,眼里只有病患。”

    再后来,有了些虚名,又被苏慕白看重,给足银子聘去苏家医馆,接诊的病患便都是些富绅或官员。这些人平日注重养生又惜命,小病小痛的也要用名贵药材,与其说看重他的医术,不如说是看重他的名气和药材。

    真遇着了大病,他也不敢下猛药,只能用温补的贵价药材吊着命,久而久之,他竟几乎忘了心无杂念地行医是什么滋味。

    今日虽是“杀鸡用了牛刀”,但对高大夫而言,却比以往诊治都要畅快许多。

    “大公子还真是了解你我啊……”

    齐大夫感叹一句,随即高大夫也挑了挑唇角,心下自然生出一声唏嘘。

    三日后,那对夫妻又带着孩子来医馆。这次孩子已退了烧,精神也好了许多。

    高大夫检查过后,又开了两帖巩固的方子,并着之前的药方一起服用。

    夏菱嬉笑着说道:“但咱们不必看明白,只要知道咱们小姐最厉害就够了!”

    连春桃都心里一秃噜,看了眼顾锦宁。

    “嗯,倒是好法子。”顾锦宁挑唇颔首。

    说罢,她便再没看那男子,只对丫鬟吩咐去取只碗来。

    而后顾锦宁从瓷缸残茶中舀出一些,当着众人的面尽数饮下。

    “药茶我喝了。”顾锦宁随意地道,眸色却沉静一片,“信不信,喝不喝,都随你们,但不必猜度我会用解药。毕竟‘贱命’而已,犯不着我折腾自个儿。”

    此言一出,众人霎时间面色复杂。

    那些百姓自不必多说,顿时既尴尬又无地自容。自己知道命贱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受。

    本以为善心的人总是软绵宽和,那些富贵人家积德做善事,也总是笑眯眯的好脾气,怎的这姑娘说话这样刺儿呢?

    春桃夏菱等丫鬟也吃惊看向顾锦宁。往常她们小姐说话极有分寸,对那些寻常百姓更是不自恃身份。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恐怕是真恼了?

    高大夫亦惊得胡须翘了翘,有些懊悔没有直接将人拉进医馆解决,看着顾锦宁也不知说什么好。你劳心劳力地把事儿做了,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为何非要把脸面撕破呢?

    最吃惊的当属那个咬定同安堂不安好心的男子。他正横眉立目地准备痛诉,这下脸上表情凝固住,还来不及转换,眼睛圆鼓着,瞧着倒有些滑稽。

    但凡开医馆的,又大肆做了善事,显见是想养善名,只要抓住这一点,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医馆肯定会迫于压力任他提要求。

    可这同安堂……还真不按常理出牌啊?

    顾锦宁也不在乎这些人如何作想,甚至眸中划过一丝厌倦之色。

    随即她走到地上女子跟前,素衣冷颜,似裹着一层锐利。

    那男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而后又觉得自己丢脸,竟被一个姑娘吓退了去,便大叫道:“你要做什么!光天白日的,难不成还要害我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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